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可是這段時間裡,姊姊和這名來路不明的刺客卻越來越親昵!他覺得自己不該再忍耐了,就算不為蔚府,光為了姊姊,他都得出面阻止這件事。
他怕姊姊是一時亂了心神,給這名刺客迷住了。
他從沒看過姊姊對家人以外的人如此殷勤照顧,但這個男人是刺客啊!還是平王府正在追拿的要犯!他不能看著姊姊步入歧途。
「凡弟,有什麼事情不能好好說,要這麼動氣?你可別忘了,你是蔚府的家主,是蔚府的頂天柱。」蔚伶意有所指的提醒弟弟注意情緒。
「伶姊,我不止是蔚府的家主,更是你的親手足啊!你明明知道他是……」蔚凡話還沒說完,就被蔚伶打斷了。
「他是為了救我而中毒受傷的忠僕木頭啊。」她淡笑著說。「凡弟,你是一府之主,器量自然也該更大些。我知道在你眼中豈有小姐照顧僕人的道理,但是凡弟,木頭可是為了我受傷中毒的,我不可能不管。」
蔚伶把謊言說到底,只要木頭仍然承認他是木頭的一天,他就是她的忠僕!
「伶姊啊,你根本是自欺欺人!」蔚凡一張俊臉都漲紅了。他沒想到姊姊竟然對他也用這招,他可是她的親弟弟啊!連他都要哄騙嗎?
「我何時自欺欺人了?」她臉上的笑顏益發溫柔。「木頭,是我自欺欺人了嗎?你是我的木頭吧?」她彷佛是故意把「忠僕」兩字遺漏,直接這麼問風瑜章。
風瑜章定定望著她,神情有點無奈,又隱隱透出一絲柔軟來。這個女人,真是他見過最霸道、最難纏的女人了,哪有連自家親弟弟都這樣強騙硬拐的。
不,甚至連拐都沒有,擺明她說了算!
可是,在聽到她說「你是我的木頭」時,他的心卻強烈地翻騰,不住悸動。他這才發現,原來他一點都不介意當她的木頭,當她的試驗品。
是與不是,兩個回答在他心頭糾結。
如果回答不是,就是把所有的假象揭開,也是他回晦明宮向宮主覆命的時候,依他現在已恢復的六、七成功力,足夠他從蔚府平安脫身了。
但如果回答是,他就要繼續給這個蠻橫大小姐當試驗品玩,繼續忍耐她那足以引發各種意外狀況的療毒法,但也能與她多相處一段時日,多累積一點讓他頗為眷戀的溫暖與關懷。
他很想答是,可是,再欺騙、麻痹自己一段時日又如何?他們終究必須分離,到時不是更加痛苦嗎?
他們是兩個世界的人,他不可能留在她的世界,她也不可能進入他的世界……
「我……什麼都不記得了。」最終那句不是,風瑜章還是說不出口,尤其蔚伶那雙堅定卻又隱帶埋怨的雙眸正盯著他,他真的說不出來。
他腦中突然響起她之前說過的話—木頭,受人恩惠得要千年記啊!
「我知道你什麼都不記得了,不過你不用擔心,家主是明理之人,絕不會隨便懲處人的。」蔚伶笑著保證,然後望向弟弟,「是吧?凡弟。」
她的表情明明白白寫著,這是她決定的事,誰都別想改變。
「伶姊,你知道維護他的嚴重性嗎?」蔚凡沒想到姊姊竟然維護這個刺客到這樣的程度。
「嚴重性?天塌下來自有高人頂著,我有凡第這樣的好弟弟,還有什麼需要我煩惱的嗎?」蔚伶和自己的弟弟要起賴來。
「伶姊!」
蔚凡又氣又急又無奈,可是他也不想當著他人的面,尤其是在那個刺客的面前和姊姊翻臉。
「請伶姊到大書房一趟,愚弟有事要請教。」想來想去,他只能板起臉來,希望姊姊能答應與他私下解決此事的請求。
「知道了,凡弟先行一步,我稍後就來,可以嗎?」蔚伶笑著應道。
得到承諾后,蔚凡這才滿心不悅地離去,走之前,他還不忘警告護衛要把人看好,不準出任何差錯。
蔚凡離開后,蔚伶便對小靜下令,「你先去外頭守著。」
小靜不敢違抗,很快便退了出去。
「木頭,我真希望你什麼都不要想起來,至少,在你完全好之前,不要想起那些造成你中毒受傷的痛苦記憶……」
雖然是對著風瑜章說話,可是蔚伶的目光卻沒有看著他,反是帶著些迷濛神情,似笑非笑的望著別處。
看著她的表情,風瑜章竟有種揪心的感覺,忍不住開口:「大小姐。」
他不想見到她這樣的表情。一向驕蠻任性又聰慧靈巧的她,不該有這種像是失落傷懷的表情。
見到她的目光緩緩對上他的,他才開口:「木頭今天還沒有浸葯浴,方才大小姐說得了一味新藥材,這次必定能幫木頭把毒全都解了,可是我不信。」
第一次聽到他說這麼多話,而且還是反駁她,蔚伶有點吃驚,卻又覺得有趣,「你不信?」
「我不信,大小姐每次都騙人。」風瑜章搖頭,語氣堅定。
「我每次都騙人?」她終於揚唇笑了,語氣充滿玩味之意。「原來木頭不木頭嘛,挺聰明的。」她望著他,一雙明眸泛出盈盈光彩。
「所以,為了大小姐的聲譽……」
「為了我的聲譽,如何呢?」她仍溫柔的問著,嬌艷的容顏輕輕湊近他。
「請大小姐和家主商議好事情后,要早點回來替木頭療毒,好證明新的藥材真能把木頭身上的毒完仝解清。」風瑜章難得地勾起唇,露出一抹接近淺笑的表情,但瞬間又恢復淡然的神態。
蔚伶吃了一驚,雙眸微瞠,隨即又低低地笑著說:「木頭才是狠角色啊,連主子都敢威脅了!」可是她臉上的笑顏嬌艷非常。「果然是我的好木頭!」
說這句話時,她的唇與他的臉相隔極近,他可以嗅到她溫暖芬芳的氣息。
這個大膽又不服輸的任性女人!風瑜章心裡無奈的想。
蔚伶眯起嫵媚的雙眸,睨著這個讓她驚奇的男人。原來他不是那麼不解風情嘛,好像越來越得她的心了,
「好吧,為了本小姐的聲譽,我今天一定會好好幫木頭療傷的。」在她離開前還不忘威嚇一下她的試驗品。「要等我喔。」
望著他那帶著微微不甘願的無奈表情,她再度笑出聲來。
她一手輕輕撫上他冒出鬍髭的臉龐,語調溫柔地說:「鬍髭都長出來了,等我回來,也幫木頭刮刮臉好了。」
風瑜章聽了,眼角不住抽動。
這位大小姐應該沒幫任何人刮過臉吧?雖然這個提議聽起來蠻旖旎的,但最難消受美人恩,他還想保有一張「正常」的臉啊!
但他還沒來得及婉拒這份美意,任性的大小姐已如同一陣風般迅速離去。
慘了,這下子他破相定了!風瑜章臉上揚起無奈的苦笑,可是心裡卻湧上一絲暖意。
她要為他刮臉啊,真是服了她!
就因為她總是這樣出人意料,他才怎麼都放不下她。沖著她救了他的這份恩情,在她還沒玩膩前,他就陪她玩吧。他不想看見她不開心,這個驕蠻的蔚府大小姐就該趾高氣昂,就該不把一切放在眼裡,恣意飛揚!
他喜歡看她笑得嬌艷的樣子,那種把所有都掌握在手中的從容不迫,就像花中的王者牡丹般,華麗雍容,艷冠群芳。
但牡丹就該被種在豪門貴戶里,被悉心呵護著。
他不敢想把這朵綻放的牡丹改植到崇山峻岭之中,雖然位於深山裡的晦明宮,規模與財富絕不輸任何豪門巨富,但他們畢竟是江潮中人啊。
以他四護法的身分,在晦明宮裡也是一人之下,眾人之上,要養一朵嬌艷的牡丹有何困難?但問題是,他肯,蔚府必然不肯,而且,他也不希望蔚伶以後後悔。
風瑜章猛然甩甩頭,拋開這些思緒。
他想到哪裡去了?他想娶,人家還不想嫁呢!他暗暗笑著自己的痴心妄想。
在家主處理事務的大書房裡,蔚伶說服了弟弟暫時別要找毒傷未愈的那名刺客的麻煩。
她向他承諾,她很清楚自己在做什麼,希望弟弟能尊重她,讓她自己處理這件事。
蔚凡後來讓步了,但他提醒姊姊,要記得那個男人是刺客。
「伶姊,等他體內的毒一清除,不管是送交官府還是趕他離開,蔚府絕不能留他,若姊姊到時還要保他,我不會再退讓。畢竟他是王府捉拿的刺客,是重犯,這攸關蔚府安危,我不能不管!」蔚凡語氣堅定的開出條件。
「是啊,凡弟是一家之主,已經可以擔起整個蔚府了,以蔚府為重,是理所當然。放心吧,我絕不會作出有害蔚府的決定。」蔚伶含笑道。
「伶姊!」蔚凡望著姊姊,神情充滿哀傷。
他們姊弟的感情從小就很好,但自從四年前一場船難帶走了他們最愛的爹娘后,姊姊彷佛變了一個人。她變得更愛笑,更溫柔和善,卻也讓人猜不透她在想什麼。
她一人撐起了群龍無首的蔚府,四年來,他知道姊姊吃了不少苦,但姊姊從不對他提起任何苦處。
其實,蔚凡很希望姊姊能幸福,也願意盡所有力量讓姊姊快樂幸福。他不想看見姊姊臉上那種溫柔卻好像與他相隔遙遠的笑顏,他很想念從前姊姊臉上那種發自真心的笑容。
所以,今天他才會答應讓步。
雖然他很擔心姊姊,更不相信那名刺客,但他今日親眼看到姊姊在那名刺客面前露出真心的笑容。
老實說,他心裡很震驚、很惶恐,也很心疼,更怕怕姊姊會被這個來歷不明的男人傷害。
可是,如果這名刺客真的能讓姊姊開懷,那麼在刺客痊癒之前,他能暫時容忍對方的存在,但只是暫時。
「沒其他事的話,凡弟,我先回去咯。」蔚伶向弟弟勾起一抹淡淡的笑,且沒等他回應便轉身離開大書房。
在回自己院落的路上,她櫻唇微抿,臉上浮現微微悵然的神色。
她知道凡弟很擔心她,也很怕她會被木頭傷害,不過,她說她清楚自己在做什麼,並不是哄騙弟弟,她封木頭並非一無所知。
救了人之後,她對他當時臉上戴的銀色鬼面具就一直很在意。那張鬼面具極為精細,不像只為了出一、兩次任務而打造的面具。
她隨即又發現,他臉上的膚色比他的手腳白皙許多,這代表他長年都戴著這張鬼面具。
一名刺客本應盡量避免引起任何人注意,卻長年戴著銀色鬼面具,不會太醒目了嗎?所以她懷疑,他的身分不僅僅是刺客。
一身黑衣、銀色鬼面具,加上不凡氣度與厲害的身手,都是很好的線索。
蔚府能在商場上縱橫多年,自然不會只打點官府,黑白兩道也都有門路,因此,沒有費太多工夫,蔚伶就收到回報的消息。
黑衣、銀色鬼面具,尤其是她手上的那副修羅鬼面具,正是江湖上赫赫有名的邪教——晦明宮四大護法的特徵。
據說,晦明宮的四大護法從來都是一襲黑衣,面覆銀色鬼面具,且個個都是神出鬼沒的絕頂高手。
蔚伶收到消息時是有些震驚的。沒想到這個性情甚好的男人,竟是晦明宮的四大護法之一?
但想想,他原來就是因為行刺平王失敗才被她撿回來,那麼好像也沒那麼令人難以接受他出身邪教的事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