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就這樣,日子過了半個月,孫石玉持續在夜裡起身運功,杜福兮也因為他要運功而無法睡。
前世她看過武俠劇,但萬萬沒想到自己會成為那護法之人,他說如果在運功時有人打擾,便會走火入魔,走火入魔這個武俠劇里常見的詞令她不敢大意,因為劇里走火入魔的下場都變得癲狂,她可不想他沒死卻成了瘋子,伺候瘋子可是比伺候病人痛苦一百倍啊。
不過,因為他這般日夜的跟她待在房裡,王府連「專房獨寵」的話都出來了,天知道她哪是受什麼寵啊,分明是受罪!
照理婚後隔日她這個新婦是要去向王爺、王妃和側妃敬茶的,但孫石玉不與她同去也不放人,王妃知道后也不意外,讓丫鬟來傳話說改日再敬無妨,他們現在是只要孫石玉活著就很高興了,繁文縟節已經不重要,就連燕喜嬤嬤沒取到元帕,王妃也很體諒,說他們小夫妻的房裡事,就由他們自己看著辦,一切都以孫石玉的身體為重,便是連回門也沒去,王妃還差了王府的陳總管親自去相府賠禮。
敢情王妃是以為因為孫石玉身子弱,所以無法與她那個,既然是自己兒子不行,也沒理由責怪媳婦?
想到這裡,她就想笑。前世她看過一項統計,男人最害怕的事第一名就是不行……
「笑夠了沒?笑夠了就過來幫爺擦身子。」床上的孫石玉眼光深幽的盯著她嬌顏上的笑容,心底湧起一股說不清道不明的情緒。
自成親以來,她便過著身兼他婢女和護衛的日子,他的體力無法承受沐浴的大工程,因此她必須為他擦拭身體,夜裡他要運功,她不能睡,必須醒著為他護法,以防他受到干擾走火入魔。
一般大家閨秀若遇到這種詭異的事,怕不老早哭哭啼啼回去娘家告狀,要不也會將他想成那種狎妓玩童有特殊癖好的人,才會逼著她整夜看著他光著上身運功。
然而她不但沒有被他嚇跑,沒有多問,還為他保守秘密,讓重生后的他第一次有了安心之感。
「哈,笑夠了,笑夠了。」杜福兮忙收起笑,事實上她眼裡亮晶晶的還是有笑意,只是收斂了上揚的嘴角而已,她抬眸朝孫石玉看過去。
哎喲!又是那樣幽如深潭般的眸子,也難怪蓮姨娘會一往情深了。這些日子以來,蓮姨娘不敢再擅自跨入內室,但日日在外間徘徊,連她看了都心生不忍,真不明白他怎麼可以無動於衷?
蓮姨娘原是自小在他身邊服侍的大丫鬟,兩年前他一度病危,由王妃做主讓他納的妾,原是怕他真的去了可以給他留個后,兩個人也一直很親密,但蓮姨娘卻始終沒懷上孩子。
所以他們就是寶玉和襲人嘛!杜福兮自己這麼解讀。既然是寶玉和襲人,那關係可不一般,孫石玉怎麼可以不認蓮姨娘?不只蓮姨娘不明白,連她這個正妻也不明白。
見他等得不耐煩,她忙叫采柳、憐蕊打溫水來,自己洗了棉巾子開始幫他擦身子。
他的身子熱得可怕,但他偏生不讓她請大夫來,也不許服侍漱洗的采柳、憐蕊靠近,她只好認命的當起擦澡工,對於擦澡,她一點都不陌生,她祖母過世前半年住在醫院裡,她天天去幫祖母擦澡,陪她聊天,給她梳頭髮。
孫石玉對於她能做得如此好也頗為意外。第一次做時,他以為她定會笨手笨腳的打翻水盆,很意外她動作熟練輕柔,非但沒有弄疼他,還擦得甚為仔細,只不過較為接近私密處時她會有些不自在,但仍小心的繞過,是有微微的臉紅,但並不扭捏,她甚至還會跟他聊天。
前世他長年都在軍營生活,要統領幾十萬大軍,行事一向雷厲風行、說一不二,所有人都對他感到敬畏,他總是抿著唇,凝著一張臉,而他受傷時,為他擦身子的小兵向來戰戰兢兢,他沒想過會有人在為他擦身子時跟他閑聊,就彷彿這樣一邊為他擦身子一邊與他閑聊是很正常的事。
「世子,說真的,你身子一直這樣高熱不退可以嗎?真的不必請太醫來瞧瞧嗎?」當擦澡工沒什麼,她比較擔心自己「知情不報」會「延誤病情」,雖然也不知道他到底是有病還是沒病……可聽聞他向來由太醫診治,便知道他這副身子有多尊貴了。
「我自有分寸。」他的眼光深幽,移向她纖細的腰肢曲線,哼了一聲又收回視線。
見鬼了,這是他不曾對任何女子有過的念頭,她這青果子似的小身板竟能撩動他他答應過不會碰她便不會碰,他現在能依靠的只有她,他需要她的幫助,讓他運功逼出體內劇毒。
目前他還不能百分之百的信任她,自然不能將體內存積毒素之事告訴她,至於他不是孫石玉這件事更是得跟他一起進棺材,她若知道,饒是再大膽怕也會昏死過去。
「你有分寸?」杜福兮用對牛彈琴的眼神睨著他。「那麼你告訴我,你的標準在哪裡?燒到幾度……呃,燒到什麼程度你才要請太醫?」
據她所知,坊間傳說發燒把小孩腦子燒壞的事例,其實是因為罹患腦炎、腦膜炎等疾病,發燒只是這些疾病的癥狀表現,真正傷害到腦部的是嚴重感染病症,他這樣放著不管,她真的很擔心他會感染,而這個時代可還沒有治療腦部感染的技術。
「爺餓了,傳膳。」他極不悅的命令。她以為他不知道她那眼光是什麼意思嗎?她竟敢藐視他?
「世子要用晚膳嘍!說不過人家就說要用晚膳嘍……」杜福兮甩著帕子出去喚人了,那語氣、內容又是氣死人的故意。
孫石玉咬著牙,然而那咬牙切齒的表情在她嬌俏身影消失在門帘外之後,便緩緩的轉變了,嘴角往上揚,竟是勾出一抹笑意。
重生后,他一直極度痛苦,困在這副病痛纏身的軀體里,什麼也不能做,偏生待他釐清的事又迫在眉睫,他就像龍困淺灘只能獨自焦急,卻沒有能夠助他一臂之力的人,沒有人能拉他一把,直到她出現……
現今,他不但能在她的掩護和幫助下運功,還能擺脫那老是守著他哭哭啼啼的蓮姨娘,房裡不再從早到晚都有奴婢川流不息,清心多了,逐漸讓他能夠把一些事想明白透澈,前世死亡那一幕雖然像烙鐵般狠狠的烙印在他的腦海中,他仍舊是不願相信,非要親自去查個清楚不可,不然他死不瞑目……
杜福兮重新打了帘子進來,就見坐在床上的孫石玉狠狠的攥緊拳頭,一副隨時要出拳把牆給擊碎的模樣。這位爺是怎麼回事?不會那麼小氣吧?她不過調侃他兩句就氣成這樣,真是小肚雞腸。
雖然他小肚雞腸,不過她好女不跟男斗,還好心的朝他擠眉弄眼地說:「我說身體還很虛弱的世子,添香、迎梅要進來了,快躺下吧!」
這陣子他身子好得極快,已經不再是那個被太醫斷言這輩子離不了湯藥、僅用藥吊著命、咳一聲就好像隨時會魂歸西天的世子了,不過這是他們兩個的秘密,王府里還沒人知道他已經行走自如,不必人攙扶。
孫石玉敏捷的躺下,杜福兮隨手把被子一扯,想幫他蓋上被子更為逼真,沒想到她手勁太大,一時失手,竟連他的臉也蓋住了,那上好的白色織錦被又很巧的沒綉上半點圖案,因此這麼一蓋,活像大體,看得她噗哧一笑,忙把被子拉下一些,露出他的頭頸來,冷不防見到一張撲克臉,她更想笑了。
「對不住、對不住,不是故意的……」她又想笑又想收住笑意,雙手摀著唇,眼眸卻藏不住笑意。
這裡自然是沒有撲克牌的,她要怎麼跟他解釋撲克臉呢?撲克臉在棒球術語里,指的是看不出是否已經疲累的投手……
說到棒球,她可是很喜歡棒球呢!從兩個弟弟小時候,她就教他們打棒球,也慫恿他們加入棒球社,至於她自己,不是她自誇,那當然是打得很好嘍!
這朝代沒有棒球這種運動,有機會她還真想組個棒球隊,需要的棒球手套、球棒、棒球、頭盔,感覺上並不難做出來……應該吧?
孫石玉盯著她那不斷點頭又不斷微笑的小臉,沉浸在自個兒小天地里的喜孜孜模樣莫名的讓他不悅了起來。
「想什麼那麼歡?」他高挑著眉,不快地瞪著杜福兮。
杜福兮摸摸自己的臉,咧嘴一笑。「怎麼?都寫在臉上了嗎?很明顯嗎?」
「難不成你以為自個兒喜怒不形於色?」孫石玉哼哼兩聲。「把你剛剛所思所想一字不漏的說出來,我全部要知道。」
杜福兮似笑非笑地說:「真是對不住了世子,恐怕是一個字都無法告訴你,因為你聽了也無用,你是聽不懂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