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當程兆碩回家時，不意外的，那抹纖細身影依舊站在客廳里，甜甜的對他笑著。

沒錯，她真的是在為他等門。

他說不上此刻內心的感覺……暖暖的，覺得還不錯。

「明天你要出差的行李我已經幫你整理好了。」

「謝謝。」

「你肚子會餓嗎？需要吃點東西嗎？」

「不用了，待會我就要睡了，明天一早得到機場。」

「嗯。」其實她也猜到今晚他會早點睡，因此沒有特別準備宵夜，不過如果他肚子餓想吃東西，她還是可以馬上做給他吃。「那麼我回房間了，晚安。」

程兆碩看著夏維欣走向她的房間。明明是跟平常一樣的對話，但不知為何，今天他聽起來特別有感觸，也似乎能感受到她的溫柔與貼心。

為什麼她要對他這麼好？

他們並不是真正的夫妻，他也說過對彼此不需要盡什麼夫妻責任，那麼她圖的是什麼？

薛艾琪要錢，很明顯的看得出來，而一直以來他也不斷對她提供金援，那麼夏維欣呢？她想要什麼？她永遠溫柔安靜，他完全看不出來她想要什麼，而且她也從來沒有跟他開口索求過什麼。

「你想要什麼？」在她走進房間前，他陡地開口問。

夏維欣困惑地轉過身，「嗯，你剛剛說什麼？」

「沒事。」程兆碩不知道自己想問什麼，又想知道什麼！面對她純然天真的表情，他頓時把問話吞回肚裡。

看見程兆碩走進他的房間，夏維欣微蹙眉，她剛剛怎麼好像聽到他問她想要什麼，是想問她要什麼禮物嗎？但怎麼可能，他從來不會這麼問她的。

也許是她聽錯了，夏維欣不以為意的轉身回到自己的房間。

星期日的上午，夏維欣一身輕便出門買東西，在街上，她巧遇了程兆碩的秘書，瞧她好像在找什麼似的並沒有看見她，她主動上前打招呼。

「邱秘書，你好。」

邱秘書看見是總經理夫人，連忙點頭。「總經理夫人好。」

「我看你好像在找什麼店，需要我幫忙嗎？」

「其實我是在找專賣皮製品的店，有朋友跟我說這一帶有店家的，可是我從街頭找到街尾都沒有看見。」邱秘書的語氣明顯透著焦急。

「我經常來這裡買東西，這附近好像沒有你說的那種店。」夏維欣憑著記憶說道。

「那就糟了！」邱秘書一臉不知道該怎麼辦才好的表情。「其實我找皮製品店，是想修好這本記事本。」

看見邱秘書從袋子里拿出一本牛皮製的記事本，她一眼就認出那是誰的東西。「這不是兆碩的記事本？」

她記得兆柔說過，這個手工精緻的牛皮記事本是她爺爺在她大哥當年出國當小留學生時送給他的禮物，期許他像個男子漢，而大哥最崇拜的人就是爺爺，因此一直將這本記事本帶在身上。

看得出來使用的年代久遠，外皮有些磨損。

「對，這是總經理的，總經理在出差前把記事本交給我，希望我找間專門賣皮製品的店家把它修復好，可是我已經找了許多天了，有的店家只賣不修，有的店家看了就說無法修了，乾脆買本新的，等星期二總經理回來，我都不知道該怎麼跟他交代。」

夏維欣接過記事本。「不能找到原製造工廠嗎？」

「找是找到了，有個老闆很好心的給我經銷商的電話，經銷商說這本手工記事本是出自於雲林縣一位老師傅之手，他有給我老師傅的電話及住址，不過老師傅在十年前就已經收山沒做了。」

夏維欣看著記事本暗忖，這記事本對兆碩而言很有紀念價值，不是買一本新的就可以替代的……

「邱秘書，你可以給我那個老師傅的電話和住址嗎？」

「當然可以。」邱秘書抄下老師傅的電話住址遞給她。「總經理夫人打算要怎麼做？」

「我要親自去拜訪師傅。」她決定親自到雲林縣去見那個老師傅。

程兆碩比預計的時間提早了一天回來，和助理在早期一上午回到台灣后，他聽說夏維欣今天請假，可他回到家時，卻不見她的蹤影。

「少奶奶昨天就去了雲林。」陳嫂為他解惑。

「她去雲林做什麼？」自從結婚以來，她很少有不在家的時候。

「少奶奶說去拜訪朋友。」

朋友？是什麼樣的朋友，居然去了一天一夜？雖然他們說好不過問彼此的私事，可是她去雲林做什麼，至少也得說一聲吧！程兆碩心頭有些發悶。

換了衣服，他提著公事包進入公司，將美國開會的資料拿給秘書，順便問了下記事本修的怎麼樣了，如果真無法修復的話，也只好再買本新的了。

邱秘書有些納悶。「總經理，夫人沒有跟你說記事本在她那裡嗎？」

記事本在夏維欣手上？程兆碩好訝異。「她現在不在家，為什麼記事本會在她那裡？」

邱秘書說了昨天在街上遇見夫人，然後夫人說她要親自去雲林找那個老師傅的事。

原來她會突然跑去雲林，是為了他的記事本，但她已經去了一天一夜了，不會是發生什麼事吧？

因為擔心，他馬上撥打她的手機，卻轉入語音，他又撥了老師傅家的電話，但沒有人接聽。

這到底是怎麼回事，那個女人不會是出事了吧？

莫名的不安湧上心頭，程兆碩沒有走進辦公室，而是提著公事包離開公司。

下午三點多，程兆碩開車來到雲林縣一個鄉下小鎮，這裡雖然不至於是窮鄉僻壤之地，但比起都市的繁華熱鬧、房子林立、到外都是人，這個小鎮真的很安靜，土地遠比房子多，而且愈往裡面開幾乎是開一段距離才能見到一間房子。

衛星導航在這麼鄉下的地方似乎作用不大，再加上想找個人問路也得碰運氣，讓他浪費不少時間，因此依然找不到老師傅的家，直到他依著前一個路人說的，開車來到一棟二層樓的透天厝前方。

「是這裡嗎？」程兆碩看著，不是很確定，看見一旁田裡有名農婦在整理干稻草，他下了車，走過去。

「對不起，我想請問這附近有一位叫黃——」他話還沒有說完，只見那個原本背對著他工作的農婦轉過了身。

「兆碩，你怎麼會在這裡？」夏維欣還以為是自己聽錯了，沒想到真的是程兆碩，但他不是明天才回來的嗎？

程兆碩也很震驚。「夏維欣，你身上的打扮是怎麼回事？還有，你怎麼會在田裡工作？」

「我……」

此時從屋子裡走來一名老婦人。

「維欣，好了，可以休息了，你已經做得差不多了。」老婦人看見在她旁邊站了個一表人才的年輕人，好奇問道：「你是誰啊？」

「黃奶奶，他就是記事本的主人。」夏維欣猜他是為了記事本而來，不過他可能要失望了，因為黃奶奶說黃爺爺已經收山，不做很久了。

「原來他就是你老公啊，」維欣說記事本是她丈夫的，黃奶奶細細打量著年輕人。「維欣，你老公長得很帥喔，既然來了，一起進去喝青草茶。」

進到客廳，黃奶奶倒著青草茶給維欣和她丈夫，此時黃老師傅從房間走出來，大家一起喝著青草茶，閑話家常。

從談話里，程兆碩才知道七十多歲的黃老師傅自從十年前小中風后，因為視力退化，力道也不夠，無法長時間雕制，而唯一的兒子在新竹科學園區工作，不想繼承他的手藝，因此他便退出這個市場，不再製作手工記事本，目前耕作田地，自給自足。

程兆碩覺得好可惜，黃老師傅後繼無人，因為黃老師傅做的手工牛皮記事本做工精巧，一點也不輸給那些國際名牌，真的很漂亮。

「維欣，既然你丈夫來接你，喝完茶后你們就回台北吧。」黃老師傅說著。

「可是黃爺爺，我等一下還要燒田裡的干稻草。」

「沒關係，你的貼心我們都知道，你已經整理好稻草，晚點我就可以輕鬆的燒稻草了。」

「是嗎？」

「維欣，你就聽你黃爺爺的話。」

連黃奶奶都這麼說了，她也只好點頭了。

之後夏維欣換回自己的衣服，在他們準備離開前，黃老師傅將記事本還給程兆碩，她一看驚喜不已。

「記事本修好了？」

程兆碩看著，情緒也很激動，沒想到可以修復。

「我很久沒做了，原本這樣的修復大概只要兩、三個小時，但我卻花了快兩天的時間。維欣，這兩天辛苦你了，幫我做了田裡的事。」

「不對，是我要謝謝黃爺爺才對，謝謝您幫忙修復這記事本，真的非常謝謝您。」夏維欣真的好感動，不禁熱淚盈眶。

「謝謝您，黃師傅。」程兆碩也道著謝。

黃奶奶也有禮物要送給他們，是一條環狀的皮製吊飾，上面還雕上了美麗的龍紋，背後則是她昨天定自己和他的名字，奶奶做了魔法讓名字以燙金的方式呈現，真的很漂亮。

「維欣，這個送給你，把它綁在你丈夫的公事包上。」

「為什麼？」

「別多問，綁上就是了。」

夏維欣接過美麗的吊飾，看向程兆碩，見他點頭，她才將吊飾綁在他的公事包上，因為都是皮製品，看來也不會太突兀。

一旁黃爺爺開心的大笑，夏維欣和程兆碩卻都不明就裡。

「當年我還只是個學徒，而你黃奶奶是皮製品店的千金，然後有一天我就看見我慣用的手提包上多了一個吊飾品，原來是你黃奶奶綁上的，結果這一綁，我就被她綁了一輩子了，哈哈哈。」

「老頭，你幹麼說以前的事？」黃奶奶有些不好意思，「沒辦法，年輕的他就像個獃子一樣，所以只好由我提醒他了。」

夏維欣也跟著笑了，儘管說的是幾十年前的事，卻依舊讓人覺得很甜蜜。不過不知道那裝飾品背後的意義還好，現在知道了，讓人有些尷尬。

向黃爺爺他們再次道謝后，夏維欣坐上程兆碩的車兩人一起回台北。

本來夏維欣還想著，得和丈夫在車子里獨處四、五個小時，一定會緊張，還有她也得跟他說，若他不喜歡那個龍紋飾品，可以拿下來。

但上車沒多久，她就因為這兩天體力嚴重透支而累得閉上眼睛，一會兒便沉沉入睡。

程兆碩看著她貼著車窗睡著了，趁車子停紅燈時扶來了她的頭，讓她躺靠在椅背上睡覺。

才幾分鐘而已，她就已經熟睡，可見她有多累，不過臉上卻露出了微笑，怎麼，這麼高興他的記事本修好了？

真是個傻瓜！辛苦跑到田裡工作，就為了要請黃師傅修記事本，萬一人家還是不修，不是白做了嗎？

程兆碩輕輕摸了下她的臉，內心有著感動，那感動不只是因為記事本修好了，也因為她為他做了這些事。

男人好看的薄唇上揚，輕輕笑著說了聲，「謝謝你。」

當夏維欣醒來，發現自己居然一路睡回台北，為此感到很好意思。不知道她睡覺時有沒有嘴巴開開，一想到這裡，她竟羞臊到不敢看他。

進到市區，車子停在一間知名的清粥小菜小館，這家店是二十四小時營業的。

「肚子餓了，我們進去吃東西。」

「好。」

店家採取自助式用餐，程兆面和夏維欣各自取餐坐下后，發現兩人拿的食物完全不一樣，夏維欣的菜以豆腐為主，炸豆腐，蒸豆腐，還有炒豆腐。

「你很喜歡吃豆腐？」

她開心的笑道：「嗯，我覺得豆腐很好吃。」

「是嗎？」

「你要吃吃看嗎？」

「好。」程兆碩夾了一小塊炸豆腐吃看看。「嗯，還不錯。」

夏維欣心跳得好快，她只是說說而已，沒想到他真的動了筷子，讓她很高興，因為這好像是他們第一次到外面用餐，感覺還不錯。

程兆碩和夏維欣吃著東西，沒有發現隔著古典屏風，後方有雙陰鴛的眼正瞪著他們兩人，美麗的臉孔幾乎完全扭曲。

是薛艾琪，她昨天從美國回來，剛剛錄完一個談話性節目，然後和女助理到這間知名小館吃東西，當程兆碩和夏維欣走進來時，她馬上就看見他們，不過他們完全沒有看到她，那種眼裡只有彼此的模樣讓她氣憤不已，而她生氣的模樣則是讓女助理看了心驚膽戰。

女助理心想，薛艾琪老是說程兆碩和妻子之間沒有感情，可是現在看來，他們夫妻相處得很好，瞧，剛剛還你一口我一口咧。

不過女助理沒敢多說什麼，免得掃到颱風尾。

另一邊，夏維欣想起黃奶奶送的吊飾。

「兆碩，黃奶奶送的龍紋吊飾如果你不喜歡，可以拿掉沒關係。」她總覺得他應該會不喜歡，畢竟他們之間不那種可以綁在一起的關係。

「不用特意拿下，我還滿喜歡的。」程兆碩看了她一眼，繼續吃菜。

夏維欣有些愣住，不過她想也許他是真的喜歡那個吊飾，只是，他不在意黃奶奶說的那個意思？

用完餐，夏維欣起身去化妝室，薛艾琪跟在她後面，女助理雖一臉擔心，卻不想跟過去，她實在不想捲入這些是非之中，她相信不管薛艾琪跟過去是想要幹什麼，在這種公共場合都無法太放肆。

「夏維欣！」

夏維欣才剛走進化妝室，就聽到有人叫她，回頭一看，就見薛艾琪一臉憤怒地瞪著她。

「夏維欣，不准你搶我的男人！」

她在說什麼？夏維欣還沒有開口，怒氣衝天的薛艾琪已一個上前，用力推了她一把，後方正好有人打開廁所的門，被她這麼一推，夏維欣就硬生生的撞到廁所門的邊角，由於撞擊力很大，砰的一聲，她當場昏倒在地。

廁所里正要拖地的阿桑見狀，驚慌大叫的跑出來找店長。

「有女客人在廁所被人打暈了，打人的人好像是明星薛艾琪。」

程兆碩一聽到薛艾琪的名字瞬間臉色一變，快步走向化妝室，薛艾琪的女助理也趕了過去。

化妝室內的薛艾琪慌了手腳，她原只想推她一把，再痛罵她幾句，質問她為何要搶她的男人，沒想到她卻撞上了門，然後倒在地上。

見夏維欣好像真的昏了過去，她可不想鬧上社會版，因此急著想離開，她轉身打算要走，正好撞上趕來的程兆碩。

「兆碩？」

薛艾琪想解釋，但男人已經沖向昏倒在地上的夏維欣。

「維欣，你怎麼了？」見剛剛還對他甜笑的女人此刻臉色蒼白的昏厥過去程兆碩怒氣衝天的瞪向薛艾琪。「你到底對她做了什麼？」

「兆碩，你聽我說，我只是輕輕推了她一下……」薛艾琪第一次看見程兆碩這麼生氣，讓她驚恐不已，但她真的只是推了她一下，是她自己去撞到門的。

他立刻抱起夏維欣，低吼道：「你讓開！」

「兆碩，你聽我解釋——」

「薛艾琪，如果她發生什麼事，我不會饒了你！」程兆碩語氣冷冽的說完，抱著夏維欣快速離開化妝室。

在心中哀嘆自己實在有夠倒楣的女助理也拉著薛艾琪快速離開現場，就怕事情鬧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