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白富美一邊搔頭一邊在腦中仔細捜索可疑人物,一張好看的俊臉就這樣迫不及待的跳了出來。
陸東雲?!
一開始白富美還覺得詫異,但憶起稍早之前自己掛他電話,被他罵也就不覺得意外,至於想她不用太高興,他肯定是想要她走路跌倒,想要她喝水嗆到,這是一種念力式的詛咒,沒什麼好值得開心的。
問她怎麼知道?
很簡單啊,因為她認識的陸東雲就是個順我者生逆我者亡的奉行者,要不,當年的他怎麼會跟她打起來呢?
都說她管得寬,可依她看,這個陸東雲才是愛管界的天王,沒空參加同學會不行喔,不想坐下來陪他吃飯不行喔,愛管也就算了,還愛念、愛鬥嘴,成天老是野猴子野猴子的喊她,當她是沒名字的人啊!
白富美強烈懷疑他跟她是天生犯沖八字不合。
不過,他長得真漂亮,比女人還漂亮,尤其是那雙眼睛,像極了宇宙里的神秘黑洞,隨時會把人的魂魄給吸走,光是想象被他望住,白富美就覺得心跳加快,臉頰發熱……
「哈啾!哈啾!哈——啾!」冷不防地,白富美又連打三個噴嚏。
該死的陸東雲,幹嘛一直罵她哩,就不要讓她遇到,不然一定讓他好看。
白富美氣呼呼的揉弄那不住發癢的鼻子,口中念念有詞。
進公司前,白富美站在外頭仰頭看了看公司所在的樓層。
這幾天辦公室的氣氛都處於異常低迷狀態,低到她的毛細孔都可以感覺得到,每每踩進去,渾身上下、從頭到腳都會有一種極冷電流急速竄過,寒毛嘩的豎起,整個人像是被瞬間冷凍。
不過,還是得上班啊!
白富美吐出N口氣再吸進N口氣,打起精神勇敢走進辦公室——
「早!」她故意喊得很用力,像是要嚇走低迷似的,孰料,大家只是抬起頭,冷冷淡淡的看她一眼,看得白富美都不好意思了起來,趕緊低頭傻笑,滑進自己的座位準備開始一天的工作。
勝業五金貿易有兩位會計,一個是白富美,另一個比較資深,白富美都稱呼她淑娟姊。
「欸,富美,你聽到消息了嗎?我們公司被買走了。」淑娟姊壓低嗓音說。
淑娟姊拉了她一下,「噓,小聲點!」
對對對,要小聲要小聲。白富美學她壓低嗓音,「怎麼會這麼突然?」
淑娟姊用無聲的眼神嗟她,一副「你是今天第一天來上班啊」的樣子。
對對對,不突然,一點都不突然。事實上,早在大半年前,勝業五金就幾度傳出可能要變賣的消息了。
原本這是一家非常賺錢的公司,小而美,小而富,每年年終至少三個月起跳,但是自從老老闆交棒給第二代的敗家子后,業績就像溜滑梯一樣咻的掉下來了。
試問,一個整天吃喝玩樂泡酒店的紈褲子弟是能管什麼公司?管他的小弟弟都管不好。想當然耳虧損是一定的,再來就要到處借錢補洞,可是挖東牆補西牆是能起什麼作用?身為會計的白富美每天跑三點半,跑到都快要成奧運選手了,心裡不圈圈也叉叉。
眼見一生心血岌岌可危,這時候老老闆只好跳出來收拾善後啦,所以這大半年來,買賣風聲不斷,久而久之大家便像植物人一樣麻痹了。
沒想到,事情居然就在這時候來個拍板定案!嘖嘖,果然是商場如戰場。
淑娟姊看了看四周,神秘兮兮的挨上來,「我跟你說……」
「裁員?!」
「噓,你小聲點好不好。」
「對不起對不起,是我嗓門太大了。」她其實很想跟淑娟姊說,雖然你在跟我咬耳朵,但事實上,大家都聽到了。
「新官上任三把火,新老闆裁員是江湖規矩,算是殺雞儆猴給我們這些老員工一個下馬威,你年紀輕,還沒有家累,不像我,年紀一把了老公又失業中,家裡還有三個孩子要養、房貸要繳,一家老小都靠我一份薪水苟延殘喘過活,現在又經濟不景氣,萬一我被裁員……那、那、那我真的要去跳樓了!」
說到這裡,淑娟姊已是愁容滿面,看得白富美心情也跟著沉重起來,畢竟,誰都怕被裁員。
她拍拍淑娟姊的手,安慰道:「只是有可能會裁員而已,又不是一定會,也許新老闆是個宅心仁厚的大好人,我們別自己嚇自己。」
「也只能這樣想了,畢竟,大老闆跟我們想的不一樣,要做什麼決定也不是我們可以左右的,我們小員工還是做好自己該做的工作比較重要。」
白富美拉開抹笑容點點頭,「就是就是。」
但雖然兩人嘴巴上這樣互相加油打氣,彼此心裡卻都很忐忑。
試問,被丟了石頭的湖面,怎可能還波瀾不興?
更別說辦公室突然來了好幾張陌生臉孔,每張臉都嚴肅得好像家裡出事似的,一來就神秘兮兮的躲進老闆辦公室,也不知道在密謀什麼,任誰看了都要神經緊繃精神耗弱,加上時不時就把人喊進小房間里說悄悄話,說是業務報告、部門彙整,但誰知道呢?
撐下去,沒事的,白富美,要撐下去,危機很快就過了——白富美默默在心裡召喚自己的抗壓性。
眼見一天就要這樣過去了,下班前半個小時,白富美突然被喊進了大老闆辦公室,然後……然後……就是現在這副模樣了。嗚嗚。
她耳朵嗡嗡響,腦袋完全當機,渾身涼颼颼,雙手僵硬的抱著紙箱,魂不附體的步出自己待了好些年的公司。
她被宣讀聖旨了!她、被、裁、員、了——
「因應公司組織結構重整,高層決定縮減部分人力,經過評估,會計部只會留下一人,我們非常感謝這些年白小姐對公司的貢獻,擇發兩個月資遣費,你可以出去收拾東西了。」坐在大老闆專屬座位上的精英男子如是對她說。
當時真是青天霹靂,電流直直的從腦門打進身體,她連一句話都說不出來。而現在,她是不知道該說什麼。
往好處想,幸好被裁員的人是她,不是有家累的淑娟姊,可是想到家裡的千萬負債……她頓覺喘不過氣來。
哥一定會要她別擔心,說不定還會勸她先休息一陣子,可是,她怎麼有臉再加重他肩上的擔子?
趁著等紅綠燈,她將手中的紙箱暫放一旁,探手從包包里拿出手機,想打電話給男友李清良——
大家都以為她還單身,其實,她早已悄悄往第九段戀情邁進。
說起她跟男友真是一對苦命鴛鴦,剛決定要開始交往,男友就被調到海峽彼端的大陸,萌芽的戀情只好分隔兩地忍受思念,加上他努力為兩人將來打拚,三天兩頭加班,她也拚命想減少家裡負債金額,免得將來連李清良也被拖累,日日忙翻天的兩個人常常一個禮拜通不到兩次電話,只能靠簡訊偶爾互遞相思。
雖然沒有轟轟烈烈,但平平淡淡也不錯,戀愛不用談得像放煙火。
或許是分隔兩地,少了摩檫多了體諒,截至目前為止的兩個多月,他們狀況都不錯,若能繼續保持下去,說不定可以打破她戀情最長的六個月紀錄。
就在手指要按下通話鍵的前一秒,白富美突然改變主意。
不,李清良一個人在大陸打拚工作也不容易,她怎好把自己的煩惱加諸在他身上?再說,知道她被裁員了又如何?跑去投奔他嗎?那家裡的債務怎麼辦?總不能把責任通通丟給大哥一人承擔吧?
既然多說無益,何必平白增加李清良的擔心?她收起手機,重新抱起紙箱。
不能訴苦,那是不是應該要嚎啕大哭一下會比較好?可是眼睛好乾……她佯裝無事,步伐卻無比沉重,假裝平靜,心情卻像跌入萬丈深淵。唉。
「叭叭!叭叭!」聽見身後的喇叭聲,她本能往路邊閃,不擋路。
「叭叭——叭叭——叭——」她再往裡閃,可後方的喇叭聲顯然不肯輕易放過她,一叭再叭。
「可惡,叭什麼叭,都閃給你過了還叭,是不知道本姑娘剛剛被裁員,心情一整個黯淡無光嗎?」白富美帶著殺氣轉過身去,隨即心一突是陸東雲,他坐在一輛敞篷跑車裡,帥得渾身閃閃發光。
不知道怎麼搞的,看見熟悉的臉孔,白富美心裡頓時感到萬分委屈,原本嚴重萎縮的淚腺突然重新生長,害她差點就要哭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