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她噗哧一笑，不以為意的搖搖頭，「你啊！每次一忙起來就廢寢忘食，什麼都不記得，我早就習慣了。」

「對、對不起……」他黑深的臉龐竟泛起了紅暈。

「傻瓜。」她嗔道。「我又不是在怪你，打從出生認識你至今，難道我還不了解你的個性嗎？」

他那單純的腦袋，一次永遠只想得了一件事，顧得了這，便失了那，雖然有時讓人很想嘆息，但她就喜歡這樣的他，和他在一起可以很輕鬆，沒有負擔。

「你晚餐想吃什麼？」他問道。

「都可以啊！」趙雨涵一面綁安全帶一面道：「我很好養的。」

范德浩忍不住偷空覷了她一眼。

現在的她像個興奮的小女孩，快樂的東摸摸西翻翻，一點也沒有豪門千金的架子。

是的，她是著名的趙家的三小姐。

趙家在台灣的歷史可追溯到一百五十年以前，且世世代代都是當時社會上有名望的人士。

日據時代時，趙雨涵的曾組父與一名日本高階軍官的女兒相戀並結婚，因此與當時政府關係良好。

但趙家並未因此忘本，仍利用自己所擁有的財富地位幫助困苦的人民，因而得到不少美名。

也是因為這樣，儘管趙家有個日籍女主人，又是大地主，但台灣光復之後，並未受到來台政府的太多刁難。

而趙家也很聰明，在新政府一連串的土地政策下，以土地換了不少政府的債卷和股票。之後憑藉著高超的投資手段，在六、七○年代時成為台灣最有財富和權勢的家族之一。

當然其中並非皆一帆風順，趙家在五○年代期間也曾受過重創，一度面臨重大的危機，但最後還是重新回到成功的頂端。

趙雨涵就是在趙家最成功的時候出生的，因此說她銜著金湯匙出世可是一點也不為過，難得的是她身為趙家最小的女兒，卻未染上這一代趙家人奢靡的氣息。

當然不能要求她明明家財萬貫還過著平民百姓的生活，可她不亂花錢，不搞特權，規規矩矩的過日子，循正常管道參加升學考試，讀了一間雖不是頂尖，但也是不錯的國立大學。

身為一個男人，還是個自幼看著她長大的男人，要不對她動心，實在太難了……

范德浩勉強收回視線，重新專註於開車上，不希望因為他的疏失，而讓她遭遇到任何危險。

車子一路往郊區駛去，最後停在某間快炒店前。

范德浩曉得她既然說「都可以」，就是真的吃什麼都好，並非客套話。她和她那些驕縱的哥哥姊姊們不同，不會非高級餐廳不去。

他將車停在店門口不遠處，趙雨涵習慣性的拉著他的手，附近看來有些凌亂的環境對她沒造成任何影響，自在得很。

這間店他們平均一個月會來一次，一向愛潔的她從沒嫌過什麼。

「范先生、趙小姐，你們來啦？」才走到門口，快炒店的老闆便熱切的向他們打招呼。

「來看老闆你呀！」趙雨涵笑咪咪的道。

聽到美女這麼說，老闆立刻露出笑容，「來，快進來坐。今天想吃點什麼？」

「有什麼特別推的菜色嗎？」

「有有有！」老闆立刻指著一旁水箱，「今天下午才剛送來的大明蝦，都還是活著的呢！非常新鮮，要不要烤個幾隻？」

幾隻大蝦子在水裡游呀游的，看起來頗為肥美。

「哦？」趙雨涵眉一挑，顯然挺有興趣，「那就烤個幾隻好了。」

「沒問題。」老闆開心的記錄下來。

之後，他們又點了幾道菜，和老闆閒聊了一陣，才走進店裡。

「公司最近還順利吧？」兩人找了位子坐下后，趙雨涵開口問道。

「還好。」范德浩習慣性的以兩個字帶過後，想想似覺不妥，才又道：「最近接了不少案子。」

他的個性沉悶，向來不太喜歡和人交談，不過當對象是她時，他卻很希望能多說些話。

「那很好啊！」她的眼彎成了月牙兒型，「我就知道你會成功。」

這男人從來就不是天資聰穎的人，但他老實、勤奮、肯吃苦，或許無法靠著投機一步登天，但只要肯努力，終究會闖出一片天。

「也算不上什麼成功。」范德浩垂下頭，不覺得自己有什麼成就。

他清楚自己的能力，就算努力一輩子，也不可能擁有和趙家一樣的財富。他永遠都配不上她。

只要能像現在這樣看著她，他便再無所求。

「你呢？這星期過得還好嗎？」不想多談自己，他另找了個話題。

其實他也不清楚他們現在這樣究竟算什麼？不知道從什麼時候開始，星期六晚上就成了他們固定單獨相處的時間。

就他們兩個而已，看看電影，吃吃飯，開車兜個風，像男女朋友一樣。

可是，他們並不是男女朋友，彼此之間也從未說過任何有關「愛」的字眼，甚至沒人知道他們每週六的約會。

但他從不在意。她是條件那麼完美的女人，就算扣除趙家千金的身分，她仍是他高攀不上的目標。能偷得她的一小部分人生，獨自擁有她，他便已經很滿足了。

「馬馬虎虎囉！」她聳聳肩，「學校的功課還是那麼無聊。」

「我是問你的其他計畫。」他知道她的成績有多好。

要不是她考大學時故意寫錯幾題，好讓分數看起來「正常」些，恐怕她想填什麼學校都能上。

趙雨涵很聰明，聰明到懂得深藏不露的道理，而他則是唯一知道她真面目的人。

她偏過頭，笑了笑，「還不錯囉！我最近想擴大投資其他產業，不過還得先評估市場環境，也沒把握能不能成功。」

「你一定可以的。」他相信她。

聽了他的話，趙雨涵眼中摻進些許柔光。

「跟你在一起真好，都不需要掩飾什麼。」她輕嘆，語氣中有著感慨。

她習慣在人前偽裝，掩藏本性，只有他能看透那看似溫順面貌下，藏著的原來是怎麼樣的性情。

聽了她的話，范德浩的唇動了動，有那麼一瞬間，心中滿溢的情感迫切的想讓她理解。

她究竟知不知道，他不只是最了解她的人，也是最愛她的人呀！

可思量許久，最後范德浩還是吞回幾乎已到嘴邊的告白，僅以低啞聲音道：「我們是好朋友，不是嗎？」

她愣了一下，唇畔泛起一抹若有似無的苦笑，輕聲附和道：「是啊！我們是相處多年，很好很好的朋友……」

她嚥下喉間濃濃的苦澀感，卻揮不去心中那沉重的失落。

呵！他總說她聰明，對什麼事都胸有成竹，可是啊！為何她卻不知道自己究竟還要等多久，才能盼到他的真心話呢？

晚上范德浩送她回家。

其實還挺方便的，因為週末他都住在趙家配給他父母的房子，而那就在趙家主宅旁邊而已，走路約莫五分鐘。

當他將車停在她家門口，他轉頭以一種深切的目光望向她。

一週一次的約會又結束了，下次見面是七天之後，他想多看她一些，好將她的容貌深深印在腦海之中，以熬過這漫長的七天。

不求她能明白他埋藏多年的情感，只希望他能永遠像這樣看著她。

「今天晚上謝謝你，我先進去了。」她細聲道，準備開門下車。

「雨……雨涵！」一股衝動讓他忍不住喚了她。

「嗯？」她回過頭。

「我……」他才說了一個字，又停住了。

到底叫住她做什麼呢？他也不清楚。

他深愛著她，卻又不能愛她。

看出他的掙扎，趙雨涵長長嘆了口氣，打開車門，「晚安。」

她喜歡德浩，也知道德浩喜歡她，但光是這樣不夠的。

他總認為自己配不上她，只求維持現狀。她一直在等他想通，可這麼多年過去了，他們之間的關係卻始終未有進展，她無奈，卻又不想逼他。

不過，她不會讓這種情形持續太久的，最多再幾個月，如果這幾個月他仍不主動，那麼她不排除採取更強烈的手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