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用過晚餐后，湛秋奕便說有事先行離開。

莫母將碗盤收拾到廚房，要莫涼宣好好招待衛海。

「小宣，你們剛才在房裡說什麼？」

「沒有，只是敘舊而已。你別理會他說的話，他是故意亂說的，他沒有喜歡我，只是想捉弄我而已。」

「那湛秋奕說送衣服又是怎麼回事？」他還是很介意湛秋奕說的那些話，那意思彷佛是說他被她排除在外一樣。

「我送的那些人全是我以前帶過的模特兒，後來因為各分東西，因此我就送他們一套衣服當作紀念。」

「原來如此。」總算明白湛秋奕那句話的用意。「這種禮物我不想要，妳也別送我了。」

「衛海，你跟我來。」

莫涼宣帶著衛海走到另一間房，打開門，裡頭有幾個假人偶，還有一台縫紉機和衣櫃，散滿一地的是布料的碎屑和一張張衣服草圖。

「這裡是妳製作衣服的地方？這件衣服挺好看的。」衛海指著已經穿在男性假人偶身上的一套休閑服讚美道。

「這套就是我要送給你的。」莫涼宣無預警地說出口。

衛海背部一僵，緩緩轉過頭，神情煞是震驚。「要送給我……看這件衣服已經完工了，可見妳很早就想離開我是不是？」

「不是的，我一開始只是以你為模特兒，想送一套衣服給你，並不是打算離開你……你不是說想穿我設計的衣服嗎？」就為了衛海的這句話，她才有製作這套衣服的念頭。

其他人都是要她多加油，然後要自己送一套衣眼給他們，禮貌上她當然會送，但唯有衛海說的是想穿她設計的衣服，讓她聽了很感動。

衛海聽了莫涼宣的解釋，感到略微放心，但她的表情卻又讓他神經繃緊。「妳應該還有話要對我說吧？」

「我明天就會提出辭呈。」莫涼宣頓了頓，最後仍決定說出來。

「為什麼？！」

「因為我要去法國留學。衛海，這是我的夢想，我已經申請到學校，學費籌措好了，我媽也答應讓我去念，所有人都鼓勵我去，現在……就等你點頭。」她也希望能得到衛海的祝福和支持。

首次聽到莫涼宣說要出國，衛海怔住了。

她的言語滲入他的腦里，著實把他的感情推入了深淵。

「如果我不答應，妳是不是就不會去法國？」他仍抱持最後一絲希望。

「不，我還是會去。」她無論如何都無法捨棄自己的夢想。

衛海微諷地回答：「對啊！這是妳的夢想，那又何必問我，這樣不是多此一舉嗎？」

到底她這麼問他是什麼用意，反正無論他答應與否，她都要出國不是嗎？

「因為我很在意你的感受。」莫涼宣激動地吐出自己的心意。

「妳……在意我的感受？」

「因為我喜歡你。」湛秋奕說得沒錯，衛海當然有權利知道她的感情。

終於聽見莫涼宣說喜歡他－－但此情此景，衛海沒有一絲喜悅，反而覺得頗為憤怒。

「現在說喜歡我是什麼意思？說完喜歡后，拍拍屁股走人，就算是對我有交代了嗎？」突然之間，他覺得自己的感情被侮辱了，他是那麼真心的把自己的愛情捧在手上送給她，怎知她卻是臨別之前才說喜歡他，她究竟把他的感情置於何地？

「衛海，我沒有那個意思，只是去法國真的是我的夢想，我等了很久。」

「那就別走！」他獨斷地丟出抉擇要她取捨，意思是她若選擇離開，他們就再也沒有機會了。

「我……」才剛說出第一個字，莫涼宣就再也無法接下去。

一邊是夢想，一邊是自己喜歡的人，同樣重要，也同樣難以取捨，她默默垂下眼睫，晶瑩的淚珠順勢滑落。

「衛海，你是第一個主動說要穿我所設計的衣服的人，因為你的這句話，讓我更加深了非出國留學不可的念頭。我很希望將來有一天，你能穿著我設計的衣服走上伸展台，我真的很想設計衣服給你穿。」

「難道妳以為分開的感情能夠持久？」想到莫涼宣也是為了自己，衛海的心境總算平撫下來。

「會。」莫涼宣雙眸透出堅定。「我會一直喜歡你，因為你是我第一個喜歡的人。」

「真、的？」衛海的聲音終於放柔，眼眸溢滿深情，總算是有聽見讓他滿意的話。

「我是真的很喜歡你，你雖然任性，卻有原則；是霸道了一點，但偶爾的溫柔卻能打動我的心，是因為你，我才有心動的感覺……我也不曉得該怎麼解釋。」莫涼宣愈說愈害羞，索性又轉移話題。

「總之，最重要的是－－我覺得即使我不在你身邊，你也能獨當一面，所以才能放心的離開。衛海，我明白我很自私，我們的感情都還沒什麼進展，就要你等我，假如、假如你不願意的話，那也……」

衛海好像清楚了莫涼宣將要說什麼話，他伸手掩住她的嘴，「老實說，我是很生氣，因為妳讓我覺得妳一點也不看重我們之間的感覺，就好像是我一頭熱似的。

「可現在聽妳這麼說，我多少能明白妳的心情。妳有妳的夢想，我也不能因為喜歡妳而自私地逼妳為我留下來，我想這也是個考驗，看看我們究竟有沒有未來，妳說是嗎？」

「衛海，聽你這麼說，我好高興你終於有些成長了。」

「笨蛋！」他輕輕拭去她的淚珠，見她落淚，他終究不舍。

「那你不會再氣我了吧？」

衛海沒吭聲，由口袋掏出一隻耳環放在她手上。

莫涼宣低頭一看，發現手中的耳環是她上次參加慈善晚會遺落的那隻，顯然當時衛海早就認出自己了。

「你知道那天晚上是我？」

「妳又不是變臉，不過是變得更美，我怎麼可能會認不出妳。」

莫涼宣垮下臉。「那不就是說，我自己在那裡耍笨？」

「如果妳要這麼說也行。」回想那晚莫涼宣竟故意裝作不認識自己的樣子，就讓他笑了一整晚。

「看我出糗很有趣嗎？要不是你故意設計我，我怎麼會那麼做？」

衛海瞇眼含笑。「老實說－－是很有趣。我會那麼做……也許是因為我很怕當面被拒絕，所以想故意試探妳吧！」他又慎重的問一遍。「小宣，妳喜歡我嗎？」

原來主動將自己的心情說出來的感覺並不太糟，甚至還覺得相當踏實，因為他知道自己要的是什麼了。

他要的是莫涼宣的愛情。

「我……可以說不喜歡你嗎？」莫涼宣的唇揚起一個很美、很幸福的弧度。

「當然－－不行了。」雙手捧著莫涼宣的臉，傾身低語，然後輕輕印上她的唇。

莫涼宣故意不用聲音表達自己的心情，但她環上衛海腰的雙手就已經明顯道出她的心意－－我喜歡你，衛海。

兩人之間的距離一點一滴的拉近，慢慢的地上的兩個影子逐漸沒了空隙。他們兩個誰也沒想過會有今天的交集，但當愛情來敲門的時候，誰又能將之拒絕於門外？

因為愛情總是來得巧，巧得讓他們都覺得是個不可能的奇迹。

「衛海，我記得一開始，你好像很討厭我。」莫涼宣趴在衛海胸膛前無聊地翻起舊帳。

「那時候我誰也不喜歡。」衛海坦誠道。是誰當他的助理都沒差，反正這些人都只是要他工作而已。「現在我只喜歡妳一個。」

莫涼宣內心感到喜滋滋的，卻不想讓衛海太得意。「難得你也會說這麼嗯心的話。」

「老實說，妳真的改變我不少。」為了莫涼宣，他願意退讓、願意改變，這都是因為愛她的緣故。

「那也要你自己願意去改啊！」莫涼宣抬起頭，笑臉盈盈的又把褒獎推回給他。

衛海深情凝視莫涼宣一會兒，才回歸正題。「妳什麼時候要出發？」

莫涼宣的夢想，他當然要成全。

「下個月。」

「去多久？」

「三年。」

也就是說，他們在感情尚未加溫之前就要分開三年，還真是一段漫長的考驗。

「會不會忘記我？」

「……應該不會吧！」莫涼宣故意以不在乎的口吻回應。

衛海強硬的把她擁入懷裡。「妳是我第一個很喜歡的人，千萬別忘了我，要不然，我一定會去法國把妳抓回來。」他很想叫莫涼宣別去，可這終究是她的夢想，所以得忍耐。

「我又不是一去不回，你別這樣嘛！會害我想哭的……」她也不願失去這副溫暖的懷抱，但有些事情仍然必須去做，因為她一點也不希望自己將來後悔。

「妳去完成妳的夢想，我也會去找到我真正想做的事情，三年後，妳一定要帶著要給我的衣服回來看我的成果。」

「我會的。」她又把臉埋入他懷裡。

這一次，他們之間再也沒有任何隔閡了。

後來，莫涼宣才清楚夏水綠是衛海舅舅的女朋友，而齊柏軒就是他的舅舅，是因為衛海不想張揚，所以才不對外公開。

「可是你的母親姓鄭，你的舅舅姓齊，不像是姊弟關係。」

「我舅舅是老二，從母姓。因此也沒多少人知道他是我母親的弟弟。」

「原來是這樣啊！」既然齊柏軒是衛海的舅舅，那麼她當然明白了那兩張照片是誰給的。

之後，衛海婉拒所有的工作，一個月的時間都陪在莫涼宣身旁。

陪著她去上法文密集班，更陪著她到處玩耍，只因他很明白接下來的三年裡他不能天天看見她，因此才要好好把握這些日子，跟她多累積一些回憶，他不要她忘了自己。

很快地，一個月的時間就在兩人的親密中結東。

送莫涼宣到中正機場的時候，隨行的除了他和莫母外，還有齊柏軒和湛秋奕。

「小宣，凡事都要小心，知道嗎？」莫母殷殷叮嚀即將遠行的女兒，心中百般不舍。

「媽，我知道，這句話妳已經說了十幾次了。」莫涼宣為了不讓母親過於擔憂，故意調侃道。

「妳從來沒有離開過媽的身邊，我當然會擔心妳了，記得一定要照顧自己，如果不喜歡那裡就回來，懂嗎？」唯一的女兒要離開自己三年，莫母相當捨不得。

「別給我澆冷水嘛！」

「小宣，這是妳自己好不容易才爭取到的機會，要好好加油。」齊柏軒出聲鼓勵。

「老闆，我會的，這段時間真的很謝謝你的照顧。」

「我才應該謝謝妳幫了我不少忙才對。」齊柏軒看了一眼站在莫涼宣身旁的衛海，意有所指。

「小宣，年底我在法國有工作，到時候見了。」湛秋奕喜滋滋的說。

「歡迎啊！」

衛海早懶得跟湛秋奕計較了，因為他清楚莫涼宣的心裡只有他。「小宣，時間差不多了，我送妳出關。」

見衛海沒有吃醋的反應，湛秋奕又火上加油附贈一句。「衛海，你放心好了，到時候我一定會幫你照顧小宣的。」

這回，衛海冷冷瞪湛秋奕一眼，接著拉著莫涼宣搭上手扶梯，死都不回頭。

「秋奕，別鬧衛海了。伯母，我們先送妳回家，妳不是還要去接受採訪嗎？」

「那衛海怎麼辦？」

湛秋奕笑得很奸詐。「伯母，衛海又不是小孩子，他會自己回台北的，放心好了，我們走吧！」剩下的時間，就留給那對小情人話別吧！

出關前，衛海仍捨不得放開莫涼宣的手，他們沒有甜蜜的情話，只有應該的交代。

「衛海，就麻煩你多多照顧我媽了。」

「我會的。」即使到這地步，他仍有想叫莫涼宣別走的念頭。

「別找新的助理的麻煩喔！」她又叮嚀。

「好……」尾音無力地拉長。

「凡事別操之過急，慢慢來，知道嗎？」她再囑咐。

「……」顯然已經不想回答了。

「衛海－－你不放手，我不能走耶！」莫原宣故意調侃他。

這一個月來，他倆的身分真的是徹底對調了，以前是她對衛海噓寒問暖，這段時間則換成衛海將她捧在手心上呵護，她說一，他還會變出二、三來讓她開心，教她倍感甜蜜。

「小宣，妳都沒什麼話對我說嗎？」衛海覺得很頹喪，他要聽的不是這些瑣碎事。

「有啊！我剛剛不都說完了，你沒在聽嗎？」

衛海無語問蒼天，只好拿出一條項鏈替她戴上。「除非必要，否則不準妳拿下來。」

莫涼宣望著項鏈的「造型」，眼睛不由得發出問號。

「這是我家的鑰匙，等妳回來，我們就結婚。」

莫涼宣緊握著鑰匙，內心有著無限的感動，衛海不太會用說的，他多半都用行動來證明對她的感情。

「還有，不準喜歡上別的男人。」這句話又讓他顯現出有些孩子氣的性格。

「是是是，對了，我還能再跟你要一樣東西嗎？」

衛海摸了摸全身，只有一個皮夾而已，於是他脫下自己的牛仔外套披在她身上。

莫涼宣沒拒絕，乖乖穿上，然後又道：「我是想要一張你的照片，你可以送我嗎？」

「我沒帶，等妳到法國，我再E-mail傳給妳。」

「可是我想帶上飛機。」她一臉的惋惜。

「小宣，抱歉，我不是個很自戀的人，身上不會隨時擺自己的相片，要不然駕照給妳好了。」難得莫涼宣會跟自己要照片，他可是竊喜在心頭。

衛海就要拿出自己的皮夾，莫涼宣阻止他。「不用啦！其實我已經有你的一張照片了，只是那是我不小心才得到的，很想經過你的同意才好帶去法國，你一定會答應的吧？」慢慢的，她已經徹底了解衛海的個性，知道該如何下手才能成功。

「好啊！不過除了工作要的照片外，我很少照相，妳什麼時候不小心得到的？」

莫涼宣由皮包拿出照片，小心的樣子看得出她很珍惜。

「就這張啊！」

又是小時候的丟臉照片，衛海伸手就想抽走，幸好莫涼宣眼明手快又放回皮包的夾層內。

「妳怎麼還有？」

「不行喔！你自己答應要送給我的，你小時候真的好可愛，我才捨不得還給你。」想要衛海現在帥帥的照片，上網搜尋一番就有不少，當然是小時候的比較珍貴。

「是不是舅舅給妳的？」

「我就跟你說我不知道嘛！反正我一定會好好保護這張照片的，再見啰！」莫涼宣終於又扳回一城，表情可得意。

衛海很快地把莫涼宣又拉進懷裡，給她最後一個擁抱。「要想我。」

莫涼宣踮腳仰首，主動親吻衛海。「我會的，衛海－－我愛你。拜拜！」

衛海等的就是這三個字，他的心彷佛有種安定的感受。

他清楚三年後，他們必定會更不一樣。他十分期待那天的來臨！

若說世間什麼最快，答案應該就早－－時間。

因為時間從不等人，只會使人傻傻的追在後頭。

在分別的這一千個日子裡，他和莫涼宣幾乎每三天就用網路上的即時通聊天。

第二年他們還在電腦上加裝視訊，讓他們終於能看見對方是否有改變，但衛海依舊不滿足，第二年年底，他請了一個月的長假，親自飛到法國去見小宣。

由於法國冬天太冷，亞熱帶動物的他一時無法適應，整整一個月，他都窩在莫涼宣的公寓里足不出戶，也被她嘲笑到個夠。

相思的時候，時間說會顯得特別慢，不過衛海也咬牙熬過了，再三個月，小宣就會回到他身邊。

這三年他也沒閑著，思考一段日子后，他便辭去模特兒工作，跑去學做西式點心，學成之後也順利開店，每天早上他都是第一個報到的。

「店長，早！」工讀生小武見到衛海便打招呼。

「早。」

店裡只請一個工讀生，小武負責外場，他則包辦店裡所有的蛋糕、點心，由於他是名人，因此不常在外場出現。

「歡迎光臨！」聽見小武的聲音，又有客人上門了。

「你們這裡也有這種巧克力蛋糕啊！真好，我男朋友很愛吃呢！我剛從天母過來，沒想到我最愛的『天使』已經關門了說……」女子如銀鈴般的聲音煞是好聽。

好熟的聲音，難道會是……

聽見此時不應該出現在他這裡的熟悉嗓音，衛海立刻沖至外場，見到熟悉的人兒，他的臉上盈滿驚喜。

「小宣？！」他驚愕地以為自己是在作夢。

「我提早回來了，想給你一個驚喜啊！」這間店還是她問了齊柏軒才得知的，衛海居然不告訴她。「我好想你呢！」

真是好大的一個驚喜，衛海高興地上前擁抱她，好證明自己不是在作夢。

「為什麼不告訴我你開店了？」看見衛海找到自己的人生目標，她很替他高興。

「也是想給妳驚喜啊！我要讓妳親眼看見這三年我沒有浪費時間。」

「你本來就很認真了。」因為他們相互的努力與包容，這三年反而使他們愈發深愛對方，在別人眼底簡直是奇迹。

聰明的小武知道這情況不適合有電燈泡，於是，他退退退到后場去練習昨天衛海教他的技巧。

「什麼時候嫁給我呢？」既然莫涼宣已回來，他也不想再等下去，婚期是愈早愈好。

「嫁給你喔－－」莫涼宣眼睛轉了轉。「恐怕不行耶！我想我的新郎不是你喔！」她故意刺激衛海地說。

「誰說的？」衛海下意識扣緊她的腰。

「你說的啊！」

「我說的？」

「因為你不是說，我一定會嫁給年紀比我大的男人嗎？」

「難道我的年紀沒比妳大？」他有說過這句話嗎？沒印象。

「是沒錯啊！你還小我一歲呢！」莫涼宣賊賊的公布答案。

公司沒幾個人知道她的真實年齡，大伙兒總以為她還不滿二十歲。

衛海一怔，不過就算莫涼宣年紀比他小也不是問題。「我根本不記得有說過那句話，所以不算數，反正妳非嫁給我就是了。」

「霸道。」她甜甜的說。

「妳管我！」他才不在乎。

「說話不算話。」她數落。

「妳能拿我怎麼辦？」也沒人說不可忘記自己講過的話。

「是是是，你最大嘛！」莫涼宣雙手攀上衛海的頸子，笑得極為甜蜜。「衛海－－我回來了。」

「歡迎回來！」他眸底盛著濃濃的愛意。

小宣總算回到他身邊，摟著她的感覺還是一樣的好……而這份溫暖的感覺將會陪著他度過今生。

他有預感，他們會幸福一輩子。

一定會幸福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