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前幾個月我爸媽大直那幢房子在整修，他們搬回士林來，若宇就跟他們一起住了，方便他們送他上下學，晚上再接回跟他們同住。」耿君旭說著這段時日的一些小轉變。

「哇！這樣太好了，小若宇有很多人可以疼愛。」徐芸倩站在孩子的立場想，這對孩子是有好處的。「那待會兒伯父和伯母會去嗎？」

「會的，他們很久沒見到你，會嚇一跳吧！」

「那……你要怎麼介紹我？」她還只是員工嗎？

「當然說你是我女朋友。」這已然是事實了。

徐芸倩恬適地笑著看向車窗外，戚覺這一切是像夢般的美好，但卻是真實的。

「待會兒若宇見到你一定會很開心，他老是說他很想念你。」耿君旭在紅燈的路口停下車，握住她的手說。

「我想買點禮物給他。」她回過頭來說，想著要買什麼好。

「餐廳旁邊有家糖果店，他最喜歡吃糖果了。」他適時地提供了意見。

「那我就買糖果。」她決定了。

兩人有來有往，很隨意地聊著，問對方的手機號碼，立即輸入聯絡人名單，氣氛是難得的溫馨。

到了法式餐廳，他們愉快的享用晚餐，氛圍仍是很甜。

用餐后，他們相偕到附近的糖果店選了小朋友會喜歡的軟糖，徐芸倩還多買了一隻小熊和糖果一起包裝得很精美，要送給小若宇。

隨後，耿君旭開車到士林附近一家私立的幼稚園，這時天色漸暗，幼稚園裡燈火通明，放眼望去，寬闊的中庭搭建的舞台閃耀著五光十色的燈光，擠滿小朋友們的家長。

耿君旭停好了車，徐芸倩已經迫不及待想看到孩子。

「小若宇在哪一班？」她問著。

「向日葵班。」他說，兩人並肩走進幼稚園裡。

遠遠的，徐芸倩已看到教室前掛著向日葵班的牌子，就在走道最底的那問。

他們走向那教室，就在快要接近之時，她已看到小若宇從教室里走出來，他打扮成小精靈的模樣，滿臉笑容的吃著棒棒糖，小手牽著一名女子的手，顯得很興奮的樣子。

而那女子長相十分年輕漂亮，看上去水水柔柔的，臉上綻著溫柔的笑，很有愛心的蹲下身替他擦拭小嘴。

「那人是老師嗎？」徐芸倩問耿君旭。

耿君旭突然止步，眼瞳里的神采瞬間凍結成霜，那人不是老師，她是洪雨棠。

他萬萬沒想到洪雨棠會來，她是有探視權，不過約定中聲明了，得要有他在場。

若宇上學的事，他有透過律師告知她，但他真沒想到她會在這時候出現。

「怎麼了？」徐芸倩煞住腳步，發現他的臉色不太對。

「她是……若宇的媽媽，她叫洪雨棠。」耿君旭直言不諱。

徐芸倩心沈了沈，原來那女子是他的……前妻。

「君旭哥，我還是去外面等你好了，你幫我把糖果送給若宇。」徐芸倩溫煦的把小熊糖果交到他懷裡，怎麼說洪雨棠都是小若宇的媽媽。

在這個時候爸媽對他來說是最重要的，他需要他們的加油打氣，她怎能多餘的去湊一腳。

「這……」耿君旭看著手上的小熊糖果，這完全不在計劃里，他根本不知道洪雨棠會來。

這時小若宇一抬眼，看見高人一等的爸爸。

「爸比，你來了。」他又叫又笑，拉著媽媽的手，朝爸比飛奔。

徐芸倩悄悄地退開了身，她不想讓若宇見到她，也不想和洪雨棠打照面，這樣耿君旭會很為難。

她快步地往幼稚園外面走，阻止自己回頭去看他們一家人團聚的景象，他們曾是一家人。

耿君旭曾經愛過那個女人。

她心裡五味雜陳，很難說出自己此時的感受，也有點難以自處。

其實若是他們為了孩子複合，她會主動退開，退回原點，祝福他們。

她匆匆地走到耿君旭的車子旁，站在風中，眼睫濕潤了，心在飄搖。

幼稚園裡小若宇一手牽著洪雨棠，一手牽著耿君旭，小臉如醉地笑著。

耿君旭一回頭髮現徐芸倩已不見人影：心被撕成兩半。

他並不想要她走掉。

「你們和好，別吵架好不好？我待會兒一定會表演很精彩喔！」若宇天真的說，為了他們倆，他願意好好的表演。

耿君旭撫撫孩子的頭，把小熊糖果放到他懷裡，沒有回答他。

「我很抱歉。」洪雨棠低聲下氣地對耿君旭說，閃爍的雙眼不敢正視他，她知道他很不想見到她。

但她是因為知道若宇要表演，忍不住地就跑來了。

「知道就好。」耿君旭冷淡地說。

「剛剛那女的是誰？」她已看見他不是一個人來。

「我不想說。」耿君旭表明立場，他沒必要回答她，她也沒資格發問，他們已是男婚女嫁各不相干的人。

洪雨棠閉了嘴。

而這時耿君旭的父母也來看小孫子了，他們發現洪雨棠居然也在場。

「你也來了。」兩老見了「前」媳婦很尷尬。

洪雨棠草草地點個頭，也不知要稱他們「前」公婆還是伯父伯母。

原本是一家人，但昨日已非，她的出現只讓大家都顯得不自在。

「爺爺，奶奶，你們也來了。」只有小若宇最樂了，他拍著手，整個人處在亢奮的狀態，完全無法了解大人們複雜的世界。

而耿君旭的心裡很不好受，他暫時地離開了，轉身走向園外。

他得找到徐芸倩，希望她別誤會，別胡思亂想，他和洪雨棠之間再也沒有任何的可能。

她對他的愛要有信心，他絕對是百分之百的真誠。

耿君旭走到停車處，暗夜中徐芸倩已不見人影。

他在車子的擋風玻璃上看到有張字條夾在雨刷上，拿起一看是她留的，上面寫著——

君旭哥，你一定要陪著若宇，我先回家了，我沒怎樣，請你放心。

放心？他怎放得下心。

他可以想見得到，以她的善良即使感到委屈也肯定會說她沒事，而她的好，只會加深他的愧疚。

他沒想過她會見到洪雨棠，她很可能以為他和洪雨棠之間還有任何牽扯，實際上他已經完全斷了和洪雨棠的聯繫，甚至已沒有愛的存在，但他無法阻止洪雨棠來探視孩子。

這樣的相遇也著實教人無言，原本應該避免的竟然發生了。

他深呼吸，將字條放進西裝口袋裡：心糾結著。

「君旭。」紅磚道上傳來一聲輕柔的叫喚。

耿君旭回頭，冷漠地望向洪雨棠，她纖柔的身影站在樹影下，披肩的長發隨風飄揚，臉色略顯蒼白，大眼睛鬱鬱寡歡地望著他。

他別開臉，並不想看見她。

以前他會捨不得她這副樣子，如今他見到她只感到麻木。

在他得知她和別的男人有一腿之後，他所有的愛早已化為烏有，他的愛不是廉價的物品，他的愛只出於真情流露，而她已無資格擁有。

這是他在她身上學到的教訓。

「我先走了。」洪雨棠很想走近他，可他的態度使她勇氣盡失。

她原本還期待能藉著孩子的力量挽回一點什麼，她因為工作的關係得要離開台北，她想探詢他的意願，可否再接受她回他身邊。

但是他竟帶著別的女人來看孩子，這叫她信心大打折扣。

「何必呢？你人既然來了，就好好地去陪孩子。」耿君旭站在車旁對她說，沒有向前一步的意思。

「你又不想見到我。」洪雨棠眼底淡掃過憂鬱。

「你來的目的應該是為了若宇。」

「我也想見你。」她也想見到他，否則她怎會來？

「哼！」耿君旭聽得出來她的話中別有意圖，但他根本不想回應她，對他而言她的任何念頭都只是她個人的意願，和他無關。

洪雨棠鼓足勇氣，走向前去，站在他面前低聲說：「君旭，都那麼久了，難道你還不能原諒我嗎？」

「我早就原諒你了，否則怎會同意離婚？」他面無表情地說。

「你別這樣，難道你就真的把我忘得一乾二淨？」她凝著他冷絕的模樣，淚浮上雙眼。

「那好過造成彼此的折磨。」他對她的眼淚視而不見。

「你為什麼這麼無情？」她真希望他別這麼冷淡。

「你該問的是你自己。」

「我已經反省了。」

「你能對你自己負責就行了，別跟我說任何話，我不想聽。」耿君旭懶得搭理，轉身就要走人。

「別走。」洪雨棠握住他的手。

「你要做什麼？」耿君旭駐足回頭，黑眸死瞪著她的手，她的觸碰教他難以容忍，如芒刺般難受，他甩開她。

「我想你。」她以為大膽的表白可以讓他為她而停留，再給她機會回到他身邊。

「那是你的事。」他回以幽暗的冷笑。

「難道你忘了我們以前也曾有過很快樂的時候嗎？」她面紅耳赤，不顧顏面的再度對他動之以情。

「我是忘了。」他絲毫不為所動地說。

「你有別人了？」

「這你管不著，對我來說她並不是別人，你聽好了，我們之間早就結束了，別在那裡庸人自擾。」耿君旭要她自己有所認知，不再贅言，他轉身離去，走進幼稚園裡，他不想錯過若宇的表演。

洪雨棠很想追著他，懇求他，但她不急於一時，她有孩子當護身符，他不至於不知道孩子很愛她、需要她。

她絕不會放棄回到他身邊的希望，他一定只是一時的孤單才會找個伴，她不信他會愛上別人。

她要他，要孩子，他們本來有一個幸福的家，他不可能不留戀。

以前他呵護她的時候，她不懂珍惜，但她現在知道他的好，只要她能讓他心軟，她相信他們可以複合。

她默默地拭去臉上的淚，往反方向走，決定查清楚剛才那女人的底細，知己知彼百戰百勝，她不能讓那女人搶走本來是她該擁有的一切。

她不能輸。

耿君旭只能是她一個人的，他們曾經很相愛，沒有人可以忽略她的存在。

晚間九點，幼稚園的活動結束了。

小若宇在表演完之後就發現他的媽咪不見了，他心裡很失望，但是他沒有吵著要找她。

他只是悄悄地問了奶奶：「媽咪走了嗎？」

「是啊，還有奶奶在。」耿母心疼地對他說。

「她還會再回來看我嗎？」

「也許會。」耿母安慰他，其實她並不知道洪雨棠何時還會出現。

散場后，耿君旭抱起若宇和爸媽一同離開，他聽到若宇在找媽媽。

他很感謝爸媽對孩子的照顧，也許所有人的愛都無法取代一個母親的愛，但是這是孩子成長的課題，他得從中學習長大。

到了爸媽的車子前，他把若宇放下，交代他說：「要聽爺爺奶奶的話。」

「好。」小若宇答應他。

耿父將孩子安置在車后的座椅，繫上安全帶。

耿母在車外低調地問兒子：「我跟你爸都很想問你，你和雨棠會複合嗎？孩子需要一個媽媽在身邊看顧比較好。」

耿君旭搖頭說：「我跟她一點可能性都沒有。」

「那……你是打算怎樣？單身到老？」

耿君旭再搖頭，若有所思地一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