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妳……是認真的?」
「當然。」
徐老夫人頻頻皺眉,「我知妳擔心延英,可妳一個婦道人家,就是去了又能如何?」
「我也知道大局勢不是我一個普通女子能改變,更明白我所做的一切很可能只是徒勞,但要我靜靜待在侯府里等消息,我做不到。」姚萱萱深深吸了口氣,「況且我先前曾得過一位大夫的指點,若延英真受了傷,或許有我在身邊照顧更好。」
徐老夫人聽說過先前兒子要媳婦整理關於傷兵醫護的方法,並記載成冊。她原以為那只是在胡鬧,沒想到後來聽說成效還不錯。
因此姚萱萱的說法令她不禁有些動搖了,只是多年來所習得的禮教和想法卻仍讓她有些猶豫,「可是……」
「娘,這事我已決定,您就不用再勸我了。」
徐老夫人神色複雜的望著她。
對於這個兒媳,她曾厭惡過、刁難過、心不甘情不願卻又不得不接納過,即使後來發現和韻公主並非兒子的良配,使她不得不承認萱草,也並未真正打從心底認可她。
然而這一個月來,見萱草為兒子操心到人都瘦了一大圈,現在更不畏辛苦艱難的執意出遠門,只為確定兒子的安危……她不能不感動。
她自問,自己對延英的父親是絕對做不到這樣的。事隔十多年,她對那害她失去了過往榮華富貴生活的男人依舊有恨有怨。
「那妳自己路上可得小心,千萬不要為了貪快而出了什麼事……別忘了家中還有福哥兒在等妳。」最後,徐老夫人只能這麼道。
「您放心,我一定會多加小心的。」得到老夫人的同意,姚萱萱終於鬆了口氣,用力點頭道。
儘管答應了徐老夫人不貪快,但姚萱萱仍像恨不得插了翅飛過去般,一路疾行,花了十天便走完原本至少要趕半個月才能到達的路程。
待到了大齊軍駐地附近時,一行人皆風塵僕僕,半途水土不服的姚萱萱更是形容憔悴。
「夫人,咱們不如先尋間客棧住個一天,稍作休整過後再去軍營吧?」丫鬟擔心的看著面色蒼白的姚萱萱。
姚萱萱卻搖頭,「不了,直接過去吧。」
「可……您這樣過去也不好看啊!」丫鬟小聲道。
她覺得很奇怪,夫人難道不想打扮得好好的才去見侯爺嗎?
「我看這城裡如今也不安全,最好別冒風險。」姚萱萱解釋,「況且……哼,讓他看看我這個樣子也好,就是要讓他知道,是他害我如此辛苦奔波的。」
夫人既然都這麼說了,丫鬟也不好再勸些什麼,直接下馬車和外頭的家丁們傳達夫人的意思去了。
馬車在接近軍營五里處時就被攔下了,侯府的家丁取下腰牌遞過去,士兵們一見那竟是侯府的腰牌,臉色馬上變得恭謹,甚至不敢問馬車上是何人,便放行讓他們過去了。
待馬車一停,姚萱萱立刻跳了下去,朝那明顯是主帥營賬之處走去。
眾士兵見營地中突然出現了女人均是一怔,有人走上前想詢問,卻被侯府的家丁攔住,不讓他們冒犯了主母。
姚萱萱根本不管旁人怎麼看怎麼想,徑自踏進了徐延英的大帳。
帳中的人聽到有人不經通報便闖入賬中,立刻喝道:「大膽,你……」而在他看清眼前居然是兩個女人時,也不禁目瞪口呆,「妳、妳們是誰?」
外面的人都幹什麼去了,怎麼竟放了兩個女人跑進來?
「這是忠勇侯夫人。」丫鬟先一步開口。
忠勇侯?由於在軍中都習慣了喊將軍,那男人一時間沒意識到這聽起來很耳熟的忠勇侯究竟是何方神聖,臉上表情不禁有些疑惑。
「阿莫,」倒是那躺在床上的男人輕咳了一聲,「你先下去吧。」
那男人一怔,「將軍,這……」他想說女人出現在營中可不合規定啊!
「下去。」男人不容置疑的道。
被喚作阿莫的男人,直到莫名其妙踏出營賬的那一刻,才驀地回過神。
「等等,忠勇侯?那不就是將軍嗎?」他心中一驚,「那方才那名女子,豈不就是將軍的夫人了?」
他忽然想起先前聽說關於將軍夫人編書撰寫照顧傷兵的方法,對照她這回竟不管不顧,做出這等驚世駭俗、直接闖入軍營中之事,再想想將軍如今的情況……不知怎地,他背後竟突然冒出了冷汗。
唔,希望將軍夫人的脾氣可別太糟糕的好啊。
主帳中,丫鬟已經退下去了,剩下夫妻兩人四眼相對。
最後,是徐延英先敗陣下來,他嘆了口氣,「萱萱,妳怎麼來了?」
他是有想過她會擔心,卻怎麼也沒想到她會不管不顧的拋下一切跑來。
事情發展至此,已超出了他預料……但徐延英必須承認,見到她,他的確很驚喜。
驚喜到讓他幾乎忘記緊接而來可能的後果。
姚萱萱走上前,突然跳到他身上,一雙粉拳狠狠往他胸口捶,「徐延英你這個大混蛋!」
她使儘力氣的捶他,一點都沒有留情。
雖然那樣的力道在男人眼中看來,實在不算什麼。
「萱萱,妳這是想謀殺親夫嗎?」他一把捉住了她的手。
姚萱萱冷笑,「你又沒真正受傷,我不過捶打個兩下,怎麼謀殺?」
「妳什麼時候猜到的?」他頗為意外。
她用力抽回手,「離開京城的第三天吧。」
她還氣自己怎麼這麼遲鈍,居然白白多替他擔心了幾天!
徐延英一怔,「這麼早?那妳……」
他很清楚從京城到這兒的距離,她能在這麼短的時日內出現在這兒,必定是一接到消息便立刻趕來,甚至中間也幾乎不曾休息。
既然她第三天就想通了,怎麼不但不掉頭,反而依舊連夜趕路到這兒?
他仔細端詳了一會兒,發現她原本豐腴的臉頰變得憔悴消瘦,剛才手也摸起來儘是骨頭,再不像先前那樣圓潤。
看得他心疼極了,也對自己先前的計劃感到後悔。
姚萱萱抿了抿唇,沒好氣道:「我要是沒表現出急切的樣子,你想要騙的人豈不就知道被騙了?」
自己這麼衝動跑出來千里追夫一事,根本瞞不過人,只怕她一出家門,就已被各路人馬盯上了。
若她不表現的焦急,哪能讓那些人上當呢?
雖然她並不確定徐延英真正想騙的究竟是叛軍還是皇帝,可這個局他既已設下,她不願讓自己成為他失敗的原因。
「抱歉。」
「你的確是該跟我道歉的。」她冷哼,一屁股坐在床邊,「說吧,你鬧出那麼大動靜,到底想做什麼?」
她的憤怒並不假,特別是在她剛想通原來這一切只是他設下的騙局時,曾氣得在心底咒罵這害她一度傷心難過的男人無數次。
只是氣也氣過了,她多少明白他多半是有不得已的苦衷,才會明知她和徐老夫人可能因此為他擔心受怕,卻仍不得不為之。
誰教她的丈夫是個位高權重,卻又同時兼具實力和責任感的男人?從她認命的扮演起他妻子的那刻起,她就註定為他操煩憂心一世了。
比起生氣憤怒,她更在意他的動機。
「妳也猜到了不是嗎?」徐延英忍不住伸手撫上她的臉頰。
一個多月不見,他比自己曾以為的更想念她。
他從不是不能吃苦的人,先前即便再艱困的環境,也不曾打敗過他。可這回出遠門,午夜夢回之際,當他輾轉反側,想摟住什麼時,卻總撈到一手空氣。
那異樣的感覺總會令他驚醒過來,久久不能成眠。
這是多可怕的習慣?他竟允許另一個人在他的心田中扎了根,徹底影響他的人生。
而更可怕的是,他發現自己一點也不想改變。
「是猜到了一點,但我不知道你此舉究竟是想騙叛軍,還是騙皇帝。」姚萱萱也不拐彎抹角,直言道。
徐延英總算勾起了唇,「難道我就不能一石二鳥?」
「胃口這麼大?」她挑了挑眉,「嗯,我只是猜測,你這回假裝受傷可能是為了讓叛軍因而鬆懈,也可能是想讓皇帝以為你元氣大傷,暗自鬆了口氣。」
不用想也知道,皇帝肯定最希望徐延英與叛軍同歸於盡,好讓他漁翁得利。
他從不正面對外證實自己「受傷」的消息,一來是為免日後東窗事發時,可能犯上欺君之罪;二來也是故意混淆敵人耳目,好讓對方以為他是因傷勢過重,情況不樂觀,而根本不敢暴露此事。
但他又的確在眾目睽睽之下「被叛軍所傷」,這種事想瞞也瞞不住……她甚至能夠猜想到,那名傷了他的「叛軍」只怕根本是他手下的人所偽裝。
這也就造成了民間瘋傳護國大將軍身受重傷,然而軍中卻遲遲未向京城回報徐延英受傷的消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