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想到這裡,她不由得噗哧一笑。
說起來,這原主會嫁給雲府少爺為正妻,也真是個「杯具」。
根據繼承來的記憶,原主的祖父丁光宗與雲府少爺的祖父雲在理為至交好友,一日雲在理到丁府作客,見丁光宗的兒媳安氏懷胎七月四肢還纖秀娟麗,只大了個肚子,心想若生女兒像母親,那便是個美人胚子,當下與丁光宗指了娃娃親,若安氏腹中胎兒是女娃,便許給自己那五歲的嫡長孫雲斂鋒。
丁家雖是為官的書香門第,但云府卻是南泉的第一富商,那是何等富貴的大戶人家,兩人又是至交,丁光宗焉有不同意的道理?
安氏如同他們希望的,生下了女娃,而女娃也確實眉清目秀,端是個粉雕玉琢的小美人兒,當下兩家互換信物,親事便這麽確定了下來。
誰知道,丁宣瑛這可愛的小女娃,卻是一日一日的越養越胖,而安氏後面生的兩個女兒也如同丁宣瑛一般,都是小胖妹。
待丁宣瑛及笄,雲斂鋒也二十,兩人該行嫁娶了,那時主導這樁親事的雲在理已經過世,他的兒子云水南遵從父親的遺願親自上丁家提親,丁光宗是書生出身,為人光明磊落,便將自己長孫女如今很胖之事告知雲水南,並說若對方後悔,他是絕無怨言的。
那雲水南是個孝子,這樁親事是他父親親自訂下的,他哪裡可能悔婚?當下說娶妻娶賢,外表不重要,不管丁宣瑛胖成什麽模樣,他們一定會娶便是,拍胸脯保證會按照日期來迎娶丁宣瑛,讓丁光宗很是安慰,直說這便是大戶人家的作風——大器。
雲水南回府之後,面色凝重的與妻子夏氏說起丁宣瑛如今很胖的事,兩人都愁眉不展,他們深知自己兒子玉樹臨風、少年才俊,不知多少閨秀見了他便錯不開眼,他也是個眼光高的,哪裡看得上胖的,更遑論那胖的還要成為他的妻子,豈不是要讓他成為朋友們的笑柄?雲水南夫婦一想到這事就愁啊,夜裡都睡不著覺,非常煩惱。
夫妻關起門來討論,卻被來上茶的小丫鬟偷聽了去,那小丫鬟平日就愛與雲斂鋒身邊的小廝坤弘拌嘴,不小心便把這件事說給坤弘知道,坤弘是個伶俐有眼色的,知道主子看女人的眼光長在頭頂上,連南泉煙花樓的第一清倌琉璃姑娘都入不了他的眼,又怎麽能容忍自己的妻子是個胖的?
坤弘飛快出府去打聽了一番,把結論告訴主子——丁宣瑛不是普通的胖,是很胖,而且她什麽都不會,只會吃。
雲斂鋒一聽便打從心裡厭惡未來妻子,他抵死不娶。
雲水南大話已講出去了,非要兒子履行婚約不可,不然他的臉往哪擱?他們雲家若是悔婚,他那過世父親的臉又往哪擱?
父子鬧僵了,最是寵愛雲斂鋒的雲老太君出面了,她心裡自是怨極了老頭替寶貝孫子指了這門親事,但面子要顧全,丁宣瑛是一定要娶的,她做主讓雲斂鋒同時再娶一名平妻和納兩名姨娘,那丁宣瑛只要迎進門即可,往後要冷落、要無視都隨他,只要不打不殺、不休了即可。
雲斂鋒那時已漸漸接手了家業,並非不懂事的少年,深知這樁親事在「面子」之下是一定得履行的,既然老太君發話說娶進門之後要怎麽對待都隨他,他大可把她丟在一旁,況且又同時讓他娶了三名嬌滴滴的平妻和姨娘,消弭他心底那股子的鳥氣,也算給丁宣瑛難看了,他便牙一咬將人娶了,這便是原主會遭受丈夫冷落的來龍去脈。
她穿來之時,聽說那平妻和姨娘里,三個已有兩個有孕在身,這會子孩子應該都會走了吧?而她呢,原主的記憶里,她是連一面都沒見著她那挂名丈夫,成親那日拜了天地之後,她是被送進了洞房沒錯,但云斂鋒最後進的卻是平妻的洞房,她連紅頭巾都是自己掀的。
女人做到自己度過新婚之夜,真是有夠悲哀的,也該好好反省才是,但她的記憶里,原主不但一點也不傷心,還乾脆放開懷來繼續大吃大喝,把新房裡那桌精緻的席面全掃進自己的胃,還打了個響亮的飽嗝才拍拍肚皮躺平,隔日又睡到了日上三竿才滿足的起床,而思秋和沁冬說,她大剌剌的一舉一動都有眼線一一稟告給雲斂鋒,也難怪原主會被挂名丈夫嫌棄至深,把她這正妻當棄妻來對待。
「少奶奶,您日日這樣出去運動,天氣越來越熱了,奴婢真怕您會中暑。」思秋打了帘子進來,後面跟著一個小丫頭,端著一碗溫熱的洛神花茶。
主子以前愛喝那甜滋滋的蓮子百合糖水,但現在不喝了,說這洛神花茶可以降血脂、減少皺紋,還要喝熱的,喝冰的不好,讓她們沒事也跟著喝,有益無害。
於是她們便也跟著喝了,喝了一陣子,成效也出來了,皮膚還真的晶瑩剔透,至於那降血脂是什麽,她們至今也不明白便是。
然而她們都覺得,主子現在是越來越有個主子樣了,懂的事也越來越多,難道是那本《大錦遊記》里記載了這麽多學問嗎?
兩個丫鬟才在想那《大錦遊記》,丁宣瑛便已拿著書翻到摺起來的那一頁,一邊喝洛神花茶,一邊繼續看下去。
原主雖然是開陽縣令的嫡女,但大字不識一個,房裡自然沒有半本書,她想看書,但不想讓府里的人察覺到不對勁,不能到書房去取書看,可平日里除了運動之外日子實在無聊,她便讓思秋托守二門的婆子去市集里買書回來,她不知道這朝代里有什麽書,便說隨便買,又給了足足五百文錢,那婆子就買了一本厚厚實實的《大錦遊記》回來。
見到這本《大錦遊記》時,她可真是高興極了,不說那厚度跟密密麻麻的字看個幾個月沒問題,就說那書里詳細記載了大錦朝的風土民情,委實讓她對這個朝代了解了不少。
「無妨,那就再早些出去吧。」丁宣瑛不甚在意地說。
此時是六月初,天氣已經很燠熱了,她一貫是天蒙蒙亮時便出去慢跑,等酷暑一到,勢必要跟雞啼一般早才行。
其實這時代還沒地球暖化,六月並不像她前世那麽悶熱,但古人衣服是一層又一層的,少穿一件都不行,就連捲起袖子露出小手臂也是不許的,她自然不能像前世那樣穿件運動背心和運動熱褲就去慢跑,更別提這裡又沒運動鞋,她是穿著繡鞋慢跑的,她都要佩服自己怎麽還能跑又不造成運動傷害的。
一開始,見她那麽早出門,思秋和沁冬硬是要跟著她一塊跑,她說不用,她們就說些什麽絕不能讓少奶奶一個人落單、這樣太危險、萬一出了事怎麽辦等等,硬是要陪。
她拗不過她們,就讓她們陪。
那時她被原主肥胖的身軀拖累,跑不快,她們兩個都跟得上,但慢慢的,隨著她一天一天的瘦下來,步履漸漸輕盈了,她們就跟不上了,最後自然是氣喘吁吁的投降不跟了。
她知道慢跑時呼吸的節奏很重要,知道要怎麽調勻呼吸才能跑得持久又輕鬆,她是故意不教思秋和沁冬的,既然她說什麽都沒用,她們就是要跟,她便讓她們自動打退堂鼓,她們兩個是標準的瘦子,都不需要減肥,這樣日日跟她一塊跑是折騰她們啊,她哪忍心?
思秋和沁冬是她穿來後見到的人,對她可說是照顧得無微不至,她們當她是主子在伺候,但她當她們是妹妹,前世她已二十六歲,這兩個才十五、六歲的小丫頭看在她眼裡自然是妹妹了。
然而丁宣瑛不知道的是,今日她在慢跑時,倒讓她的挂名丈夫看到了。
她所住的束香軒雖然雅緻寬敞,院里伺候的丫鬟婆子也一個不少,但卻位在雲府的邊陲地帶,距離主屋還要走上半個時辰,府里平時一般是不會有人往那裡去的。
而為何落在邊陲里的束香軒卻建得美輪美奐,樓台亭閣一個都不少?那是當日雲老太君決定的。
丁宣瑛是個棘手的正妻,雲斂鋒不想看到她,但云家又不能虧待她,只好匆匆整修了閑置數十年的束香軒,再配置了幾個小丫鬟、粗使婆子和守院落的小廝,還免了丁宣瑛的晨昏定省立規矩,要讓她獨門獨戶的過,而那是什麽意思就不言而喻了。
一般人到了這地步,總會哀怨了吧?但原主偏不,她反而樂得不用去向太君、公爹婆母請安,束香軒有小廚房,還有個廚藝極好的廚娘,她就安心的在這裡吃了,以前在娘家還有爹娘會念她吃太多管束她,婚後她簡直像飛出籠子的鳥,吃得那一整個歡啊,叫做無與倫比,誰也擋不了。
今天雲斂鋒會過來後園以北,是因為前一陣子的一場春雷劈中了後園裡一棵百年老樹,那百年老樹不是說砍就能砍的,也不能由著枝葉殘斷,他奉父親之命,特地與風水師過來看看要如何挪移才好,適才商議好,風水師有事便先告辭,他命另一名小廝送風水師出府,自己則和坤弘沿著園子穿花繞樹,慢悠悠地逛了一會兒,目的是巡視有無不牢固的磚牆要一次做維修,忽然見有道湖水藍的身影從不遠處說快不快、說慢也不慢地跑了過去,沿著梧桐小徑跑,也不像有什麽去處,就是在那兒跑著,看了委實詭異。
雲斂鋒頓住了腳步,眼眸望著那還在從容跑步的身影,眉心一皺。「那是什麽人?」
坤弘一看,心裡便一顫,他潤了潤嘴唇,小心翼翼地道:「回爺的話,就是『那一位』啊。」
因為主子對「丁宣瑛」三個字非常忌諱,所以沒人敢在他面前說那三個字,而主子也不承認丁宣瑛是他的正妻、不承認她是府里的少奶奶,因此他連少奶奶三個字也不敢講,便用了「那一位」來代替。
他其實也沒見過丁宣瑛,只在主子成親那天見過蓋了紅頭巾的她,自然是不知道她的相貌,但他在府里消息靈通,聽束香軒的小廝說過,他們少奶奶天天在後園裡跑步,那叫做「運動」。
「那一位?」雲斂鋒對這般含糊其辭的說法很不滿意,他語氣嚴厲了些,「說清楚點,那一位是哪一位?」
我的爺啊,您確定小的說出來您不會變臉?坤弘在心裡暗暗叫苦,但嘴上也不敢再含糊了,硬著頭皮道:「那一位便是那個……少奶奶。」
雲斂鋒眉眼一沉。「她?」
饒是他才見過那女人一次,也還記得那女人是個胖的,自己最先厭惡她的理由不就是胖嗎?但剛剛在遠處那跑動的身影卻不似他記憶中的肥胖。
「是啊,是少奶奶。」見主子並沒有立刻就勃然大怒,坤弘的膽子便大了點,繼續沿用那少奶奶的稱呼。
「你確定?」雲斂鋒不由得皺著眉頭。
坤弘打哈哈地陪著小心道:「小的確定。」
雲斂鋒有些心煩地問:「她那是在做什麽?」
「說那是在運動呢。」坤弘偷眼看主子的臉色,一邊觀察主子的反應,一邊說道:「那運動有好一陣子了,少奶奶現在似乎也不十分注重吃食了,說是開始愛看書呢。」
「看書?」雲斂鋒嗤之以鼻的冷哼。「她認得字嗎?」
「說是好像認得的呢。」坤弘語氣更加小心了。
不能怪坤弘說話這麽模稜兩可、語焉不詳的,實在是他身邊這位主子天威難測啊,議親的那陣子,主子是一聽到丁宣瑛的名字就發火,他如今雖是什麽都知道,又怎麽敢隨便在主子面前說得清清楚楚?
「她認得字,那豬也會爬樹了。」雲斂鋒一甩衣袖。「走吧!」
就在主僕兩人要走時,遠處的丁宣瑛忽然蹲了下來,她那位置適巧是在水榭之前。
雲斂鋒面色微微沉了沉。「去瞧瞧。」
他縱然無視對方,但對方若在自己府里出了什麽意外,也不是他心之所願。
「是!」坤弘連忙答應一聲,飛快地去了。
其實丁宣瑛倒不是出了什麽意外,只是在替一隻小貓上藥,又喂牠吃了點東西,再逗逗牠、摸摸牠罷了。
那隻小貓是她前一陣子慢跑經過時看到的,也不知道是哪來的初生小貓,十分孱弱,還受了傷。
隔日,她出來慢跑時便刻意帶上了葯和吃食,果然在同一處又見到那小貓,她便給貓咪上了葯,又把帶出來的肉包子撕開了給牠吃。
她沒跟思秋和沁冬說她在餵養貓咪,怕她們兩個又大驚小怪說什麽來路不明的野貓不要碰、不吉利等等。
貓咪像是沒去處,也沒東西可吃,不過倒聰明,天天在同一地點等她經過,餵了一陣子,也有感情了,她正盤算著把貓咪帶回束香軒養。
不一會子,坤弘氣喘吁吁地回來了。「爺,少奶奶在跟貓玩,那隻貓的腳有些受傷,少奶奶給牠上了葯,現在在喂牠吃肉包呢。」
「逗貓?」雲斂鋒頓時啞然失笑。「看來她在這裡過得倒悠哉。」
坤弘不知主子這是什麽意思,只好陪笑道:「好像是。」
雲斂鋒不置可否的輕哼了一聲,「也罷,只要她老實本分的在這裡待著,不出現在我面前,我也不會來為難她,咱們走吧。」
時間過得很快,轉眼又是一年過去,且中秋已過,來到了重陽。
丁宣瑛照著她的計劃又減了二十公斤,雖然她腦中的現代知識知道一個月減一公斤才是健康的減重,但她等不了那麽久,如果一個月只能減一公斤,她身上的肥肉豈不是要減好幾年?要她跟那些肥肉共存好幾年,簡直是要了她的命,她寧可不健康的減重也要快點瘦下來。
這秋天正是落花時節,後園花雨紛紛,真是一步一景,她大清早如常跑完了一圈,卻捨不得回去,在園裡隨意逛著,竟然被她發現檸檬草,這檸檬草便是檸檬香茅,讓她大樂,這不就可以試著做泰式料理了嗎?
如今她已經瘦身成功,只要飲食適當即可,不需再苛刻自己的食慾了,她便興起了做菜的心,想把她前世愛吃的菜在古代重現。
自然了,很多菜色的食材在這大錦朝里根本沒有,是無法做得一樣,但像不像三分樣,就是給生活找個樂趣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