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小宣、小宣，妳聽得到我的聲音嗎？」

一瞧見莫涼宣昏倒在路上，衛海立刻拔腿狂奔過去扶起她，口氣中充滿了慌張。

莫涼宣沒有睜開眼睛，但為了使衛海放心，還是露出一抹笑容。

「我沒事……可能是沒吃早餐的關係，剛剛眼前一片黑，就什麼都不知道了。」

「妳怎麼會沒吃早餐？」衛海忿忿的問。

「呃……」

衛海掏出口袋裡的巧克力，幫她撥開包裝紙。「嘴巴張開，先吞一顆巧克力，

我等會兒再買東西給妳吃。」

「哦……謝謝。」嘴裡充滿巧克力的滋味，好半晌，莫涼宣終於能睜開眼睛，

看見衛海那張微怒的表情，她不由得怔了一下，他是在關心她嗎？

接著，衛海抱起莫涼宣到樹蔭下的椅子上，讓她坐著休息。「先坐一會兒，覺得好一點的時候再跟我說。」

「Austin，不好意思喔……」她真的覺得很抱歉。

衛海坐在她身旁道：「什麼都別說，先閉上眼睛休息。」他甚至還體貼地讓她的頭靠在他的肩上。

剛才衛海抱著自己的感覺猶在，現在又對她這麼溫柔，實在教她很意外。

「Austin，不用了啦！我不過是……」

「別說話了。」

莫涼宣這回聽話地靜靜不出聲，靠在衛海肩上，仔細聆聽樹上的鳥啼，只會在夏天歌頌的蟬唧，不時經過的低語交談聲，還有讓人覺得舒爽的陣陣涼風，這一切交織成一幅愜意的畫，不禁使人甘願就這麼坐在這裡享受。

但她畢竟沒有空閑，她來這裡是有事要辦的。

「Austin，那個……」

「可以走嗎？我餓了，想先去買東西吃。」

「好啊！我把早餐遺忘在車上，也想去買點熱的東西吃。」莫涼宣緩緩起身，正想往前踏出一步，腳步卻仍有些不穩。

衛海見了，主動上前牽住她的手，徑自命令，「走吧！」

莫涼宣跟在衛海身後，望著他偉岸的背影，再低頭望向兩人交握的手，有股難以言喻的溫暖感受回蕩在她心頭。

而且她的心跳竟莫名加速，這是怎麼回事？

兩人來到老伯賣廣東粥的攤子前，衛海照例點了牛肉粥。「妳要吃什麼？」

「雞肉粥。」

老伯瞧見兩人交握的手，頻頻露出微笑，就在衛海付錢的時候，他低頭不知在衛海耳邊說了什麼，莫涼宣因為站得比較遠，所以沒聽見，但衛海一轉過身來，臉上竟微微泛紅。

「你怎麼了？」

「……沒事，我們先上樓。」

「伯伯，我們先走了。」

「嗯，阿衛，記得要照我的話做啊！」老伯叮嚀道。

走在身旁的莫涼宣不禁又問：「伯伯跟你說什麼？」

「沒事啦！」衛海心中一慌，腳步略微加快。

上樓后，兩人迅速解決早餐，衛海這才願意聽莫涼宣說話。

莫涼宣先清了清嗓子才開口，「嗯……是這樣的，『東勝電視台』想為你做一個專訪企畫，所以我希望－－」

衛海一聽是專訪，想也不想便一口回絕。「我不答應。」

「Austin，我話都還沒說完，先聽我說嘛！」她就知道衛海會是這種反應。

「我跟妳說過絕對不接有關訪問的節目，妳還有什麼好問的？妳應該連提都不能提。」衛海拒絕得很徹底。

「可是……」

「有什麼好可是的？我是模特兒，做好分內的事情就夠了，不必讓其他人來了解我。」衛海的表情不似剛才的輕鬆，他的眉間擰出淡淡的不悅。

莫涼宣聽得出衛海非常排斥訪問節目，不過，該說的她還是決定要說出來，因為這是身為助理的職責。

「Austin，一個人能做的地步有限，很多時候我們都得仰賴別人的幫助，而我能幫你的事情很少，因此希望你能接受訪問，這樣對你的前途會比較好。」

「妳覺得我會在意什麼前途嗎？」隨性慣了的他，並不在乎有沒有明天。

透過衛海的雙眸，莫涼宣看見的是他什麼也不要的眼神，突然間，她覺得很傷感。

假使有一天衛海轉身消失不見了，或許大家也不會有疑惑，因為他就是這麼瀟洒，絲毫沒有感情的包袱。

「或許你不會在意，」莫涼宣低下頭，口吻中帶著淡淡的期許之意。「可是我會。身為你的助理，不只打理你的一切，我也會關心你的前途、你的將來，既然你喜歡當模特兒，又喜歡挑戰，為何不試著跨出這一步，然後揚名立萬？這樣我也會替你感到高興。」

「如果我根本不想出名呢？」

「那就真的沒人能逼你了。」

果然還是不行……驀然，她想到自己還有另外一張照片，或許能拿來脅迫衛海就範，但她實在做不到，畢竟這是他的人生，她雖然關心卻也沒有資格插手。

再者，那張照片太可愛，她已經納為自己的收藏品之一，說什麼都不會還回去。

看來，小芬那些同事的加薪計畫是無望了，不過她已儘力。

「看樣子，妳應該早就知道我會拒絕吧？」

「對啊！」莫涼宣老實承認。

「那為什麼還要跟我說？」莫涼宣的表情沒有半點驚訝，也沒有想繼續勸他的跡象，讓衛海想不透，既然她明知答案，為何還要來說服他？

「因為我覺得你有實力，只是不願意去做而已。」

「是誰叫妳過來的？」

「我是為了你過來，不過決定權仍在你的手上。」

「妳……為我？」衛海有些錯愕。

「於公、於私，我都很關心你。這件事如果你一點意願也沒有，我會替你拒絕。好了，有什麼事你再聯絡我，我先回公司了。」莫涼宣背起自己的包包，離開他的住所。

衛海站在陽台上，俯視莫涼宣離開的身影。「妳－－關心我是嗎？」

除了舅舅以外，他已經很久沒聽到有人真正關心他了。

衛海，只有你能決定自己想做的事情，你想做什麼就去做，舅舅都會支持你的。

到現在為止，他一直都在做他想做的事情，如果他不願意，誰也無法強迫他。

但諷刺的是，到此刻為止，他還是找不到自己真正想要的是什麼……

他要的究竟是什麼？

等了三天沒有等到衛海的答案，莫涼宣知道應該是不可能了，便決定下班前去跟小芬回絕這項提議，免得他們繼續懷抱著不可能的希望。

伏在辦公桌上，莫涼宣顯得意興闌珊。知道衛海不會答應接受訪問后，她不再把這件事放在心上，她現在煩惱的是那天去找他時，他不過是因為她不太舒服才牽了她的手，但她為什麼卻有種怪怪的感覺充塞在胸口呢？

一種類似甜甜的，很幸福的感受，就好像是她……喜歡衛海一樣。

喜歡？！不會吧！應該－－不會的。

不！絕對不會。她喜歡的是溫柔體貼、成熟可靠的男人，才不是衛海這種孩子氣的男孩，衛海對她而言不過是個弟弟，她怎麼會喜歡他……啊！對了，一定是最近被他耍得團團轉，才會一下子被他溫柔對待就誤以為自己喜歡他。

嗯，肯定是這樣的。自圓其說一番后，莫涼宣已經歸結出答案。

「肯定是哪樣啊？」衛海落坐在莫涼宣身旁，看她握著自己的手，模樣像是出神了。

「就是我怎麼可能會……」有人問，莫涼宣自然會想答，但一轉頭就瞧見衛海的臉，差點讓她被嚇昏。「Austin，你進來辦公室都不會敲門嗎？」

好里加在！她沒透露他的名字，不然這下又會被他整慘了。

「我敲了，可沒人理我。」

莫涼宣抬頭望著四處，發現辦公室不知何時竟然只剩下她一人。

「你來公司做什麼？」

「知道我會拒絕訪問，這三天妳就不來看我了，未免太現實了吧？」衛海一副怨恨的口吻。

莫涼宣急急的解釋，「才不是這樣，是因為我覺得你可能暫時不會想見我，所以我才沒去『請安』的。」依據衛海後來新給她的「助理遵守條例」中的第四條是－－沒工作的時候，兩天就要去探望他一次。

拿到這份新條例后，她有去請教那些前輩們，但他們都說衛海不曾要求他們去看他，還頻頻說衛海對她比較特別，但她反倒認為他是想更方便欺負她，才會要她經常去報到吧？

不過現在，她倒是挺高興去探望他的，因為衛海似乎有些改變，不再以折磨她為樂，有時候他們會坐在客廳小聊一會兒，或者看重播的新聞節目，當她覺得時間差不多就會主動離開。

對於這樣的相處方式，他們似乎已經習慣成自然。

「總之，以後妳得遵守我寫的規定。」

「是。你到底來這裡做什麼啊？」莫涼宣率直地問。

衛海邊說邊起身，語調刻意放緩，似是想引起莫涼宣的興趣。「我本來是想跟妳說一聲『我打算接受採訪』，不過既然妳這麼不歡迎我，我還是……」

他話還沒說完，莫涼宣已急急的拉住他的外套下襬。「Austin，你真的答應要接受採訪？」

衛海好不溫柔的道：「如果妳覺得不好，我馬上回家，就當作我沒來過。」

「為什麼？」莫涼宣是很高興沒錯，但一想到是自己逼衛海做他不想做的事，她會覺得過意不去。

瞧著莫涼宣盛滿擔心的雙眸，他的心情沒來由地變得很愉快。「我只做我想做的事，沒有人能逼我。好了，妳現在是要跟我談談訪問企畫，還是讓我回去呢？」

他說謊了－－這次他不是為了自己，而是為了她，如果莫涼宣是為他好，那他願意試試自己究竟能做到什麼程度。

「當然是要留下來。你先坐一下，我打電話給企畫部。」

一接獲衛海願意接受「東勝」訪問的消息，企畫部的人都欣喜若狂地開始商討訪問企畫案。想到年底加薪有望，企畫部的同仁不禁對莫涼宣滿懷感激，這也證實他們沒有看錯，衛海對莫涼宣的態度的確很特別，特別到肯為她開先例！

「我覺得衛海對妳真的很好呢！」小芬趁著同事都在策畫之時，偷偷來到莫涼宣身旁。

「有嗎？」

「妳當我看到的是假的啊？呵呵！」小芬一手拍在莫涼宣肩上。「上次衛海不是還帶妳去九樓的休息室嗎？那可是他第一次這麼做呢！我在想啊～～他說不定喜歡妳喔！」

衛海喜歡她－－怎麼可能？！

莫涼宣低著頭佯裝很忙碌，就是不想去聽小芬的謬論。

「他只是覺得欺負我有罪惡感，所以最近對我比較好，妳少在那裡亂猜。」至少她就看不到衛海有喜歡她的表現。

「呵呵！小宣，旁觀者清喔！」

「呵呵！如果妳再不過去商討事情，我想妳年底的加薪就無望了。我先去茶水間。」莫涼宣也學著她的笑聲，找了個借口逃出企畫部。

來到轉角處，莫涼宣隱約聽見有交談聲，她往前采出頭看了一眼，發現是衛海跟夏水綠后又縮了回來，她也不清楚自己為何要閃躲，既然看見他倆，就該大方上前打招呼，但她就是無法踏出去一步。

夏水綠也是「飛翔」的模特兒，她是個很溫柔體貼的人，在「飛翔」幾乎沒人討厭她，就連她自己也挺喜歡夏水綠。

她聽不見兩人交談的內容，但由他們相談甚歡的表情來看，應該是聊得很愉快。

從沒見過衛海和別人有說有笑，至少不曾對公司內其他人有過好感，就連對待她也僅僅是以普通朋友的態度而已；但這會兒他卻對著夏水綠笑了，若由她來猜衛海有可能喜歡上的人，她會猜是夏水綠。

她靠在牆壁上，耳邊聽著逐漸遠離的腳步聲，心頭竟莫名覺得一沉。

走出轉角后，眼底只來得及捕捉他們登對、相互牽著手離去的背影。

她的視線不禁落在他們交握的手十－－

她就說嘛！衛海怎麼可能會喜歡她？他要喜歡也應該是找和他旗鼓相當又相稱的人，夏水綠就滿適合他的，她下僅性格成熟、外表美麗，又有氣質，當然和衛海最登對了。

真是怪異，衛海明明不是她喜歡的型，但為何見到他跟夏水綠有說有笑的模樣，她心中會隱隱覺得不舒服呢？這股心底的酸楚究竟從何而來？

衛海來到齊柏軒的辦公室正要找人，卻遇上剛從齊柏軒辦公室走出來的夏水綠。

「衛海，難得在公司看見你喔！」身著翠綠色改良式旗袍的夏水綠，親切的聲音、優雅的舉止，在在透出一股尊貴的氣質。

「老闆不在？」

「對啊！你來公司是有工作嗎？」

「對。」

夏水綠多看了衛海幾眼，竟然沒看見他不情願的表情，又想到公司最近的傳言，不免覺得有趣。

「妳那表情是怎麼一回事？」他不太喜歡那種自己彷佛被蒙在鼓裡的感覺，夏水綠給他的感覺，就好像她知道什麼，而他卻不知情一樣。

「不是啦！只是我最近聽說你變得比較『安分守己』，想問是不是因為換了新『馴獸師』的關係呢？」夏水綠故意加重「馴獸師」三個字。

衛海隨即會意，臉上忽而浮現複雜的神情。「是哪個不要命的人說的？」

公司里誰最大，當然就是誰說的啰！

「別這麼凶嘛！不過是個流言而已，不過你既然會這麼心甘情願來公司，看來流言有時候也可能是真的呢！想必你很滿意新的『馴獸師』啰？」夏水綠伸手拍拍衛海的肩膀，另一手則掩嘴故意遮住自己曖昧的表情。

「夏水綠！別以為妳是我舅的女朋友，我就不敢對妳怎麼樣！」衛海最討厭有人在他背後說三道四。

「彆氣、彆氣！開個小玩笑嘛！」夏水綠笑得迷人。逗逗這個未來外甥就是特別有趣，無怪乎男友樂此不疲。

「不好笑。」衛海很正經地瞪了夏水綠一眼。「舅還說什麼？」

「想知道嗎？」夏水綠假裝神秘地頓了頓才又道：「他說你一定是－－喜歡上這個新的馴獸師了。」

登時，衛海臉色微微泛紅。

見狀，夏水綠忍不住好奇地問：「衛海，難道你真的喜歡……」

難得堪稱冷漠無情的衛海也會動情，夏水綠認為事情愈來愈有趣了。

「跟我來。」衛海一把抓著夏水綠的手，把她帶到九樓的休息室，關上門後轉身面對她強調，「我並沒有喜歡她！」

要是讓舅舅知道他有喜歡的人，他肯定從此不得安寧，再說如今情況未明，他才不想讓人知情。

「衛海，這種口氣有欲蓋彌彰之嫌喔！」夏水綠自休息室的冰箱里拿出一罐飲料，開了就喝。

「我說沒有喜歡就是沒有喜歡，妳千萬別在他的面前亂說話。」他想喜歡誰是他的事，根本不必跟任何人報備。

「那你又何必跟我說這些呢？」

清楚夏水綠有意套自己的話，衛海乾脆不發一語，隨她去猜測，這個夏水綠有時候也滿喜歡弄得天下大亂。

「你覺得小宣如何？」夏水綠喝完飲料，不死心地問。

衛海睨了她一眼，依舊不說話。

夏水綠露出一副失望的模樣。「唉……我好歹也是你未來的舅媽，至少你也告訴我你對小宣的感覺如何吧？我答應你不會跟你舅舅說的。」

「妳問這個做什麼？」

夏水綠撩撩長發，一副順口提起的樣子。「最近我的助理辭職了，正缺一個助理，我聽老闆說你想換掉小宣，不如就讓給我吧？」老實說，她早就相中小宣了，可惜被衛海先插隊。

「想都別想！」衛海冷冷回了一句。

莫涼宣是個很真、很善良的女孩，齊柏軒並沒有騙他，和莫涼宣相處久了，他真的漸漸喜歡上單純的她。

明明她在工作上表現得非常精明，待人處事又十分圓滑得體，縱使跟不喜歡的人亦能八面玲瓏。但每當他倆私下相處的時候，莫涼宣就會褪下那些假面具，對他真誠以待，那種時而的迷糊個性反而吸引了他的注意，和她在一起，半點心機也不必用，讓他有種如魚得水的感受。

「哦－－」夏水綠刻意拉長尾音。「不想換，是因為你喜歡她嗎？」

衛海回瞪她一眼，什麼都不說了。

「衛海，我有個有關小宣的秘密，你想不想聽呢？」夏水綠撒下魚餌，等魚自己上鉤。

「什麼秘密？」

「就告訴你好了，免得你老是說我欺負你，跟你說－－你有情敵喔！」夏水綠臉上藏著些許看好戲的表情，興緻勃勃的說。

情敵？！有人喜歡莫涼宣－－是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