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傷疤（下）
紫雲吃了鎮靜劑，早已睡著了，藍雲龍在隨後便匆匆趕過來，對於紫雲突然的病，他也感到有些意外……
所有人都很意外，卻只有紫茉一臉平靜淡然。
她知道，這沒什麼可感到意外的，只要涉及到那個男人，這一切表現和後果就是不可抑制的事情……
晚上，紫茉說什麼也不想吃飯，無奈之下，雪莉只好跟藍雲龍出去吃了，然而，安文斯居然靜靜地留了下來，就在她們家的客廳。
……
紫茉在房裡待了很久，想了很多很多，終於累了，只想好好泡個熱水澡，於是，拖著疲憊的步子出了房門。
然而，在見到客廳里靠在沙上睡著的男人的瞬間，她卻僵了……
頓時感覺胸口、腦子、眼眶裡有著溫熱的什麼東西……
這個男人，從傍晚到現在一直都沒有離開？
也沒有吃飯？
為什麼？
她居然站著愣了大半天，許久才想起現在天氣的寒冷，於是回房拿了被子，輕手輕腳地幫男人蓋上。
看著男人沉靜的睡顏，眼淚終究不爭氣地掉下……
這一刻，她清醒地告訴自己，如果可以，她願意拋開一切，跟著這個男人過完餘下的生命旅程……
沒錯！這是清醒時的想法，更是清醒時的奢望……
終於知道為什麼會那麼羨慕雪莉了，原來，女人終究還是一樣的，誰不希望被愛？誰不希望能有個幸福的歸宿？誰不希望在傷心的時候有個依靠？誰不希望這一生不再孤獨，有那麼一個愛著自己的伴侶風雨同舟……
可是……她能么？
她早已傷痕纍纍，早已對愛情死了心……還可能擁有這一切么？
落寞地轉身，她默默地擦拭淚水……
「傻瓜，又偷偷掉眼淚了……」
突然的說話聲令她嚇了一跳，她驚訝地轉回身，現沙上的男人已經醒了，正滿臉複雜地望著她。
「你醒了……」她尷尬地笑笑，抬手擦擦臉頰上的液體。
「笑不出來就不要笑了，在我面前，你不需要強迫自己做任何事……」安文斯認真地說著，指指對面的沙，示意她坐下說話。
瞬間，眼淚再次決堤……
靜靜地相對而坐，卻長久無語。
她想，此刻的自己肯定難看得無法形容吧？習慣了在人前的光鮮亮麗，現在的她，肯定狼狽憔悴得可笑。
「你還沒吃飯吧？」許久，終於耐不住尷尬的她開口打破沉默。
「一點也不餓，倒是你……不想吃點什麼嗎？」男人細心地說道。
其實，她一點餓的感覺也沒有，但總不能讓人家跟著自己一起不吃東西吧？
「有點餓了呢……」她說道。
「餓就對了，家裡有什麼？我來做點湊和吧？」
她苦笑：「家裡只有麵條……」心裡頓時卻一陣緊抽，提起麵條，似乎又想起了什麼，心裡糾結著，很難受。
她當然不會承認是因為某個人，事實上，她一直都不會承認自己內心所謂的感情……因為，一直堅信自己不存在感情，更不存在愛情。
如果有，或許也是另外的男人，不可能是那個自以為是的霸道傢伙！
「你等會，馬上就可以吃了。」安文斯笑著起身，往廚房走去。
獃獃地愣著，她現最近越來越容易呆了，不禁苦笑著搖搖頭……她起身進了姐姐的房間，小心地不出一點聲音，生怕將熟睡中的人吵醒……
姐姐的睡顏很安穩、很恬靜，就像嬰兒般無半點憂慮……很難想象，這會是方才哭喊吵鬧的那個人。
心裡彷彿無法透氣，哀哀地久久看著床上的女人，她自言自語：「姐姐，對不起……」
……
沒想到安文斯的手藝這麼好，本來毫無食慾的紫茉，居然一連盛了兩碗！
「你的廚藝很不錯呢……」不想讓氛圍總是處在淡淡的壓抑中，她終於露出笑臉，當然，此刻的笑沒有半點強迫的味道。
男人輕輕一笑：「我爺爺以前就是開飯店的，多少也學了幾手啊。」
她笑，原來如此。
「紫茉，你真正笑起來的時候……很美……」安文斯突然說道。
輕垂下眼帘，臉上的笑容卻瞬間僵硬。
真正的笑……什麼才是真正的笑呢？
又陷入了沉默，但這一次換安文斯有些窘迫了，難道是他說錯話了？
「其實最近，我想通了很多事情，本想拋開一切，真正體會過一個普通女人該有的生活……可是……」她輕聲開口，卻欲言又止。
安文斯小聲問道：「是因為紫雲么？」
她低頭不語。
「其實，紫雲的病大家都很清楚，一時半會不可能好起來的，像今天這樣的情況，也不是不正常啊……」他解釋道。
「不……你不懂……」紫茉打斷對方的話：「她說得對，我就是惡女人……」
「紫茉，怎麼可以這麼說自己？」男人驚訝。
「你說過，在你面前，我無需強裝什麼，所以……我說的都是事實……」她低頭苦笑，眼眶泛紅。
「紫茉……」
「你知道嗎？我這輩子欠的最多的……就是姐姐了……」眼淚順著臉頰流下。
男人沒有開口，安靜地坐在一旁，他知道此刻說什麼都沒有用，只有傾聽。
……
「姐姐口裡叫著的那個人，就是她曾經最愛的男人……他們是青梅竹馬，甚至可以說是指腹為婚……」她悠悠地繼續說道：「我們兩家算是世交，所以從小，我一直都會跟著他們一起玩鬧，我年齡小，那個時候只是知道……有個姐姐，有個哥哥是件再幸福不過的事……」
她也不知道為什麼會突然說起這些，塵封已久的往事，居然會如此輕易地從口中說出……但，就是控制不了……
「後來漸漸長大，漸漸意識到我們之間奇怪又微妙的變化……明知道姐姐對文俊的感情，但我就是控制不了自己也愛上他，那也許是年少不懂事，卻是無法忘卻的感情……」她喃喃著：「本來只想藏在心裡，可是那一天，男人跟我說，他愛上我了，願意等我長大，那個時候，我既害怕……又興奮滿足……」
安文斯的臉上多少出現了一絲驚訝，但很快就平靜了，繼續安靜地傾聽。
「姐妹同時愛上一個男人，這應該是最荒謬也最無奈的事吧……我想了很多很多，可每次見到姐姐望著他的眼神，我的心就沒來由地感到負疚，曾經也想過不能任自己繼續沉迷，但是，他告訴我……他會等我，等我能成為他妻子的一天……」
她接過安文斯遞過來的紙巾，擦乾臉上的淚水。
「我承認，那一刻，自己確實懵了，一邊是喜歡的人，一邊是最親的人，我不知道該怎麼辦……」
「想了很長時間，我做出了這輩子最殘忍、也最無法令人原諒的決定……」
安文斯幾乎脫口而出：「你選擇了他？」
眼淚再次決堤，她痛苦地點點頭：「那時，文俊決定了跟姐姐說清楚，可卻偏偏選錯了時機，我們家生了翻天覆地的大事，父親跳樓重傷，我跟姐姐都不知所措，他卻偏偏沉不住氣……在我最不想面對的時候生了……」
安文斯低著頭，看不到他的表情。
她也低著頭，不想被看到自己此刻的表情……
說了，卻像自己親手揭開傷疤……
後悔，可終究還是說了……
她無法控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