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瞬間,院子里一片寂靜,龐昱擎還以為是自己說中了他們的心思,正冷笑著要再訓斥時,就聽到一道冷冽的聲音從自己背後傳來——
「誰捧高踩低了?又是誰扶持我了?怎麼不直接在我面前說個清楚?!」
龐昊宇冷著一張臉,雙手背在身後,銳眼掃過整個院子的人,最後定在已經僵硬得說不出話的兒子身上。
沒有人留意到,他目光在掃過袁清裳時,看到她胸口的污漬,眉頭忍不住一皺。
龐昱擎沒想到父親會聽到自己說的這些話,雙腿直打顫卻還是勉強自己挺直背脊。
他沒錯!他說的全是事實,他根本就不用怕他!
他綳著臉,在所有人倒抽一口氣的時候頂撞回去。「我說的沒錯!若不是娘還有外公家,也沒有今日的定北侯府,所以……」
他話還沒說完,聲音就在龐昊宇越來越冰冷的眼神下慢慢消失。「所以什麼?所以就能夠隨意挑剔府里的人?就可以因為別人不順著你的意思,就這樣胡作非為?」他一句比一句更嚴厲,甚至帶上了他在沙場上領軍的威。
所有人都悄然無聲,在這樣的氣勢下,似乎連多喘一口氣都是了不得的大事,幾乎所有人都低下頭去,只有袁清裳定定的望著眼前的男人,抿著唇站得筆直。
龐昱擎握緊拳,在這一聲聲的責備下,心中想的是自己的父親竟為了這個女人和她不知道從哪裡帶來的野孩子而責備他。
越想心中越是委屈,越想心中越是不甘。
最後,他紅著眼,猛地抬頭,嘴角冷笑,激動的說著,「所以都是我的不對?所以我這個沒娘的孩子就該給這不知道哪裡來的野女人讓路?甚至是她的那個野種都比我高貴就是了?既然如此,那又何必接我回府,直接讓我在莊子外自生自滅不是更好?!」
龐昊宇在所有人都意外的情況下,直接甩了他一巴掌。
啪的一聲,清脆響亮,所有人都不忍去看那一個踉蹌差點摔倒在地的男孩。
龐昊宇有些失望,沒想到兒子在這幾年裡會什麼都沒學好,只學到了心胸狹窄,只學到了那家人搬弄是非的本事。
其實他不提當年的事,是因為覺得那些大人之間的勾心鬥角,太早讓孩子知道不好,可若昱擎有任何一點懷疑來問他,他也不會有所偏頗,會將當年的事情給說個清楚,只是他沒等來昱擎的詢問,等來的卻是兒子滿心的憤恨和對整個侯府的不屑。
這讓他很失望,而且對於那一家子更是氣憤不已。
只是他也很懊惱,自己實在太忽視這孩子了,可想而知昱擎因他的做為有多難受……不過,都這不是他能恣意妄為的理由,對他不滿倒也罷了,傷了一個小孩子,又毀了一個寡婦的清譽,滿口惡言,身為父親,他有責任把孩子教好。
他看著兒子倔強的臉上滿是不甘,眸光轉為冷肅,「不管怎麼樣,你現在是我的兒子,也住在這侯府里,那就要守著我的規矩,這幾日你浪費了不少糧食吧?我本以為你不過是一時使小性子而已,但現在看來竟都是故意而為,天一、天二,把他帶到前院的訓練場上,先打個五棍,接著再讓他蹲馬步一個時辰,晚上不用給吃的,若要就把昨兒個剩下的窩窩頭給他兩顆,讓他知道,這世上沒有白吃的食物,在這侯府里,更是沒有可以浪費的東西!」
龐昱擎沒有開口,只是恨恨的看著他,然後就被龐昊宇身邊的兩個親兵給拉了出去。
這時候其他人才回過神來,惴惴地等侯爺的指示,那些跟著小少爺來的人更是戰戰兢兢,薛管家則是一臉無奈的看著侯爺。
龐昊宇倒沒打算處置其他人,喝令眾人不準談論方才的事便屏退那些下人,他再看向那個從剛剛就定定的望著自己的女人,淡淡吩咐了一句,「你把自己整理好後到我的書房來。」
他也沒說是不是要罰,只留下這麼一句話就轉身離去。
薛管家嘆了口氣,知道侯爺這下怕是容不下袁娘子了。
雖說打了自己的兒子,但是以侯爺的性子怕是也不會再留下挑起這場混亂的人,他忍不住搖了搖頭,對她輕聲說道,「你……放心的去找侯爺,我會讓小桃照料好孩子,若真是侯爺要趕你出去,那我也會安排一下的。」
在薛管家眼裡,她就是因為父子兩個爭吵而即將被犧牲掉的可憐人,所以自然替她多考慮了一些,而且不說別的,這些日子來,她若是新做了什麼點心也不會忘了往他那裡多送一份,雖說用的是府里的材料,但總歸也是一份心意不是?袁清裳勉強的笑了笑,朝著薛管家點點頭,「多謝薛管家的好意了。」
只是……不管怎麼樣,她都不會讓自己被趕出去的!
因為前幾日託人拿東西給陳婆子的時候,她也讓人帶了話進來,說是袁家人正在找她,要她這段時間可別外出,要是被他們抓了,只怕不好。
她在拒絕把銀兩拿出來的時候,就已經想到會有這樣的事情了,所以才會想賣身進大戶人家,只是沒想到會碰到那個小霸王,惹出這些事情來,讓她好不容易尋得的安身之地就快要沒了。
她轉身走回房裡,一邊換著衣裳,一邊看著床上因為疼痛而不時啜泣的妮兒,眼神就益發的堅定了起來。
不管要她怎麼做,就是讓她去和那個小少爺下跪她也願意,現在她是絕對不能被趕出府的,要不然她不是被搶去身上所有活命的銀兩,就是讓她爹給逼著去嫁人換銀兩,兩種其實沒有什麼差別,都是逼著她們母女倆去死。
她握緊雙手,感覺胸口還隱隱的刺痛著,出門前,她先是溫柔的再看了躺在床上的妮兒一眼,接著滿臉堅決的轉身走出門。
就算沒了尊嚴又如何,活命比什麼都重要!
無論用什麼方法,她都要死皮賴臉的留下來,就算是……
龐昊宇院子里的書房一片寂靜,確切的說,是書房的方圓十尺內都很安靜,因為他平日不讓人輕易入內,這裡是他和人商談要事或者是想一個人靜靜的時候待的地方。
而踏進這裡的女人,袁清裳是第一個。
龐昊宇在書房裡坐著等她來的時候,心中的情緒卻是如滾燙的沸水一般不斷的翻騰著。
她身上的香包來源他明明覺得有問題,甚至連她這個人都不應該輕易相信,但是不知道為什麼,一聽到今天昱擎和她起了衝突,自己卻還是連忙趕了過去。
他知道自己的心有些亂了,為眼前這個看起來纖纖弱質,有時端莊矜持,有時卻又輕佻至極,無論有意或無意,一舉手一投足間都帶著幾許媚意的女子。
他閉上眼,頭往後輕靠在椅子上,想藉由靜坐深思來清空自己的腦子,讓自己冷靜下來,只是這個無往不利的法子此時卻出了差錯。
他閉上眼,應該空白的思緒卻一點一點的被袁清裳的容貌所佔滿,她水汪汪的眼眸,她纖柔的身軀,她細緻如凝脂的肌膚,還有那日她一笑的風情,甚至是張揚地讓他直接動手搜她身子的話語。
他皺緊眉,最後還是睜開了眼,長吁了口氣,試圖撫平心中的那一點躁動。
他不是情竇初開的毛頭小子,他明白現在這樣的心情,也曾有過相似的情緒,
只是他不明白,自己怎麼會因為一個只見過兩次面的女人而有這種感覺?
到底是什麼原因讓他在這短短的時間內就把那個女人給記在心上了?
是那個香包?不!應該更早,是每一餐里,她做出來的東西,他總可以吃出一種熟悉的味道?
向來理智冷靜的他在煩躁下反而越理不出頭緒來,只清楚的知道自己對那個女人是不同的。
但是怎麼樣的不同呢?這樣的疑問在一瞬間在腦海中浮起,卻又很快的被他給這個問題的答案他不是不明白,而是在現在,他不想去明白,他隱隱約約的察覺那個答案絕對不會是現在的他喜歡的。
他腦子裡思緒快速的飛過,其實時間並沒有過了多久,門外細細的敲門聲一下子就打散了他滿腦子的胡思亂想。
他沉著聲,淡淡的說:「進來。」
門被慢慢打開了,袁清裳小步跨入了書房,系得緊緊的腰帶令她纖細的腰肢更顯不盈一握,挽著一頭鬆鬆的髮髻,白皙的小臉帶著微微的紅暈,在打開門的瞬間,背後的陽光隨著她的腳步而灑落,讓她宛如籠罩在一片細碎的金光之中,襯得她容貌更秀麗出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