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客人百百款,深夜問題多,菜鳥杜雨勝常常手足無措,她才剛入行,還拿捏不準服務與控制之間的平衡,怕得罪客人,但也不願讓客人得寸進尺,田彥彬個性大方,從不跟她計較多跑幾趟客房,多接幾次電話,甚至對工作經驗也毫不吝嗇傾囊相授,她跟他在一起,真的獲益良多,職場就是小戰場,同學也有不少人進入這一行,都被老鳥欺負得很狠,什麼都不肯講,什麼都要藏,以看菜鳥不知所措為樂,但田彥彬卻是個溫柔的人,從不為難她,也全力幫助她快點進入狀況,有他在,總讓她覺得安心而放心,放著放著,便放出感情,那是杜雨勝第一次喜歡上一個男生。
田彥彬在單身同事中很受歡迎,文質彬彬不說,工作能力也很受到肯定,不管上司交代了多離奇的任務,他都能使命必達,是熱門升職人選,至於私底下,是戶外型的,會去參加橫渡日月潭活動的那種,臉書上也放著他幾次馬拉松的照片,說起他,女生的結論就是超有潛力,值得下手。
因為偶爾偶爾就會聽到有人告白失敗,杜雨勝自然是不敢多想,只覺得還要一起上班呢,萬一失敗多尷尬,而且自己也只不過佔了一點點外貌的優勢,田彥彬稱讚過她的長相可愛,但也說過她的脾氣不可愛,拗得跟未開化一樣——那有什麼辦法,她被爸媽嫌棄著長大,個性實在可愛不起來啊。
所以當田彥彬跟她告白的時候,她很意外,傻傻問他,「你喜歡我哪裡?」
他說,喜歡她發蠻的樣子。
戀愛兩年後,田彥彬跟她求婚,她點頭,找了一天兩人都放假,便去登記了,倒不是因為有個性,而是剛好兩人都正在轉換部門,很多東西要適應,於是都同意儀式簡單就好,等職位穩定再補辦婚禮。
剛開始其實很好,田彥彬真的是個好人,從不計較她個性不夠柔軟的那面,兩人會一起作夢,幻想將來自己蓋民宿之類的問題,風格,地點,招待方式,很多可以談,有共同夢想的夫妻真的太好了,只是,後來就不怎麼好了。
田彥彬開始跟老朋友糾纏不清。
老朋友叫做徐玉娜,是田彥彬寄養家庭里的女兒。
徐玉娜來飯店應徵房務員,田彥彬又是房務部的,跟丈夫離婚的青梅竹馬淚眼汪汪的表示,一個女人養孩子很辛苦,他說,在徐家住了十年,徐家父母對他視如己出,他十六歲時徐家移民,他沒跟去,是這樣拉遠了距離。
徐玉娜說,他們去加拿大的第三年,有親戚遊說他們投資,父母謹慎,沒答應,可一年多下來,身邊有幾個親友都因為投資賺錢,報酬率非常好,父母才興起這念頭,那親戚說投資得看時機,時機過了,他現在要開店,問父母要不要成為合伙人。
剛開始一切都很好,每個月都賺錢,還開了分店,可就一次家族旅遊回來,兩間店莫名其妙空了,結果就是父母變成詐欺犯,後來才知道,那親戚早把自己的名字去掉,公司負責人跟執行長掛的是父母的名字,接著在外面大肆招募加盟,收了幾百萬美金的加盟金,就這樣跑了,父母因而坐牢。
徐玉娜遭受這個變故,於是當身邊有個人對她好的時候,她很理所當然覺得這是避風港,沒想到遇人不淑,撐了三年多,離婚收場,她高中沒畢業,多倫多不好找工作,於是帶著孩子回來,會到四季應徵,也是因為朋友介紹,身為好人好事代表的田彥彬,當然就是基於人情道義給了她比較彈性的時段,到這邊,杜雨勝都可以接受,可她不能接受後來的事情——無止境的「基於人情道義」。
女人不舒服,載她去看病,女人的孩子在學校跟同學不和,想轉學,居然是由他來想辦法,難得兩人休假要一起看電影,女人來電說,家裡的燈泡壞了,孩子沒辦法讀書。
杜雨勝已經忍了很久,終於爆發,聽到頓時就拍桌了,搶過電話說,「燈泡壞了找水電。」
她以為燈泡事件應該到這邊結束,可沒想到徐玉娜真的很厲害,寧願撐著也不請人,理由居然是:現在請水電很貴,後來田彥彬還是去給她換了。
杜雨勝覺得自己應該基於人情道義宰了田彥彬才對。
她忍住殺人的衝動,給他下了最後通牒:只要你再私底下幫她做任何事情,就離婚。
田彥彬一直跟她說,他們從小一起長大,他對她只是兄妹之情,覺得她落到這樣也很可憐,畢竟是從小認識,想儘可能的幫幫她——就算他是單純的想幫幫她,但是,徐玉娜一定不是這麼想啊。
從小的青梅竹馬,他個性上的弱點徐玉娜也很懂,楚楚可憐對他永遠有用,然後杜雨勝偏偏就學不會楚楚可憐,讓她決定離婚是因為田彥彬又去幫徐玉娜修馬桶。
對,她真沒想到婚姻會敗在一個馬桶上。
田彥彬不肯離婚,她懶得跟他吵,直接就搬出來,直到她開始走法律程序,他才知道她不是鬧脾氣,是真的很火大。
他保證絕對不會再跟徐玉娜私下接觸,希望她相信他。
杜雨勝真想掐死他,他們之間的感情還比不上一個馬桶重要,她要相信什麼,她從頭到尾的憤怒都是真的,他為什麼會以為她是在鬧脾氣?
離婚開始走法律程序后,杜雨勝對田彥彬採取全面的無視,電話刪除,LINE封鎖,在飯店看到假裝沒看到,他送來的禮物全部快遞寄回,他終於同意簽字,條件是兩人恢復普通朋友關係。
杜雨勝同意,反正先簽字再說。
荒謬的是,離婚後,田彥彬還真的開始跟徐玉娜保持距離,聽說徐玉娜攻勢頻頻,整個房務部的都知道有人在倒追房務總監,杜雨勝聞言,有點啼笑皆非的感覺,該保持距離的時候隨傳隨到,不用保持距離的時候才開始潔身自好,這哪招?
簽字后一個多星期,徐玉娜不知道哪弄來她的電話,說想跟她談一談,杜雨勝說了「我沒空」,啪的就掛了電話,過兩天,徐玉娜趁著非值勤時間直接到了餐飲部,四季的下午茶很有名,杜雨勝每天都會親自視察,那女人居然到餐廳來堵她。
杜雨勝再不甘願,也只好按了田彥彬的號碼。
田彥彬接到她的電話,聲音很是高興,但杜雨勝看到那女人站在門口的樣子,真的超不爽,「那個對你一點意思都沒有的青梅竹馬前兩天想找我談一談,被我掛電話之後,現在在我的午茶餐廳外面,我有種感覺,我只要一走出去,她會馬上跟我說,不准我再纏著你,要我小心一點。」
「雨勝……」
「你現在搭花廳那個電梯下來,到的時候打電話給我。」
接到田彥彬的電話后,她立刻走了出去,徐玉娜的表現果然跟她猜得一模一樣,不但趾高氣揚的威脅她,還暗示田彥彬昨天在她家過夜,對她戀戀不捨,兩人身體十分契合,渾然不知道田彥彬正站在後面,一臉錯愕。
「你在胡說什麼?!」
徐玉娜聽到聲音,臉都變了,「你什麼時候來的?」
杜雨勝雙手一攤,「田總監,快點把這位對你一點意思都沒有的朋友帶走,不要亂到我的黃金業績時段。」
男人真的很奇怪,他會相信別人說的「我對你沒有其他意思」,但卻不會相信自己女人說的「她就是對你有意思」。
三年婚姻就這樣玩完。
她是十一月底簽的字,原本以為可以展開新人生,可沒想到才一個月,她就願望成真了——是新人生沒錯,但不是她想的那種。
穿越,怎麼想都還是想哭,唉。
不管怎麼掙扎,事實都不會再改變。
知道事情已經成為定局,她唯一能做的,便是讓自己活得像這個杜雨勝。
東瑞國民風開放,加上杜家又是商號,因此對女子要求並沒那樣多,可以上街,可以踏青,跟異性在公開場合說上幾句話也沒關係,可即便如此,對於一個從二十一世紀過來的人來說,還是非常綁手綁腳,她花了很長的時間才習慣這裡的一切——例如,在避暑別院中,梳著婦人髮式,跟已經結婚兩年,卻沒見過幾次面的丈夫喝茶閑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