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她轉過頭去看那坐在身旁的女人,這個女人她認得,是高中時期大她兩屆的學姊,學生會的美麗書記,楊安雨。
這位學姊在她跟蔣御文分手后,與蔣御文算是半公開的交往了—想到這點,梅紗的臉色就不太好看,殺人視線瞪向身旁的始作俑者。
接收到女友充滿殺意的視線,蔣御文不禁冷汗滲渾。
「好久不見,想不到會在這裡看見你。」他一副很久不見的疏遠語調。
「有很久嗎?不是上個月才一起吃過飯?」楊安雨挑了挑眉,為他不尋常的反應感到有趣。「會在這裡出現也沒什麼,女人嘛,多少會有點身體上的小問題—我記得我告訴過你的。」她的微笑帶看喜色,說的話語帶保留,但又有誤導的成分在。
蔣御文瞪她一眼,言明道。「收到你的喜帖,屆時我一定會出席。」
楊安雨笑看回答,「我很歡迎。」看蔣御文出現在婦幼醫院己經令她驚訝萬分,他身邊居然還有個拿看媽媽手冊的女人,蔣御文的手還牽著她的手,死都不放開,種種情形都讓她覺得很八卦。
何況並沒有聽說他最近跟哪位名媛千金過從甚密,可今天卻陪一個孕婦產檢,讓人忍不住揣測她的身分。
「我記得你想要小孩很久了,難道這位是代理孕母?」楊安雨眼中閃看惡作劇的光芒,盯住梅紗,
「你誤會了,小孩是我一個人的,他不過提供精子罷了。」梅紗恨恨地反擊。
氣質沉靜優雅、美麗大方的楊安雨,為梅紗這句有力的話笑不可抑。
「原來是不要蔣御文的女人—真聰明。」
她忍不住打量起這個女人,真是有魄力,令人欣賞。吃癟的蔣御文,這個消息傳出去肯定會讓人談論很久。
可楊安雨越看越覺得這個女人非常眼熟……
「我看過你,你是立亭的同學,叫梅紗對不對?你變得好漂亮,難怪我一時間沒有認出來,還好你高中時有點嬰兒肥,否則我鐵定被你比下去。」
「呢,對,學姊好。」沒想到會被認出來,梅紗吶吶地打招呼。
現在該怎麼辦?她要怎麼應對?
誰知楊安雨竟然上前一步握住她的手,語氣誠摯地說。「我喜歡你,不愧是蔣御文喜歡的女人,很有個性。」
「他喜不喜歡我很重要嗎?」她反問。「我喜歡現在的自己。」
楊安雨大笑,笑得沒有形象,用同情的眼光看向老朋友,「你會很慘。」
蔣御文無奈地嘆了一口氣,「我知道。」
以前梅紗聽不懂他們這種高來高去,拐個彎說話的藝術,可她現在懂了。
不就是安雨學姊祝福他們,又對蔣御文現在的處境幸災樂禍。
梅紗反應是翻個白眼,在心裡提醒自己,今天是意外才接受蔣御文的體貼,絕對沒有下次!
不在預料中的懷孕,壞了梅紗的年底搶錢計劃。
她被醫生叮囑得好好休養,工作不能太過勞累,她聽話將工作量減少,將超出負荷的工作分擔給其他人。
有事做讓梅紗的心情非常好,她覺得現在有一點累又不會太累的狀態非常OK。
但到了年底尾牙宴的高峰期,甚至一些半年前就預訂好的宴席,她實在無法把那麼重要的工作交給其他人,於是親自到場盯看每個小細節。
「紗紗,你要不要休息一下?」
許多員工看她挺看微隆的肚子,在會場里東奔西跑,一刻都不得閑,便忍不住勸她。
「沒關係,我還可以。」梅紗擺擺手,讓他們別擔心。
「你給我去休息。」蔣立亭備料備得差不多,走出來看見好友還站看,連準備的午餐都沒用,生氣的拉看她去一旁休息。
「不行,還有事情沒處理完。」梅紗才剛坐下就立刻跳起來,眼睛盯著自己看不順眼的部分,想親手去整理。
「你肚子里的小孩要喊我姑姑,你餓到我侄子了!」蔣立亭不開心的板著臉,
直到提到她肚裡的小孩,梅紗才消停。
「我忘記我是孕婦了。」一工作起來,她就只想把事情做好,連自己的身體狀況都不記得。
梅紗吶吶地撫著肚皮,深深為忘了吃東西感到愧疚。
她接過好友遞來的食物一一冷掉的中餐飯盒,不作聲地吃了起來。
「這種事是可以忘記的嗎?難怪我哥連上海和新加坡都不去了,直接待在台灣。」
「他留在台灣關我什麼事?」梅紗直覺想撇清。
「不是因為你,他留下來幹麼?紗紗,你好幾次產檢都不找我哥陪同,他很沮喪。」
梅紗繼續悶不吭聲的吃便當,不想回答好友。
因為知道好友是在幫蔣御文說好話,如果她有什麼回應,亭亭肯定會轉述給蔣御文知道。
千么讓他開心?她才不要!
「我吃飽了。」她把吃不到一半的便當收了起來。
「你吃太少了吧?才一點點而己!」蔣立亭不贊同的瞪她。
「不好吃,不想吃。」她的回答很任性。
「可是金園的排骨飯是你的最愛,以前連冷便當你也吃得很開心。」
「你侄子不想吃。」她賴皮道。「我現在飯也吃了,也休息夠了,我要去工作!」她走向會場門邊那盆擺歪的花籃,試了幾次抬不起來后,她連忙指使工讀生調轉方向。
看看這樣的好友,蔣立亭無奈地搖頭嘆息。
忙碌從下午一直持續到晚間,六點時賓客們開始入場,但梅紗並沒有松·解下來,反而更加嚴陣以待,盯看每一個地方。
舉凡取食的動線,以及服務生收取餐盤的速度,她都全神貫注。
「你在千么?」
就在梅紗處理突髮狀況時,一道陰魂不散的聲音出現在她身後。
她忍不住仰頭嘆息,不想遇見一個人的時候,偏偏去哪裡都會遇見。
「你沒看見嗎?我在工作。」她連頭都不回,繼續手邊的事。
「正因為你在工作,我才問你在做什麼,醫生明明交代過你不可以太勞累。」
蔣御文走到她面前,執意要與她面對面。
他今天來參加一場客戶舉辦的尾牙,想不到這場尾牙是梅家美宴負責的。
而且一進場就看見那個挺看肚子,踩看平底鞋滿場跑的孕婦。
他當下眉頭皺起,抓了一個工作人員詢問,得知梅紗從下午三點起,就沒有一刻閑下來。
「我很清楚醫生說什麼,我很好。」她倔強地回答。「現在,你是客人,請好好享用今晚的美食。」她朝他微笑,非常職業的笑容,接看轉身不去理會他。
蔣御文追上來拉住她。「你不應該再繼續工作,你的身體無法負荷。」
「我知道自己的身體情況,也沒有做超出能力範圍的事,今天這場尾牙半年前就訂下,你也是受邀賓客,會不了解這場宴會代表什麼?會不清楚我為什麼要這麼重視?」
蔣御文明白她的意思。
事實上,他很討厭應酬,能不參加就盡量避免,今天是因為宴會主人是重要客戶,他才破例參加。
而梅紗會這麼重視,自然是因為把這場宴席辦好,對梅家美宴的聲譽會有極大的加持效果。
「你說得沒錯,但我認為你不用事事往自己身上攬—小亭也可以幫你,她不是菟絲花。」
「我更不是,你放心,我會好好照顧自己。」工作上的事,她不喜歡別人多嘴,就算那人是蔣御文也一樣。
就連姊姊叫她留職停薪回家去,她都不予理會,堅持要待在工作崗位上,蔣御文又算什麼?
她越過蔣御文,要去問好友甜點準備得如何,卻走得太急,沒注意到腳下有一灘翻倒的飲料未清理,硬生生滑了一跤。
「紗紗!」見她摔跤,蔣御文心臟差點跳出來,他看急上前,看看因為疼痛而蜷曲成一團的女友,頓時手足無措。
「很痛?肚子?」他想起醫生交代的事項……心不禁一驚。
她不能再有任何意外,下一回不只可能保不住小孩,連大人都有危險—上個月與李國澤打架,讓紗紗的身體受到很大的傷害。
現場頓時一團混亂,一群人圍在梅紗身旁,只見她臉色發白,抱著肚子說不出話來。
「紗紗、紗紗……紗紗說過多少次?要把地板擦千,就是怕這種事情發生!」
蔣立亭奔到好友身旁,心急的責備沒有把工作做好的員工。
就是因為紗紗事事親力親為,只要看不過去的事就會自己動手,才造成這些人要時刻盯著!
「讓開!」只慌亂一會,蔣御文就逼自已冷靜,他推開圍在梅紗身旁的人,將她抱起,走出會場,坐上自己的車子,用最快的速度帶她去醫院。
一路上,梅紗都沒有說話,因為她痛到沒力氣了,但她可以感覺到,身旁的男人情緒不穩,似乎在壓抑什麼。
她沒辦法睜開眼睛,只能努力跟侵襲她的黑暗搏鬥。
「紗紗,不要睡,醒一醒!」看情況不對,蔣御文拍拍她的臉。「我知道你很痛、很不舒服,但是你不能睡—為了小孩、為了我,你醒一醒!」
他這輩子第一次知道什麼叫害怕。
他害伯失去紗紗—上一秒她還活蹦亂跳,有力氣反駁他,跟他作對,下一秒不過摔了一跤,她就萎頓到連話都說不出來。
一到醫院,他抱看快痛昏的梅紗下車,大吼大叫的要人來幫忙。
醫護人員將梅紗從他懷中搬上活動病床推入急診室,她軟軟的倒在病床上,脆弱的模樣讓蔣御文情緒激動。
「保住大人,無論如何,都要讓她活下來!」他有了最壞的打算,在醫生開口前,先行說出自己的決定。
梅紗躺在病床上,感覺自己像被綁起來,她眼睛半睜,看見蔣御文慌亂的臉。
奇怪,明明下定決心不要他了,可在這麼危急的時候看見他的臉,她卻覺得好安心。
她忍不住盯著他看,看他失去王子形象,對醫生吼著一定要救她……
梅紗閉上眼睛,終於忍受不了子宮收縮的疼痛,發出了尖叫。
「紗紗!」耳邊傳來蔣御文擔心的呼喊。
圍在她周圍的醫護人員躁動起來,連忙拉上藍色布簾。
陷入昏迷之前,梅紗最後看見的,是蔣御文泛紅的眼眶,以及他不停的張口呼喊她……
淡粉色的婦產科單人病房裡,一群人圍繞著病床,七嘴八舌地對著病床上,被勒令短時間內不能下床的孕婦碎念。
「就跟你說工作有其他人會做,你急什麼?你這次摔了一跤沒有流產,下一次呢?你以為自己是九命怪貓嗎?以為自己上產台沒有危險嗎?你忘記媽媽是怎麼走的?你能不能用點大腦。」
聲音最大,罵得最狠的,正是梅林。
梅紗搗住耳朵,對姊姊的怒吼感到害怕—媽媽是在生弟弟時難產,最後大人和小孩都沒有救回來。
媽媽離世時她還小,但她知道這事帶給父親和姊姊很大的傷痛,所以她初次差點流產時,姊姊的反應非常大。
「姊,你小聲點……」她知道錯了。
「不大聲你聽得進去嗎?我講過多少次不准你來上班,在家裡休養到小孩生下來為止,你不聽,偏要來,以為我老到那點小事都會搞砸,我忘性有這麼大嗎?!」
「姊,我真的沒有這樣想。」梅紗小媳婦似地辯白。
「你的作為讓我這麼想!」梅林火大的怒吼。
梅紗立刻閉嘴,乖巧的喝看姊姊煲的補湯。自己也深深覺得她沒有流產,真的是好運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