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芭蒂,一隻母的埃及貓,去年他買給她的生日禮物。她原本想要一隻可愛活潑的小貓,但他看上被譽為「小型豹」,身上布滿點狀花紋,動作優雅,友善又穩重大方的埃及貓,她一察覺他喜歡,立刻改口要買埃及貓。
他想,也許是曾在育幼院待過,年紀小小的她就懂得察言觀色,迎合別人的喜好,令他心疼,因此才會一再包容她。
「芭蒂該睡了。」嘴一撇,他隨口說。
「是啊,我也這麼跟她說,可是她就自己跑來你房前……」說著,她逕自推開門,尾隨著貓走進他房裡,「我想,芭蒂是想來跟你說聲晚安。」
閻東井摸摸繞到他腳邊磨蹭的芭蒂,「好了,她已經跟我說過晚安,你可以帶她出去了。」
仲夏月微噘著嘴,沒走反問:「哥,我可不可以來你房裡跟你一起讀書?好多我都不會。」
他翻著書,淡淡的道:「我的身體和房間里都有鬼。」
「騙人的!」就算被騙了一年,一聽到這句話,她還是隱隱頭皮發麻,不自覺後退一步,眉心微蹙。
明知他說有鬼是騙人的,可她還是會有一點點害怕,但只要想清楚之後就不怕了。
半晌后她「以退為進」,退一步進三步,來到書桌前,翻起他桌上的書。
「我的書桌有鬼。」
她立刻收回手,可嘴上仍說著,「騙人的!」
閻東井見狀哂笑。一年了,她長高不少,臉頰也豐潤了些,就是怕鬼這點尚處於烏龜的速度克服中。
一年前,他騙她他身體里有鬼,好幾個月她都不敢靠近他,整日賴在母親身邊,母親每天都告訴她「小少爺哥哥」身體里沒有鬼,她才慢慢卸下恐懼,有時趁他不注意時偷偷拉他的衣角,但拉一下就跑,就怕鬼會從他身體跑到她身上似的。
除了上學,一回到家,她就害怕得抱著母親,母親疼愛她,不管去哪都抱著她,原本身體就不太好的母親這樣長時間抱她,身體負荷不了,於是常跑醫院,大概就是從那時候起,他為了不想讓母親太勞累,開始接受她煩人的舉動,並主動說明自己身體里沒有鬼,鬼已經搬家了,她半信半疑,漸漸才相信,因為鬼沒有從他身上跑到她那邊去。
才一個失神,她已和芭蒂一起跳到他床上翻滾。
「我的床有鬼。」淡睨她一眼,他唇邊噙著笑。
母親沒辦法全天候照顧她,好一段時日他都不敢和她提鬼的事,生怕一提,她又嚇得整天膩在母親懷中,累壞母親。只是她不膩著母親,自然轉而纏著他,久了偶爾他也會覺得煩,尤其他想靜心讀書的時候。
所以大概是三個月前,他又開始和她提鬼的事,她怕歸怕,但幾天後似乎忘了他身體有鬼的事又開始纏他,周而復始,她躲避害怕的時間越來越短,從三天、兩天、一天……到現在,一分鐘。
剛開始他的確是覺得她煩才故意嚇她,但後來他一提再提,是想給她做膽量訓練,畢竟總有一天她會長大離開家,以後她有可能出國留學,屆時,若她仍是一聽到有鬼就嚇得半死,如何出得了門,獨立求學?
是以,動不動就嚇唬她,是他為她安排的「功課」,每日嚇一嚇,嚇久麻痹了,她的心臟養得強壯,就再也不怕任何鬼了。
「騙人的!」這句話還是他教她的。
嘴裡這麼說,仲夏月還是跳下床,帶著一絲絲懼意跑回書桌前,偎到他身邊。書桌雖然有鬼,但至少他就在旁邊,一旦鬼出來,她可以馬上躲到他懷裡。
「哥哥,你又在讀高中的書?」她翻了翻書皮,發現這不是他在學校上課的書本。
「我的書里……」
「沒有鬼!」她立刻送給他兩顆白眼,「壞哥哥,愛騙人!」
他輕笑,「我又不是要說書里有鬼。」他拿起另外一本書,大拇指壓在書上,把書快速翻了一遍,在有夾一張書籤那頁停下,「這給你。」
「又是你同學送給你的?」拿起書籤,她張著大眼問他。「他們為什麼要一直送你書籤?」
這張是楓葉書籤,她興緻缺缺,翻到背面,又是寫了她看不懂的詩。
「哥哥,可不可以請你同學以後送你卡通書籤?我比較喜歡。」她嘟著嘴咕噥。
他笑得連肩頭都在顫動,「我們班是全年級的資優班,沒人看卡通節目,當然也不會買卡通書籤。」
每次同班女同學借了他的書去看,還回時,書里總會多一張原本不存在的書籤,背後寫上一首自創的詩,他不是不懂她們送書籤的含意,只是現階段的他只想讀書和把這隻小貓照顧好,不想其他事。
因為這隻貓,他的跳級計劃暫歇。雖然她煩歸煩,但總是他的妹妹,父親工作忙、母親身體又不好,他必須擔起照顧她的責任。原本他打算將她丟給家裡的僕人照顧,可幾經深思后覺得不妥,既然她進了閻家就是閻家人,若他們不能用愛心照顧她,那當初就不該去育幼院將她領回,更何況她需要的是家人的陪伴,而不是僕人。
為了她,他慢下腳步,不敢跑得太快,怕自己衝過頭就必須捨棄她,他不忍,不忍丟下她,棄她於不顧。
他大她五歲,他將升國三,她才要升小三,如果他成了跳級生,那他會太早離家、離開她,到時誰來教她功課、誰能照顧她?
「可是你有看啊,昨天你不是跟我一起看小熊維尼嗎?」仲夏月一臉不解的看著他。
閻東井臉上青一陣、白一陣,「那是因為……我陪你吃點心,順便瞄了一眼,我、我根本沒有看!」
要是讓他同學知道他有看小熊維尼,他們一定會笑破肚皮。
都怪她,硬要拉著他一起看,還要他陪她吃草莓蛋糕,以前他是拒吃那種甜甜軟軟的食物的,他認定那是女人吃的東西!
因為她,他的許多原則偷偷轉彎,幾乎要消滅殆盡。他甚至還答應愛吃蛋糕的她,等將來她長大為她開一間蛋糕店,天知道在她出現之前,蛋糕店從來不在他的未來計劃中,甚至是連想都沒想過。
「好了,你該去睡了,不然明天你又爬不起來。」母親寵溺她過了頭,她在育幼院早睡早起的好習慣已不復見,賴床睡過頭的壞習慣倒是漸漸養成。
「哥哥,明天又不用上學,我還在放暑假。」
「就算是放暑假也要早睡早起。」只要是放假日,她都記得很清楚。
「哥哥你也沒有早睡。」她噘著嘴抗議。她不想那麼早睡,她想多待在這裡陪哥哥一會兒,白天他去上學她都看不到他,她好想他。
「我想睡了,但是你在這裡,害我沒辦法睡覺。」
「那我和哥哥一起睡。」說著她又開心的滾上床。
他面露尷尬,啞聲道:「不準!」雖然她是他妹妹,但畢竟不是親妹妹,他已經大到懂得男女授受不親的道理。
仲夏月坐起身來,不情願地嘟嘴回道:「好吧,那我睡自己的床。」小少爺哥哥的話是聖旨,僕人們不敢違抗,她也跟著遵從,不是害怕,而是哥哥很聰明,他說的話、做的事,全都是對的,所以她一直很聽話。
「那就回房去睡。」說要睡自己床的人,屁股還緊貼著他的床。
「哥哥,明天……我可不可以回育幼院去看院長?」她小心翼翼的問。這一年來,她只回過育幼院一次,是在來到閻家一個月後回去的,就那麼一次,從此,哥哥再也沒準她回育幼院。
「不可以!」閻東井不假思索斷然拒絕。
他永遠記得她那次回育幼院的情景,父母親準備好多禮物要讓她送給育幼院的小朋友,可是那個將她鎖在男廁的女孩,竟帶頭摔壞她送的禮物,而其他小朋友雖眼神充滿渴望,卻不敢收下禮物,最後是院長和老師鼓勵他們,他們才敢伸手收下。
之後院長和他父母聊天,老師帶她去和小朋友一起玩,他不放心跟去,所見的情景如他預料中一般,那個叫古蒂雅的女孩帶頭排擠她,沒有小朋友敢理睬她,她一次次試著想加入他們一起玩遊戲,卻一次次被推開,老師在教室里忙到沒注意外頭的情形,他在一旁看著,忍著氣未出面,他要讓她清楚記住這個不友善的環境,以後閻家才是她唯一的家。
最後一次,她被惡意地重推摔倒在地,手和膝蓋都破皮流血,痛得大哭,老師聞聲跑出來,連他父母和院長也過來查看,想當然,肇事者聲稱是夏月自己玩過頭摔倒流血,其他小朋友也跟著附和,連夏月也在她的注視下心懷恐懼的跟著點頭。
當時,他的心一陣揪疼,夏月已不在育幼院,還這麼畏懼古蒂雅,可見以前她在育幼院里遭受多嚴重的欺凌!
當下,他將自己所見的情景告訴院長,並且馬上帶夏月離開,育幼院的主事者是院長,他已經將實情告知,對方有沒有懲罰古蒂雅他不想管,一如當初他揭發古蒂雅把夏月關在廁所那次一樣,他只想讓院長了解她的育幼院發生什麼事,至於她怎麼處理,他不想插手也不想知道。
但顯然院長太仁慈,並未給古蒂雅適當的處罰,要不,她怎敢在貴客面前摔壞禮物,還弄傷他家的小公主。
這個對夏月極不友善的環境,他永遠不可能讓她再踏進一步!
「如果你想看院長,我讓接管家請院長來家裡作客。」這是他最大的讓步,事實上院長也來過幾回,知道夏月在閻家過得非常好,她很安心。
他不解的是,院長會擔心送養的孩子在收養人家中過得好不好,怎就沒想過孩子在育幼院有沒有受到欺負?
「好啊、好啊。」夏月高興的拍手。「那……可不可以請小朋友來?」
「不準!」他實在很煩惱,她怎就學不會分辨好人和壞人。
「……好吧。」
見她小臉上浮現失望神情,他一時心軟,「不過,我會請接管家買卡通書籤讓院長帶回去送給小朋友。」他才不管小朋友要不要收禮物,他只管夏月會不會高興。
她當然很高興,歡欣鼓舞,「真的?那買小熊維尼、跳跳虎,還有哆啦A夢,還有……」
「夏月,這些你直接和接管家說。」要他和接管家說這些話,實在有損他的威嚴。
「好,那我現在就去跟接管家說。」跳下床,她滿心歡喜的跑走,一會兒又踅回,甜甜笑容掛在嘴角,「哥哥,晚安!」
「夏月,晚安。」他笑望著又咚咚咚跑走的小身影,心中一片柔軟。
八年後。
升上高二已經十七歲的閻夏月,早已習慣自己是閻家的一份子,對於改姓一事不再抗拒,小時候初到閻家,小小年紀的她堅持自己叫做「仲」夏月,不叫閻夏月,父母依她不強求,直到上了國中后,感念閻家人對她的好,她很樂意成為真正的閻家人,遂主動要求改姓,從此,她成了閻家真正的小公主——閻夏月。
外人總稱讚她出落得亭亭玉立,一頭烏黑長發加上私校高中水手服,配上一張美麗的臉蛋,美得像從童話世界里走出來的美麗小公主,也是讓母親羅雪蘭出席宴會感到無比驕傲的千金寶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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