第七章 觸痛
撥通那串久未觸及的號碼，傳來一個女人幹練的聲音：「你好，請問哪位？」
「你好，我是上官紫茉。」
「上官紫茉？」
「我姐姐是上官紫雲……」
「……哦，原來是上官小姐，好久沒聽到你的聲音了。」對方恍然大悟。
「醫生，我想帶我姐姐離開，到我的身邊來……」
「哎，終究有人關心那個可憐的女人了，她現在倒是不會吵鬧了，可沒有家人的關心，無論如何也無法令病情有所突破的，既然你這麼想，我倒是為她感到高興。」女人的聲音很無奈。
「她是我姐姐，我一定會管她的。」
「……這樣啊，那你什麼時候過來，還是面談好了。」
「我後天就過去，到了就給你電話，謝謝。」
……放下電話，她無力地倒靠在沙上，眼神茫然地望著窗外灰濛濛的天……
既然想清楚了，就不要再猶豫了，她可以任性逃避這麼些年，但該面對的卻終究需要面對，誰也逃不了，除非，連做人的資格都想丟棄掉。
不可能放任自己麻木一輩子吧？她的生命已經夠失敗了，也許，也是時候讓自己徹底清醒了……
……剛想閉眼休息，手機卻響起，她看了一眼，微微坐直了身子，那不是別人，正是安文斯。
「你好。」她的聲音聽起來很自然。
「嗯……現在有空嗎？一起散散步？」對方的聲音很平靜，跟往常一般。
稍稍猶豫了一下，她看看牆上的時鐘，正是晚上九點半，外面似乎很冷，然而，最終還是點點頭：「好的，那一會見。」
……
她穿上黑色的純棉外套，頭隨意地紮起，本來就白皙的面容顯得越蒼白了，甚至可以說是憔悴。
安文斯就在她家樓下等著，見了面，彼此微微一笑，然後像之前一樣，若無其事地肩並肩，一路沒有目的地走著。
「心情好些了么？」男人隨意地問起。
她微微一笑：「呵呵，本來就沒什麼大問題。」
「也許我不該問，但多少也猜到一些了，是家裡的事么？」
她沉默了一小會，卻奇怪的答非所問：「我想去把姐姐接到身邊來，貼身照顧她……」
安文斯停下腳步，嘴角一抹清晰的笑容：「很好，這個想法值得肯定。」
「她是我姐姐，我不會不管她的。」不知為何，她居然又重複了這句話，是內心竭力想要自己時刻保持清醒么？生怕自己會改變主意？
「什麼時候去？我陪你吧。」
「後天吧……你有工作，我自己去就行了。」她淡笑著回答。
「別擔心，我說能去就能去，反正也不需要多少時間。」安文斯笑著說道，一臉輕鬆隨意。
紫茉怔怔地看著那抹笑，卻現，今晚的笑……多少顯得有些牽強，那不是出自真心的笑吧？
「謝謝你。」她轉過臉，盡量不與對方直視。
男人輕輕嘆了一聲，很小很小聲，但卻道盡了心中的無奈與苦悶，望著女人走在前面的纖瘦背影，他的眼神有一瞬間的黯然……
一切還是跟之前一樣，他們有一句沒一句地搭著話，然後緩緩地漫步，直到又回到起點的地方。
她低頭看了眼手機，不知不覺，他們走了一個小時了，於是笑著轉身，輕鬆道別：「很晚了，你也該回去休息了。」
男人雙手插在口袋中，明朗俊逸的笑容掛在臉上：「嗯，你也早點休息吧。」
「那麼……晚安了。」她舒心一笑，轉身。
「……紫茉！」
聽到男人的喊聲，她停下腳步，卻並沒有回頭。
「我想知道……你現在幸福么？」
雙肩微微一僵，一整晚，她最不想面對的問題還是來了，雖然並非對方想的那樣，但她確實不想過多解釋什麼。
「我一直都很好。」
「……那個人，才是你真正的幸福么？」男人站在冷風中，篤定地望著她的背影。
她苦笑，微微搖著頭：「我想，我沒有必要解釋什麼，但那確實只是誤會，如果你相信的話……」
「……我信，只要是你親口說的……」
瞬間，她感覺到什麼東西崩斷的聲音……
無奈地轉身面對著昏暗中的人，她的表情顯得無力又掙扎：「為什麼你們都是這樣的呢？我沒有什麼好，真的！不要讓我繼續欺騙自己了，我本來就自私、殘忍、冷血！不要讓我一再以為自己有多清高不凡，好不好？」
眼淚無聲地流下，她開始窘迫地拚命擦著，心裡怨恨著自己，為何再一次……再一次如此不爭氣地流淚？！
然後，她倒在迎面而來的溫暖的懷抱中……
「你知道嗎？看到昨天的那一幕，我的心都要碎了……」男人緊緊環住她纖細的腰身：「我多麼希望，那只是我一時的幻覺，紫茉……我想我中毒了，無法自拔了……」
滾燙的淚滴落在男人溫暖的胸前，她能清晰地聽到對方的心跳聲，還有痛苦的喘息。
「或許，最沒資格跟你說這些的就是我了，你需要一個能呵護你一切的男人，而我……什麼也沒有……」
抬起模糊的淚眼，她無法相信自己接下來的動作……
貼上男人冰冷的唇，清晰地感覺到彼此的顫抖，以及逐漸加深的呼吸……
他的唇，冰冷的、輕柔的，與那個男人……完全不一樣……
環在她腰上的雙手越來越緊，唇間那冰冷的觸感也早已散去，取而代之的是火熱的糾纏！
這一刻，她不需要理智，也不需要時間，因為時間早已停滯……
濃重的呼吸，忘我的糾纏，一切都那麼悄無聲息地進行著，這是第一次，也是唯一一次，她會如此任憑自己主動獻吻的吧？沒有徵兆，也沒有理由。
不知多久……是的，甚至也不知引來多少路人的側目，然而，終究還是要回歸現實吧？
緩緩分開彼此，對上的卻是霧蒙蒙的一片，她看不清對方的表情，也想不清此刻的自己有多麼多麼可笑。
「紫茉……」
「什麼也別說！」她神經質地搶過話：「我累了，真的要回去休息了，晚安吧。」
逃一般地轉身，小跑著進入了電梯，頭也不回……
身後那個男人肯定站在原地痴痴地望著她的背影，但她真的不想面對，剛才那一瞬，連自己也無法說清……為什麼，為什麼她最近會這樣反常？
索性一切都不想了，閉上眼睛，將腦中一切無謂的東西清除，她必須讓自己明白，她是上官紫茉，永遠只能是那個上官紫茉！
……
男人站了很久很久，目光獃滯地久久沒有移開，彷彿雕像般，在冷風中靜默地立著……
最終，他緩緩轉身，就像之前漫步一樣，悠悠地離開了。
……而這一切，卻被角落裡的另一個他盡收眼底！！
躲過難纏的管家和醫生，撐著還未恢復的病體，開著車來到熟悉的大樓下，只為看看她是否安好，卻現兩個親密的身影並肩漫步，於是，他安靜地在角落裡等著，等著散步歸來的人，卻……親眼目睹了令他心如冷冰的一幕……
此刻，他算什麼？一個可笑齷齪的**者？
還是一個幼稚滑稽的小丑？自導自演如此一出笑料百出的鬧劇？
還沉浸在昨天那個夢幻的吻里不可自拔么？以為自己朝思暮想的幸福終於等來了曙光一現？哼……多麼可笑又諷刺，就在剛才，人家主動獻吻，火熱**有過之無不及！
碰了一鼻子灰了吧？他捂著胸口難以言喻的劇痛，將頭深深地埋在方向盤上，很痛！很痛！
許久，搖下車窗，夜風很冷，帶著潮濕的空氣撲在臉上，卻感覺很爽快，他深深地吸了口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