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袁老頭這麼一想又理直氣壯地抬起頭,看著已經說不出話來的袁清裳,嘿嘿的笑了笑,「其實也不多,就十兩銀子,好閨女,幫爹付了吧?我發誓這一定是最後一次了,真的!」
袁清裳紅著眼看著他,巴掌大的白皙臉上滿是凄涼,聽著他再一次的保證,忍不住慘然笑著。
「十兩?我現在是個寡婦又帶著孩子,就靠著賣豆腐腦過日子,我哪裡來的十兩可以替你還債?!」
袁老頭一聽她說拿不出錢來,即使被打得渾身是傷也跳了起來。「你說你拿不出銀兩?!這不可能!你男人可是戰死的,我可是聽說了,戰死的士兵都有發撫恤銀子,你現在說你沒銀兩了,說給誰聽誰都不信!」袁老頭氣呼呼的質問著。
袁清裳瞪大了眼,沒想到自己的爹竟然是在算計她死去男人的那一點撫恤銀子,宛如一盆冰水澆過,心中本來僅剩一絲對親情的期盼,也都在瞬間消失無蹤。
她親生娘親早逝,後娘對她並不好,而他這個當爹的雖然沒有一起虐待她,卻也沒有關心她。日子過得苦點累點,她也就認了,沒想到他卻在她開始談婚事的時候欠了一大筆賭債,最後為了還債把她嫁給一個行將就木的老頭子。
從小就習慣了逆來順受的她,想著這就算是報答他們的養育之恩,所以即使心不甘,仍舊是披上嫁衣就這麼嫁了,只是造化弄人,她才剛嫁過去,那老頭子就重病在床,她伺候湯藥好一陣子,最後對方還是就這麼去了。
辦完了喪事,她既沒圓房也沒有孩子,那家人也不想平白無故多養一個長輩,就把她的東西收了收,直接打發她回家,又說老爺子的死和她沒什麼關係,讓她不用守孝也行。
守不守孝的她倒是無所謂,在第一次被賣后她就寒了心,對於自己的未來不抱任何的希望,只期望她爹別又賭癮犯了把她賣了就好。
只是回到家后好日子還沒過上兩天,後娘便不時的冷嘲熱諷她整天在家吃白食,對此她忍了,但是第二次看見她爹帶著債主回家,而對方一臉淫邪的看著她時,她的心一點點的往下沉。
她又被賣了一次!還是賣給那樣下流的人,那是個糟蹋了兩個姑娘,最後竟把人再轉賣了的混混!
她知道這消息后流著淚,茫然的看著她爹跪在她面前說這是最後一次了,說他對不起她,以後一定不會了,然後耳邊又傳來後娘哭鬧的聲音,話里話外的意思就是她若不乖乖嫁人,她和她兒子就沒活路了。
可她第一次出嫁時就已經對這個家寒了心,第:一次她更是不甘心,死都不想嫁給那樣的人,所以她想了法子嫁給了那時候急著找媳婦來照顧孩子的賴三。
雖然賴三帶著一個娃兒,又是個兵,給了足以讓她爹還債的聘金后變得一窮二白,但是她還是嫁了,即使他在成親的第二天就直接上了戰場,她也無怨無悔,向他保證一定會好好照顧孩子等他回來。
雖然她等到的是他戰死的消息,但她還是沒忘了當初答應過他的事情,決定替他好好的照顧孩子長大。
只是她怎麼都想不到,賴三陣亡不過才三個月,自己的爹竟然又犯了賭癮,還把主意動到他的那筆撫恤銀兩上頭來了。
她忍了十來年,忍了兩次被賣的心痛,這次她不打算再忍了。
她紅著眼眶,卻逼著自己不再示弱的流淚,小臉上滿是堅毅,啞著聲堅定的說著,「爹,那筆銀兩先不說有沒有那麼多,就算有我也不會給你!我還有妮兒要養,這是她爹留給她的最後一點依靠,我即使餓死也不會去動的。」
她的聲音鏗鏘有力,讓那些本來在看戲的男人全都轉頭過來看向袁老頭。他們的眼神很明顯的表達了一個意思——你女兒不幫你還債,你自己說該要拿什麼來抵債?
袁老頭收到那些人威脅的眼神,忍不住急了,「你在說什麼胡話?!你那男人都死了,這個孩子也不是你親生的,你對她好做什麼?嫁出去的姑娘,男人死了就該回娘家來,那孩子隨便找個人收養了就是,再不行城裡還有善堂呢!你又何必倔著性子非得替那個男人守著一切~~」
如果不是被賣了兩次,或許她還會想說他這話是為了她好,但現在……她不會傻得什麼話都信了。
她望著她爹,慘淡的笑了笑,「回娘家做什麼?讓你把我賣了一次又一次?」
袁老頭一聽這指責,連忙開口否認,「你說什麼呢!我是你爹,什麼叫做賣了一次又一次。」
袁清裳打斷他的話,冷淡回應,「爹,別說那些話了,是不是真的你我都清楚,總之我今天就把話說清楚了,我今兒個是不會回去也不會拿錢出來的。」
她是個人,可不是家畜,不會被人賣了一次又一次還傻得不懂反抗。
袁老頭一聽,知道袁清裳這次是鐵了心不幫他了,氣得衝上前去甩了她一巴掌,大聲吼叫著,「你這不孝女!我讓你嫁又怎麼了,老子再把你嫁一次又如何!你今兒個要是不把那些銀兩拿出來,就休怪我再找人將你嫁了收聘禮!」
袁清裳被打得歪過頭去,手撫著臉感覺頰上熱辣一片。
她沉默的維持著被打的動作,久得幾乎讓所有人都以為她即將妥協,袁老頭嘴角甚至勾起得意的笑,腦子裡已經盤算著拿到銀兩、付了賭債后若還有剩餘,要再去賭一把,這時,她卻開了口,說出讓所有人都驚訝的話——
「我不!」袁清裳轉過臉看著他,手握著拳,逼自己堅強的把話說完,「你也甭說什麼孝不孝的問題,本朝律例說了,初嫁從父,再嫁由己!更何況我已經再嫁一次了,這一次你也別想用同樣的法子再讓我不甘的嫁人!」
袁老頭沒想到她竟然會說出這種話來,手指顫抖的指著她,一時之間竟然說不出話來。
那穿著短打的男人像是鬧劇看夠了,也不管她,直接走到袁老頭的背後,把他踹了個狗吃屎。
他回過頭看著白著臉,腳微微顫抖卻還是硬撐著站得筆直的袁清裳,心中忍不住感嘆原來這世間還真有這樣狼心狗肺的父母。
雖然白白浪費時間看了一場鬧劇,但是身為一個男人,卻覺得有這樣的媳婦兒也算是一件幸事。
「你既然拿不出錢,那袁老頭我就帶走了,不過這欠債還錢的道理到哪去都一樣,你最好想想怎麼湊出錢來,要不然這老頭哪天斷了手腳回去,可別說我們心狠!」男人說完忽然想到自己還沒報上名號,又多添了一句,「記得,錢湊夠了就來城南盧老大那裡還錢贖人。小子們,走了!」
後面一群漢子附和了聲,臨走前兩個男人隨手把癱在地上的袁老頭給架了起來往外拖去。
袁老頭一邊掙扎一邊喊著,「閨女啊!閨女……救救我啊!」
袁清裳卻像沒聽見,看著袁老頭和那群人越走越遠,直到不見了人影,才像是被抽了骨頭和所有力氣一樣瞬間癱坐在地上,傻愣愣的流淚。
一直躲在門外的阿婆抱著已經哭得沒什麼力氣的孩子站到她面前,什麼話也沒說,只是輕嘆了口氣,把孩子放到她手上后,搖了搖頭走出去,還好心的順道把門給關上,阻隔了那些想要打探的視線。
門關上的瞬間,袁清裳看著仍舊在抽噎的孩子,淚忍不住流得更凶。
「妮兒,我們母女該怎麼辦才好?」她喃喃的問著,卻明白不可能會有人回答她這個問題。
她看著一團亂的家,又想到盧老大最後說的那些話,她明白,如果她再不想出個法子,那麼平靜的日子是絕對不可能再回來了。
天清王朝里,最為百姓所知曉的官員,那必定是定北侯龐昊宇。
龐昊宇的爵位可不是世襲而來的,從「定北」兩字便可知他是用赫赫戰績換來今日的榮寵。
龐昊宇最初是在平邊疆的戰役中一戰成名,從百夫長直接一躍成了副將,接著在當時領軍的塗老將軍提拔之下,自己率領了一小隊,成功突襲北蠻人陣地,然後藉著智計和武勇,一路闖了邊疆五關,一舉收回邊防大城,也被塗老將軍譽為智將,上奏朝廷,得了將軍的封號。
接著又在邊關鎮守五年後率軍往北推進,收服自太祖以來就不曾收復的北河一帶,並且主導內外關口的民間貿易,再獲天恩賜侯爵之位,名號定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