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第四章

身為少當家,又在一群老工匠中女扮男裝長大,歐陽冶已經很久沒被人這樣哄勸過,心裡驀然有股暖流流過,一雙晶燦的墨瞳愣愣望著他。

被那雙小鹿般的眸子盯著,寧星海咽了口唾沫,感覺心卜通卜通地急跳起來。這樣的冶弟看起來,好——秀色可餐啊!

他狠狠咬著自己的唇,用痛感拉回思緒。

他在想什麼啊?他可沒有喜歡男人的嗜好!要命,真是要命!難道他想要的同伴,就是指同道中人嗎?可冶弟也不可能和他回宮過一輩子啊。

可是……撇開冶弟是男的不談,能和冶弟過一輩子的想法,還挺吸引人的。而且,他心裡還莫名的有什麼說不上來的感覺在騷動著……

最後,因為某人心裡有鬼,竟然不敢勉強歐陽冶脫衣烤火了。

畢竟只是這樣他都會胡思亂想了,要真讓冶弟脫了衣服……他瞄了眼那緊貼衣衫下透出的纖弱身材,連忙移開目光。

不行想了,不行往下想了,他絕對沒想到冶弟那一身的細皮嫩肉啊……

感覺鼻腔威脅著要噴出血來的寧星海悲痛的想,等他回宮,可能需要找人看看自己到底怎麼了!

一場大雨,果然讓歐陽冶病倒了。雖然不太嚴重,但也讓她發燒在床上躺了兩三天。

這兩三天真把寧星海急到不行,他雖略懂醫術,卻沒精深到能開藥治病,他原本要去請大夫,可小唐早拉著據說是從小就看著他們長大的老大夫,來給他家少當家看診。

幸好老大夫的葯確實有用,兩帖葯下去,歐陽冶的燒就退了。

這名老大夫確實是從小就幫歐陽治看病的大夫,也是少數知道她是女兒身的人。

本來小唐還不準寧星海進歐陽冶的屋子,說什麼就是他害少當家生病的,後來是歐陽冶不忍他天天來銹里徘徊,才讓小唐給他上樓看看,雖然不能待太久,可總算讓寧星海安心了。

「冶弟,真對不起,都是我硬拉你去山裡試驗,你才會淋雨受風寒。」雖然對小唐的處處針對與阻攔寧星海很不以為然,可他也覺得是自己沒護好冶弟,才讓冶弟受寒生病。

歐陽冶躺在床上搖搖頭,蒼白的臉上透出一抹笑,「這怎麼是大哥的錯?你又不能控制老天爺的動向,下不下雨,與大哥何干?」

知道歐陽冶是在安慰自己,寧星海也露出一抹隱帶憐惜的笑顏,「冶弟,你性情真好。」他情不自禁伸手撫上她的頰邊,那張蒼白略顯憔悴的臉讓他看了好心疼。

「啊……」被粗糙大掌觸及細嫩臉蛋,她不禁驚呼一聲。

「冶弟……」他則是一臉尷尬。

他只是情不自禁,不是存心要非禮冶弟——

等等,為什麼他會想到「非禮」?難道他對冶弟……真的存有什麼不好的心思嗎?

寧星海頓時臉色大變。

「我、我明天再來看你!」生平第一次,面對無良宮主以外的人,他倉皇逃走了。

望著突然離開的高大身影,歐陽冶愣了下,雙頰緋紅。她伸出小手,捂著剛剛被他大掌摸過的臉頰,唇邊勾出一抹羞怯卻喜悅的笑。

接著她想到,曾對老工頭許下的承諾——

她一走會讓歐陽家再度興盛起來,並會不惜一切讓大家過上好日子!

還記得那時老工頭只是摸了摸她的頭,虛弱的說:「歐陽家興盛與否是天命,我只是遺憾看不到小姐出嫁了……真想找個能幹的姑爺回來,好好照顧小姐,要是他也能支撐歐陽家就太好了,你也不用這麼辛苦……」

可這種姑爺要去哪裡找?為了讓老工頭安心,她向他保證,自己一定會找一個可靠又能幹的男人,陪她一起撐起歐陽家!

所以,她才會讓夥計外出去寄賣那些七寶盒,就是想藉機尋找真正識貨又能託付終身的男人。

她也知道這樣形同大海撈針,但就抱著一線希望試試看。

能看穿七寶盒的真正奧妙並找上門的,至少都是行家——想振興歐陽家,是不能找門外漢的。

只是沒想到她還真釣到尾大魚,還是只有趣爽朗、條件又很符合的大魚……她臉上的笑不自覺地更甜了。

但他會肯留在她身邊嗎?

想到這,笑顏從她臉上消失了。

經過這段時日的相處,她隱約察覺寧大哥的出身並不簡單。雖然他不曾主動提及身世,但從交談中她慢慢拼湊出來——他似乎出自很大的師門,是被師父栽培養大,還有三個同門師兄弟。

而他們的現任掌門正是已仙逝的師父之義子——這個人,寧大哥特別囑咐過,是極端危險的人物,千萬不要過上。真不幸過上了,能躲多遠就躲多遠!

每次聽他說到師門趣事時,她都覺得很羨慕,還有淡淡的感傷。

因為這樣看來,他是絕對不可能留在歐陽家——他在師門裡有大好前程可以發揮,又過得這麼痛快開心,怎麼會肯留在歐陽家呢?

何況寧大哥還和她說過,他最討厭女人了,他正是怕被掌門逼婚才跑出來的。

怎麼辦?她不想被寧大哥討厭啊!

她還記得那時不知他是否成親,因此試探的問:「大哥,你出門在外,可會牽挂家裡的大嫂?」

他當時大笑著回道:「什麼大嫂?我告訴你,我最怕女人煩了,所以到現在還不想成親。」

她忍不住追問,「你真的很討厭女人嗎?」

只見他一臉驚悚,「當然,女人最羅唆了,而且計較起來可恐怖了!」

許是從小生長在師父及師兄弟所構成的「男人國」中,直來直往慣了,在面對晦明宮那些會勾心鬥角的師妹時,寧星海被嚇壞了,只想避得遠遠的。

聽到他還沒成親她心裡是挺高興的,可聽到他如此嫌棄女人後,心情又變得很複雜,所以她更不敢和他坦白自己其實是女兒身了。

能保持現在這樣,維繫兄弟般的感情,她就很知足了,那些招贅什麼的,她現在一點思考的動力都沒有。

之前她很天真的想過,只要是夠資格的好男人,她就要不擇手段的讓他成為自己的夫婿,好振興歐陽家。

現在才知道自己的想法有多天真好笑。

先不說她能怎麼不擇手段的搶來好男人當夫婿,光是想像要和自己不動心的男人同床共枕,共度一生,她心裡就覺得萬分排拒及痛苦。

在她看來,寧大哥就像一隻不羈的蒼鷹,是該在無垠蒼穹下翱翔,而她有拋不下的家業,又怎能把這隻蒼鷹鎖到樊籠之中呢?

那是她不可能辦到,也是她絕對不願意做的。

想到這裡,歐陽冶蒼白的臉上,透出淡淡的孤寂與哀傷。

鬱鬱寡歡、鬱鬱寡歡——寧星海發現,自從冶弟病好了之後,就一直鬱鬱寡歡。

他原來還想和冶弟保持點距離,怕最近不太正常的自己倉真做出什麼天地不容的錯事,可一見到冶弟悶悶不樂的樣子,他哪還保持得了什麼距離?

「冶弟,你是怎麼了?身體還不舒服嗎?」他小心翼翼的問著。

歐陽冶只是轉頭望他,眉峰輕蹙卻還是透出淡淡的笑顏,輕輕搖頭。

就是這樣!就是這種笑容!就是這種表情!寧星海拿這種神態一點辦法都沒有,活似個捧心的西子……

啊!他又在想什麼了?現在他該在意的是困擾冶弟的心事吧!

「冶弟,你有什麼煩惱可以和大哥說,我很樂意幫你分憂解勞。是生意不好嗎?還是有其他麻煩?」他絞盡腦汁地想開解歐陽冶的憂愁。

「大哥,你以後若經過附近,一定要來看我……」歐陽冶沉默許久,突然開口說了這句話。

「等等!我哪時候說要走了?還是你嫌我煩了?」難道冶弟的煩惱就是他嗎?冶弟覺得他很煩嗎?

寧星海猜對一半,歐陽冶的煩惱確實是他,不過並不是嫌他煩。

「我怎會嫌大哥煩?我欣賞都來不及了。只是,你遲早會走啊……」她語氣有點黯然。

聽到她的上半段話,寧星海心裡很開懷,他是冶弟最欣賞的人啊!可是下半段話就莫名的讓人傷感了。

「冶弟,就算我會離開,可是我會再回來,除非你不想再看到我了。」

她連忙搖頭,「我怎會不想看到大哥?我恨不得大哥在這裡住個十年八年!」

話說完,她臉都紅了。她原是想說一年半載的,怎麼脫口而出竟變成十年八年了?她真的這麼捨不得寧大哥嗎?

「十年八年哪夠,我還真想一直住下去呢,只要冶弟不嫌棄我!」寧星海趕緊表明心意。他確實想和冶弟當一輩子的好兄弟,看著那張微微泛紅又隱透愁色的俊逸秀容,他真的完全放不下。

他還發現冶弟的性惰雖然溫雅,可有心事都不會說出來,這樣很不好。但每次看到冶弟,那些想勸說的話又一句都說不出來,只想著要怎麼讓他開心,這種複雜的心情連寧星海自己都覺得很納悶。

要拿什麼話轉移冶弟的注意力呢……突然,他想到了!

「對了,冶弟,我發現春秋坊沒有販售任何兵器,也完全沒有製作,以你對兵器的了解和改造技術,絕對可以做出遠勝於北武南雄兩家的兵器,既然有這麼好的技術,為什麼不製作呢?」

「這……」歐陽冶沒料到他會突然問這個,這個秘密只有歐陽家的人知道。

雖然這兩個月來,她和寧星海相處得很愉快,可方便讓他知道嗎?

「有苦衷嗎?不方便說就算了,沒關係。」雖然有點介懷被當外人看待,但他只是想轉移冶弟的心情,沒打算挖人隱私。

「嗯……算不上苦衷,若大哥不嫌煩,我就說了。」她望著他的眸里,透出一絲哀傷。

欸,怎麼出現反效果了?他是想讓冶弟開心啊,難道他問到什麼傷心往事了嗎?寧星海頓時覺得自己很豬頭。

「不方便說就不要說!」他抓住歐陽冶的手,口氣乾脆的阻止,他才不想因為自己一時的好奇,又讓冶弟想起什麼不痛快的往事。

感覺握住自己的大掌,溫熱而充滿關懷與善意,歐陽冶眨了眨眼,心頭竄過一股溫暖帶著絲絲甜意的奇妙感受。

「沒關係的,說出來我心裡也會輕鬆點。」她軟軟的說。

「冶弟……」寧星海的大掌依然握著素手,並緊緊握了下,表達支持。

歐陽冶白皙的耳朵泛起薄薄緋紅,卻沒有把手從他的掌中抽出來。

她現在很需要他堅定的力量和溫暖支持。

「我爺爺就是歐陽家的前一任當家,自從他歸隱不管事後,歐陽家就再沒研發改造過任何具器了。這些年來,工坊只製作一些精巧小器物或藏寶盒之類的小機關,偶爾我也會聽到老工匠們的喟嘆,那是空有才華與手藝卻不能盡情發揮的遺憾。」

寧星海靜靜聽著,雖然心裡有很多疑惑,卻沒有貿然提出。

「這全是因為老工頭堅持不賣兵器。老工頭就像我爺爺一樣,從小疼我、照顧我、教導我,也是這些年來支撐歐陽家沒垮沒散的重要存在。他說歐陽家當初就是因為兵器才出事,如今一大家子只剩我一人,老當家也心如死灰隱遁他方,所以兵器對歐陽家來說是災厄,是不祥之物……」話說到這,她難掩哽咽,那是對已逝老人的深深思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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機關娘子呆夫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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