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他是奉宮主之命,暗中監視平王,想調查與平王合作尋找九龍圖寶藏的究竟是八大行商中的哪一家,又或者哪幾家已與平王談成合作。
所謂九龍圖寶藏,是傳說中九王爺叛變事敗后,將大批財寶埋藏在某座深山裡極隱蔽之處的寶藏。
這十幾年來,江湖上有不少人一直尋找著這份巨大的財寶。
當然,朝廷也不會放過這份寶藏。
據傳,皇帝指派了平王參與尋找,而他們宮主也正巧對此很感興趣,所以派他偵探平王的動向,順便收集平王手中掌握的九龍圖寶藏之相關情報。
若不是受到埋伏偷襲,風瑜章不可能暴露行蹤。
他被突然出現的蒙面高手偷襲,又被對方刻意引來的大批官兵追殺,才會在逃逸時不慎中了那人重重一刀,沒想到刀上竟淬有奇毒,那人是存心要置他於死地。
雖然風瑜章迅速吞下宮主研製的解毒聖品還元丹保住一命,但還是落入全身內力被壓制,失去抵抗能力,還差點喪命的險境。
他記得那時官兵一直對他窮追不捨,但之後呢?應該是他體內毒性發作,加上傷重又大量失血,所以昏迷過去。
畢竟他出身晦明宮,對毒術和醫理都有一定的了解。
至於他現在人在哪裡?是落入官府,還是哪方勢力的手中?風瑜章心中警戒地思索著。
可是,他很快的意識到不對勁。如果他被抓了,怎麼可能還好好地躺在柔軟的床褥上?而且,他身上的傷似乎也被妥善處置過。
風瑜章正思忖之際,一道柔婉的女聲音驀然響起。
「嗯?其實你長得還不錯嘛!為什麼會想做刺客這行,還要把臉遮著才見人?這樣你不覺得鬱悶嗎?」蔚伶凝望著已被換上一身乾淨的青袍,面色蒼白、昏迷不醒的青年男子。
雖然知道他不可能回答,但她還是忍不住開口叨念。
她的雙眸細細打量著他。
他臉上的膚色有點白,應該是長年戴著面具的關係;五官端正,算得上俊朗,但此時的樣子看起來有點嚴肅;年紀看來並不大,應該不超過三十歲。另外,他雙手的膚色比較深,掌心和指側都長有厚繭,應該是習於持刀或長劍一類的兵器,因而磨出來的。
蔚伶纖白細柔的指尖在他身上游移,一邊看著他臉上的五官、掌心的厚繭,一路看到他胸前那道極長但幸好沒有傷及要害的傷處。
這應該是被重刀狠劈而下造成的傷勢,還好這會兒已控制住,不再流血。
毒醫本是一家,她從娘親那兒學得一身毒術,也常跟著自家葯堂的老大夫打轉,基本的醫理她也通曉。
更何況,蔚府幾代以來都在外從商,遇到土匪打劫之類的意外也多,他們經營的葯堂,正是以療傷用的金創葯出名,所以算他運氣好。過上了她。
蔚伶邊看邊摸的行為,讓佯裝昏迷的風瑜章心裡震驚極了。
這個女人到底是誰?未免也太大膽了,竟然直截了當的說他長得不錯,還摸他的臉,最後,她根本是在他身上亂摸一通!
但這也是他這輩子第一次被女人說長得不錯,因為女人通常不會注意到他的存在,更別說是他的長相了。
晦明宮的四護法是宮裡出了名的沒有存在感的男人,所以大家總是忽略他的存在,加上他擅長輕功,行動敏捷,導致他每次結束任務后回到居住的玄泉殿休息時,總由於身影一閃,使得玄泉殿屢屢傳出鬧鬼的傳聞。
也因為這種與生俱來的特長,所以他潛伏的任務總是最成功的。
然而這回他竟會陰溝裡翻船,連他自己都覺得很詫異。
蔚伶的聲音持繼續飄入風瑜章耳中。
「算你命大過上我,我們家金創葯的效果可好了,你的傷應該不用多久就可以完全痊癒。不過,你體內的毒比較麻煩,而且那毒還抑止了你的功力,這個我就要再研究、研究了。」
這毒看來是從刀傷處滲入他體內的,雖然她已讓小靜緊急用藥緩和了傷處的毒素,但其已擴散到他全身,成效有限。
換個角度想,這對毒術和醫理從來是紙上談兵的她來說,極具挑戰性。
她終於遇上試驗品了……呃,不是,她是說中毒的傷患。她會好好努力研究,相信以娘教給她的一切,她必能找出解藥救他。
至少……保他不死吧!
雖然這名男子還在昏迷中,但不知為何,她可以感覺得出,他並不是什麼亂七八糟、兇惡歹毒的人。
為什麼這樣的人會做刺客,而且行刺失敗,把自己弄得這麼狼狽,險些喪命?她實在很好奇啊。
風瑜章聽到這名女子居然看出他體內毒性時:心裡更加警戒了。
她救他有什麼企圖?是想利用他套取晦明宮的秘密嗎?還是想從他口中打探九龍圖寶藏的相關情報?
他不能信任她。
抱著高度的警戒,他決定繼續佯裝昏迷,乘機尋找逃離的機會。
可是,佯裝昏迷許久,到了次日,風瑜章體內的毒性卻突然發作。
猛烈的劇痛在他體內爆發開來,五臟六腑彷彿被無數尖利的細針狠狠刺著,那一陣又一陣尖銳的疼痛,讓他渾身不住顫抖,額頭上也不停冒出冷汗。
儘管如此,風瑜章還是緊抿著唇,死閉著雙眼,不肯發出一聲呻吟,繼續佯裝昏迷。
在意識恍惚之際,他又聽到那道柔婉的聲音在身邊響起。
「小靜,你說這個人是不是快不行了?」
「大小姐,要請大夫來嗎?」名喚小靜的年輕男子應道。
「叫大夫來做什麼?收屍嗎?」女子輕輕笑了。
「大小姐……」顯然,那個叫小靜的年輕人也拙於應付自家大小姐犀利的言詞。
「不是我心狠,如果連我都拿這毒沒辦法,一般大夫來也沒用啊。而且,我們也不能明目張胆的去請那些所謂的名醫來,天知道外頭是不是還有仇家在找他?若因此暴露了他的行蹤,不就害了他,也害了咱們嗎?」
女子的聲調柔婉動聽,語氣沉穩,還帶著微微笑意。
風瑜章覺得,好像只要聽她說話,他體內的痛苦就會跟著減輕一些。
「大小姐,你說了這麼多,意思就是你要醫治他就是了……」而且絕不讓其他大夫插手。小靜難得不怕死的把自家大小姐的心計說出來,也在心裡為這名刺客默默哀悼。
「是啊!相逢即是有緣,既然被我遇上了,就代表我們有緣分,我當然要醫!」
蔚伶的雙眸發出燦亮的光芒,一副躍躍欲試的樣子,接著,她將手上單子一把塞給護衛。
「快照這份清單去準備東西。」
小靜的目光才在清單上掃過一眼,臉就全黑了。為什麼要準備大浴桶啊?大小姐到底想做什麼?
但最終他還是無力的走出房門,去準備自家大小姐所要的療傷物品。
護衛離開后,過了一會兒,蔚伶突然湊到風瑜章的臉旁。
「好奇怪啊,怎麼昏迷中的人還能這麼硬氣?明明毒性發作了痛得不得了,還能死咬著牙,一聲都不吭?」
聽到這兒,風瑜章內心一震,心想,已經被她發現他清醒了嗎?這名女子到底想做什麼?
「我說,如果覺得痛就叫出來,會比較好受點。而且,你醒了之後,我才好喂你喝葯啊,不然我真不知道要怎麼灌你葯,還是,我把湯藥含在嘴裡,親口喂你如何?」蔚伶說到這兒,自己也忍不住輕輕笑了起來。
聽到這驚人的話,風瑜章的額角不自覺地抽動了兩下。他猛然睜開雙眼,就對上一雙女子嫵媚的眼,那對晶燦的眼眸里還帶著笑意及惡作劇得逞的歡快。
「看來,你不太喜歡我親自喂你,是嗎?」蔚伶晶亮的眸子直盯著他。
其實她一早就從這男人的脈息及細微的動靜里發現他應該是清醒了,只是一直不肯睜開眼睛來。
她也大概猜想得到,他是想假裝昏迷,好放鬆她的警戒,再乘機逃出去。
果然是心思縝密的刺客啊。
原本她是覺得,那就陪他玩玩吧,看他能裝多久,可是,當她看到他在毒發時還能這麼硬氣的忍著,一聲都不吭,竟有些欣賞起他來。
從小跟著爹娘在生意場上打轉,她最欣賞有魄力的人了,畢竟做大生意可不能畏畏縮縮,當斷不斷。
「我是誰?我怎麼了?我在哪裡?」風瑜章靈機一動,發出痛苦的呻吟,不解的問。
蔚伶望著他的眸光轉為幽深,然後意味深長地笑了。「你……不記得自己是誰了嗎?」
他故作茫然的搖頭,體內的毒性和他搖頭時牽動傷勢的痛楚,讓他順勢低吟出聲,「嗚……」他希望這樣更能取信於這名女子。
「呵呵,你真的不記得自己是誰了嗎?」她發出清鈐般的笑聲,再次和他確認。
風瑜章還是滿臉痛苦的搖頭,表示他真不記得了。
既然無法繼續佯裝昏迷,他打算假裝失憶,總之,要從他嘴裡問出任何情報,是絕不可能的。
「那我想,你一定也是現在才清醒的吧?」她詢問的聲調婉轉而動人。
他堅定的點頭,想強調他當然是「現在」才清醒的。
「喔……」
她又發出意味深長的感嘆聲,讓他的心跟著泛起些許不安。
「沒關係,你不必害怕,我這就告訴你……你、是、誰。」蔚伶柔聲道。
接著,她艷麗而姣好的面容逼近他,神情嫵媚的緩緩啟唇。
「我是你的大小姐,你則是從小就被我撿回來的忠、仆。」
然而,在風瑜章眼裡,蔚伶此時的笑容,宛如魔鬼的微笑。不知為何,他突然想到自家無比惡劣的宮主,不由得打了個寒顫。
「忠……忠僕?」他啞著聲重複。他什麼時候變成這個女人的忠僕了?
「是啊,忠僕。在府里,就你對我最忠心了,我們一直形影不離。這次你會受傷又中毒,就是為了保護我……你放心,我一定會救你的!」蔚伶聲調溫柔的向他保證,只差沒說她一定會對他負責。
風瑜章難以置信的瞪著這個說起謊來臉不紅、氣不喘的女人,她怎麼可以把白的說成黑的啊?還一臉入戲,好像連她自己都很感動,他從沒遇過這麼誇張的女人!
「怎麼,你想起過去了嗎?想起……自己是誰了嗎?」她含笑望著他問,眸里透出一絲惡意的戲譫來。
風瑜章確實接收到在她體貼溫柔的問話下隱藏著的其他不良意圖,她就好像問著他——你現在是要想起自己的真實身分呢,還是要當我的忠僕啊?
雖然他很想說自己什麼都記起來了,但目前情勢太不明朗,他不能衝動,更不能冒險。風瑜章認真的思索著,下一步他到底該怎麼做才好。
他的目光往她身後飄去,發現這裡雖然並不寬敞,可是從周遭雅緻的擺設看得出主人的講究和品味。
接著,他的目光再轉回眼前女子的穿著打扮上。
她穿著一身湘妃色質料極佳的衣裳,看來她的出身不簡單。
從方才的應對里,她對他似乎沒有惡意,或者該說,她現在還沒有要加害他的意思,那麼,他要賭一把嗎?風瑜章心裡躊躇著。
「怎麼,還是沒想起自己是誰嗎?木頭。」看著他嚴肅的表情,蔚伶在心裡快笑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