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皇上凝神思量了片刻。「你明日回去見見他們吧!這種時候,若能見到皇后你,他們也會稍感安慰。」
皇后省親是大宣王朝前所未有的事,是莫大的恩典。
「謝皇上體恤。」
皇后說著便要跪謝,皇上忙將她扶起,忽然提到,「太子之位是該要冊封了。」
「皇上!」皇后微微一震,一時之間恍惚不已,以為自己錯聽了。
太子之位懸宕已久,皇上一直不肯做決定,今日卻主動提起冊封太子之事,卻是在她喪弟之時,真真叫她五味雜陳,心頭有說不出的揪擰……
「不過冊封太子是大事,朕還需與護國重臣們商議。」皇上也知自己是一時的感性衝動了,但話已出口,總不好收回。
「臣妾明白。」皇后低眉順眼地道。她沒有再說些什麼來勸進的話,事情總要皇上自己甘心了才會成,她說什麼都沒有用。
不過,冊封太子之事總算有眉目了,也不枉她用心計較,經過那耐心漫長的等待,如今距離她的軒兒坐上太子之位也不遠了,屆時她所做的一切都值得了。
天才剛亮,阿芷就趕著喚杜福兮起床。
「不要吵我……」杜福兮囈語著翻了個身,一腳跨在被子上。
阿芷很是無言。大姑娘還真是沒個睡相,明明以前不是這樣睡的呀……
阿芷又輕輕推了推。「大姑娘,快些起來了,您忘了今天府里會來接您回府嗎?」
前幾日府里突然來信說要接大姑娘回府,這預料之外的消息實在令她喜出望外,她還以為夫人打算一輩子把大姑娘丟在庵堂里呢!想必是老夫人說話了,夫人也不好做得太過,終於肯鬆口接大姑娘回府。
「啊?」杜福兮揉揉眼睛坐起來。「是今天嗎?」
阿芷急得很。「是今天,大姑娘得快起來,奴婢要為您梳妝打扮,還要收拾東西……」
「怎麼不下午再來?好多睡會。」杜福兮呵欠連連地起身。
阿芷打了水伺候半夢半醒的杜福兮漱洗潔面,再細心地為她梳了個婉約柔美的蝴蝶髻,最後伺候她換上一襲素青羅裙,這是杜福兮來庵堂時穿的衣裳,也是她衣箱里最好的衣裳,阿芷洗凈了一直擱著,為的就是等有朝一日回府時可穿,如今終於等到了。
「哇!今天一看,我還真是個小美人呢!」
一番梳妝打扮之後,出現在銅鏡里的是一張娟妍清麗的臉龐,雖然脂粉未施,但顧盼之間顯得光彩照人,一雙美目甚為靈動。
穿來之後,她從沒好好的看過「自己」,現在一看,她還真被自己的長相迷住了呢!若前世的自己也有這副容貌,不知道顧姚誠是否會把眼睛停留在她身上?
唉,想這些做什麼呢?她也有好一段時日沒有想起前世的事了,一開始以為這個時代是場夢,夢醒了就會回到現代,現在她也接受了事實,不再作回去的白日夢了。
「不見了前夫人的金釵,大姑娘您連件像樣的頭飾都沒有,若旁人問起前夫人的金釵,真不知該怎麼說。」阿芷咳聲嘆氣的念著,怨懟的掃了一旁的綠兒一眼,似乎在說若不是她,那支珍貴的金釵也不會落入旁人之手。
綠兒卻恍若未見阿芷怨懟的眼神,她眨巴著眼睛,希冀的看著杜福兮。「大姑娘,綠兒也可以跟你們一起回去吧?可以吧?」
阿芷緊鎖著秀眉,面有難色,杜福兮卻嫣然一笑,「當然要跟我們一起回去,現在你是我的人,自然要跟我在一起。」
綠兒笑開了顏,彎身拿起杜福兮的繡花鞋就往屋外跑。「綠兒幫大姑娘擦鞋去!」
杜福兮勾起一抹讚許的微笑。「好孩子。」
看在前世二十六歲的她眼裡,十三歲的綠兒就是個孩子而已,為了不流落街頭而討好她,沒什麼不對。
「大姑娘……」阿芷欲言又止,看向主子的目光中有著深深的擔憂。
綠兒來路不明,大姑娘被夫人送來此地的名目又是為了過世的前夫人抄經做功德,兩個人來卻三個人回去,若問起綠兒的來歷,又會抖出她們下山逛市集之事……
「我知道你要說什麼。」杜福兮神情怡然,一派的既來之則安之。「但把綠兒一個人丟在這裡,我不放心,她無依無靠的,我也於心不忍。」
就像前世的她,父親驟逝后,一乾沒有良心的親戚要她母親把兩個弟弟送到育幼院去,她聽了真想劈死那些只出一張嘴的人。
「大姑娘……」阿芷仍舊是深鎖著眉心,卻是拿主子沒法子,嘆口氣說道:「大姑娘如今真是膽子肥了。」
過去大姑娘是最怕出頭的,凡事總躲在人後,就怕自己顯眼會招來禍端,家宴時,就連飯也不敢多吃幾口,總怕自己是最後吃完礙眼的那一個,今日卻連多帶一個丫頭回府之事都一副輕鬆自若,簡直判若兩人。
「膽子肥嗎?」杜福兮哈哈一笑。「是啊,我是膽子肥了,這裡伙食不錯,把我膽子養肥了。」
這什麼話啊?阿芷有些愣然。她驀然想起初來時,大姑娘總嫌齋飯難吃,有時菜色差些,她便一整天都不吃東西,寧可餓肚子,然而這兩個月,同樣的齋飯大姑娘卻吃得津津有味,身板子也不再單薄,滋潤了些,長了肉,臉蛋也好看許多,下巴不再尖尖的孤寒相。
三人用過早膳,收拾好了東西,在庵堂外等著,對於這個穿來後生活了兩個月的地方,杜福兮可沒有半分不舍。
終於可以不用再過每天抄佛經與尼姑們為伍的日子了,雖然不知道回府之後等著她的是什麼日子,但日子總是自己在過,所以就由她自己創造,前世的孟頌林已死,現在她是杜福兮。
杜府的馬車在約好的巳時來到,一名府里的小廝與車夫同坐前面,一名嬤嬤和一名丫鬟下了馬車。
「奴婢給大姑娘問好。」曾嬤嬤一臉的笑意,身後的丫鬟也跟著草率的福了福身。
綠兒又好奇又興奮的直望著相府那豪華貴氣的馬車,阿芷倒是驚詫了。
下車的人是曾嬤嬤和她跟前使喚的丫鬟銀花。曾嬤嬤是夫人的奶娘,也是夫人院里得力的管事嬤嬤,竟然會來接一向不受夫人待見的大姑娘,這不合理的事讓阿芷心裡多了幾分警戒,匆忙來迎大姑娘回府怕是別有內情。
「有勞曾嬤嬤了。」杜福兮臉上笑盈盈地問:「府里一切安好吧?祖母和父親、母親身體可安康?母親跟前有你照看著,定然是妥貼的,要是我院子里的嬤嬤能有你十分之一就好了,還是母親有福氣。」
看著杜福兮那嘴邊的笑意,曾嬤嬤心裡猛地突了一下。大姑娘一向是問她十句話答不上半句話的,怎麼在庵堂里待了兩年,口齒反而伶俐了,向來死板著的臉也有了笑意,整個人越長越出落得漂亮,靈動靈動的,簡直像變了個人。
她定了定神,微微笑道:「夫人是奴婢奶大的,夫人看重奴婢,奴婢自當為夫人盡心儘力,大姑娘院里的嬤嬤只要稍微調教,也能做得與奴婢一般好。」
曾嬤嬤雖然語氣恭敬且中規中矩的回答,但要表達的意思可不一般,杜福兮自然知道她的意思,不就是要彰顯她是相府主母的奶娘嗎?
心裡腹誹著,但她臉上卻笑開了花。「曾嬤嬤說的是什麼話?旁人就算再調教個一百年也不如你一根指頭,母親院里若沒有你,不知會亂成什麼樣呢!」
這巴結奉承的討好話對曾嬤嬤來說很受用,她也不去想杜福兮的轉變了,笑著催道:「大姑娘快上車吧!夫人說了,三日後要等大姑娘回府用晚膳,咱們可不能讓老夫人、老爺和夫人等。」
杜福兮笑著應道:「嬤嬤說的是,還是你的腦筋清楚,我就沒想那麼多。」
曾嬤嬤陶醉在她的吹捧里,沒發現多個人,倒是銀花早就看到鄉巴佬似的綠兒了。
「你是什麼人?」銀花攔住欲上馬車的綠兒。
曾嬤嬤是夫人院里最說得上話的,連其他院子的大丫鬟也要敬她幾分,夫人還派她到曾嬤嬤跟前服侍,她氣焰自然比其他一等大丫鬟還高許多。
「她是我買的丫鬟,叫綠兒,讓她上車吧!」杜福兮不以為意地說,提起裙角就要上馬車。
適才她從頭到尾就沒瞧銀花一眼,只把重心放在曾嬤嬤身上,只對曾嬤嬤一人親熱,現在她隨便瞧上一眼也看得出來銀花在刁難綠兒。
真是的,套句前世的話,女人何苦為難女人?平平都是丫鬟,有什麼好刁難的?敢情銀花自覺高人一等?是怎麼個高法?身高比較高嗎?
「大姑娘買的丫鬟?」銀花的語氣深深懷疑。「大姑娘在庵堂里潛心向佛,為前夫人抄經誦佛,又怎麼會去買丫鬟?是去哪裡買的?莫非有人牙子上庵堂來叫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