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當初聽到莫蘭迪這個大客戶上門的消息，她就打起如意算盤，想說要是案子做得好，以後她方雅秋在公司就能走路有風，為此，她不惜犧牲色相對老總死纏爛打的，終於讓老總點頭把案子交給她。

第一次看見傳說中的MiltonSong后，她一方面覺得自己簡直賺到了，另一方面則是覺得自己真是笨死了。想要走路有風，與其替公司賣命，還不如給自己找個好男人來得實際，MiltonSong年輕帥氣又是個國際知名品牌的設計總監，跟了他，那才真的是走路有風！

為了自己的下半輩子，她把握機會，每次開會都打扮得漂亮亮，還拚命對他示好，可那傢伙也不知道是眼楮瞎了還是天生木頭，居然看都不看她一眼，不只狂退她的企劃書，還放話要終止合作，害她差點被老總罵死。

幸好就在緊要關頭，她發生車禍，才能名正言順的把莫蘭迪這個爛客戶甩掉，只是這下子就換黎蔚雅倒霉嘍，嘻嘻。

唉，黎蔚雅也不能怪她壞心眼啦，誰叫她居然在她水深火熱的時候，還計劃著要出去渡假，她不抓她當代罪羔羊要抓誰？這下好了吧，不只假期泡湯，還得小心捧著莫蘭迪這個大客戶，只能說黎蔚雅自己活該！

「對了，我今天跟莫蘭迪的人開會，戴維聽到你車禍住院，說感到很遺憾，要我跟你說，祝你早日康復。」

「啥，那個死娘娘腔？」方雅秋一臉鄙夷。

她的反應，讓黎蔚雅有些錯愕，覺得不厚道，忍不住替戴維說話，「別這樣說嘛，他只是動作女性化了點，人挺好相處的。」

「他是Gay！」咬牙切齒。

「動作女性化不一定是Gay啦！你又知道了？」

方雅秋翻了個白眼，露出那種用腳指頭想也知道的表情。「他是，百分之兩百是，我還知道他的男朋友是誰呢！說出來保證嚇死你。」

好吧，就算戴維真是Gay好了，又有什麼關係？黎蔚雅對這八卦一點也不感興趣。

但方雅秋怎麼容許她不感興趣呢。

「聽著，他的男朋友就是MiltonSong！」投下一枚震撼彈。

驀然，黎蔚雅瞪大眼楮，驚愕又困惑的望著方雅秋。

「嘿嘿，嚇到你了吧！我可不是胡說八道，是戴維自己親口跟我說的。」

「好端端的，戴維幹麼跟你說這個？」黎蔚雅對她的話抱持懷疑的態度。

「那是因為——」她驀然住嘴。

「因為什麼？」納悶的看著方雅秋。

該死，總不能跟黎蔚雅說，因為她一直對Milton熱情示好，惹得戴維吃醋了，警告她別再白費心機騷擾他的愛人。

當時聽到這個消息，她是又驚又愕，Milton那麼瀟洒有魅力，怎麼可以是Gay！

她一千個一萬個希望這消息不是真的。可如果Milton不是Gay，為什麼會對她的示好無動於衷？好歹她方雅秋也是要身材有身材、要臉蛋有臉蛋的小尤物一枚，男人沒道理會不對她心動啊，除非……對方喜歡的是男人。

所以，她相信戴維的話，認為Milton跟他是一對。只是這樣一來，她之前的努力全都變成了白工，她想到就吐血。

「反正我沒騙你，他們兩個真的是一對。服裝設計師都快成為Gay的天職了，而我們這些女人全輸給戴維這個男人了啦。」方雅秋搖頭嘆息說。

好男人本來就不多，現在連男人也要來跟女人搶好男人，她真是越想越不爽！

瞧方雅秋說得信誓旦旦，黎蔚雅縱使懷疑也不知道該說什麼，索性保持緘默。

但心情確實受到了影響……

畢竟，當初她跟他可是有過一段純純之愛，曾經溫柔真誠凝望她的人，怎麼可能會突然改變性向？

十三年的空白真的如此可怕嗎？讓他們之間橫著一條無法跨越的鴻溝，也讓他不認識她這個初戀情人，現在，就連性向也變了。

天啊，今天到底是個什麼樣的日子，老天爺非得一口氣給她這麼多震撼嗎？黎蔚雅苦笑。

「我看你好像很累，是不是又被退企劃書了？」方雅秋忍住想上揚的嘴角，故作同情的問。

她聳了聳肩，「是有點累，不過幸好最後驚險過關。」

「我真是對你很不好意思，把這樣的燙手山芋丟……等等，你說的驚險過關是什麼意思？Milton沒有退你的企劃書？」拉尖的嗓音，泄漏了方雅秋的錯愕。

「是呀。怎麼了？」黎蔚雅疑惑的望著她，不解她為什麼聽到消息之後突然變得激動，而且好像不大高興哩。

穩住！方雅秋握緊拳頭，片刻，勉強扯出一抹僵硬的微笑，「恭、恭喜。」接著又忍不住說︰「其實時間也差不多了啦，你也知道的，客戶都這德行，剛開始總是沒來由的狂退企劃書，非得把人狠狠刁難過了，最後才肯點頭。

「偏偏老總就是愛窮緊張，我都跟他說沒問題的，他不信，還把我罵得狗血淋頭，結果現在不是應驗了我說的嗎？不先試試水溫怎麼曉得客戶的脾胃，你說是不是？」

方雅秋平時好勝心就強，什麼都要跟人比，更遑論是工作，好不容易爭取成為公司最大客戶莫蘭迪的負責窗口，結果一直很不順利，發生車禍后，本以為接手的黎蔚雅也會嘗盡苦頭，沒想到事情出乎意料的順利，她心裡不好受，講話自然酸溜溜。

黎蔚雅聽出了她話中的酸意，但她這個人向來不喜歡搞對立，再說，她也能夠體會方雅秋的情緒，所以選擇沉默，由著她去發泄。

可她的沉默，反而讓方雅秋更惱，稍晚，她一走，方雅秋馬上氣得猛捶床。

可惡！可惡！可惡！原以為黎蔚雅也會跟她一樣被狠狠刁難，沒想到那個Milton居然沒有退她的企劃書？這讓方雅秋簡直氣壞了。

這下好了，她動彈不得，而黎蔚雅即將完成年度大案子，下一次人事異動，老總搞不好就要讓她陞官了。

原本是要丟掉麻煩，結果反倒幫了黎蔚雅，真是始料未及。

明明沒吃午餐，剛才在醫院也只陪著方雅秋吃了半顆只果，回到家后的黎蔚雅卻也不覺得餓，遂想說等晚一點餓了再吃。

來到客廳，打開電視，讓喧鬧驅走寂寥，沙發上的她隨手翻出包包裡頭的企劃書，原想大概抓一下整個案子的執行進度時程，誰知，想起下午的討論情況，下一秒，腦海中便全是那男人的身影……

她站起身，快步走回房間，從柜子里找出了大相本。

一翻開，裡頭密密麻麻的舊照片里，主角全都是他和她。

幾乎是她一出生，他就在了，喏，從醫院回來的她，被前來道賀的宋媽媽抱在懷裡，一起入鏡的就是大她兩歲的曉濤。瞧著照片中他瞅著她的困惑表情，黎蔚雅忍不住笑了出來。

「呵呵呵……這個小傻瓜。」

隨著頁面的翻動，她把他們一起走過的十三個年頭，跟著複習了一遍。

裡頭不乏他們一起遊戲生活的點點滴滴，其中，有一張是幼兒園小班的她在曉濤生日的時候，公然強吻他的證據。

情景有些模糊了，但，興許是往後的日子常常被拿來當作戲謔調侃的話題，當時對話的內容出奇的清晰——

宋媽媽打趣的調侃她。「雅雅，你怎麼可以偷親我兒子呢？」

「因為我以後長大要嫁給曉濤啊，我當然可以親他。」她一派認真的口吻。

「哈哈，我真是幸福，這麼早就當婆婆啦，兩位親家好。」

宋媽媽的幽默，讓三個大人笑成一團，她搞不清楚他們在笑什麼，只顧著牽緊身旁的曉濤，不住小聲的對他說︰「你以後一定要娶我喔，知道嗎？」

隨著年紀漸長，要嫁給曉濤的話雖然不再時刻掛嘴上，但他們的交情還是那麼鐵，鐵著鐵著，一段牽牽小手的純純之愛就萌芽了……

她一直以為他們會永遠這樣好下去，哪裡曉得他會突然去了美國，而且一分開就是她半個人生。

不是沒設想過重逢的畫面，只是，她想的跟現實根本不一樣，她以為他們會熱情擁抱對方，哪裡曉得會是冷漠的故作陌生。

看著遠去的青春，黎蔚雅突然覺得眼楮熱熱的，視線跟著模糊一片……

忽地，客廳的電話鈴鈴作響，她放下相本抹去濕潤，快步走向客廳，一把接起電話——

「媽咪！」一句甜甜的媽咪，喊得黎蔚雅心都軟了。

黎蔚雅的姐姐黎蔚嫻是個空姐，常常世界各地的飛，她不在台灣的時候，照顧女兒黎巧心的工作就由黎蔚雅來負責，不管幼兒園有什麼活動，通通都是黎蔚雅代表出席，對黎巧心來說，她也算是半個媽，小丫頭乾脆不喊她阿姨，而是媽咪媽咪的喊，也省得每次幼兒園裡的人問她是她的誰，還要費心解釋一堆。

「巧心，你怎麼打電話回來了？吃過晚餐沒？」

「吃過了，馬麻帶我去吃好好吃的一大粒面。」六歲的黎巧心開心的說。

呃，一大粒面？面還有一大粒的啊……應該是義大利面吧！黎蔚雅啞然失笑。

「媽咪，我知道你賺錢錢很辛苦，你工作要加油喔。」

「好，我一定會加油很努力很努力的。」她覺得好窩心。

接著，電話換到大姐黎蔚嫻手中，「喂，蔚雅，你回去公司后怎麼樣，事情搞定了嗎？」

「嗯，很驚險的搞定了。」

「那搞定了就來玩吧！」

「不行，經理已經把我的假期取消，而且這個案子馬上得開始，這個客戶不好惹，我得繃緊神經呢。」

「是喲，那就不能勉強了。唉，難得我們同時排出假期，結果卻是這樣，我要在心裡咒罵你客戶。」

「少了我是不是很寂寞呀？」黎蔚雅笑嘻嘻的說。

「呿，是很清靜。」黎蔚嫻吐槽。

「吼，姐，你怎麼這樣？」

「哈哈哈……」

「對了，晚上別給巧心喝太多水，免得半夜要上廁所，還有，她很會踢被子，飯店的空調溫度要注意，另外啊——」

「停！黎蔚雅，黎巧心好歹也是我的親生女兒，你留點面子給我這個當媽的行不行？我可是服務業界的女王，會不知道怎麼伺候這小丫頭嗎？」黎蔚嫻調侃說。

「是是是，你們母女就趁這幾天，好好的母女連心一下吧，記得把我的份一起玩喔！」

「喔，黎蔚雅，你很噁心欸，誰要玩你的份啊。」

「噓，注意！你不可以在巧心面前講那些話，小心她去幼兒園亂說。」

「哈，你這個阿姨真的比我像媽了。」

「那是因為我知道巧心是你的心頭肉，你有班不在台灣的時候，我當然要用心的呵護她，而且我不想讓幼兒園老師用懷疑的口吻跟我討論巧心偶爾神來一筆的奇怪用語。」

「謝謝啦，回去會記得給你帶禮物的，你要墾丁的風還是沙還是水？」

「黎蔚嫻，不要刺激一個假期泡湯的人。」溫聲警告。

她就是喜歡逗自己的妹妹咩。「哈哈，好啦，你也別難過，巧心說你一個人在台北好可憐喔，所以我們只打算玩個兩、三天，提早回台北陪你，這幾天，你就忍耐一下。晚上回家自己小心，沒啥事了，就這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