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第五章

關霽遠小心翼翼地將金絲抱起,走出牢籠。

「主子……要不要我來?」這不尋常的舉動讓楊順詫異不已。

主子向來厭惡臟污,一身白袍白靴總是潔凈無瑕,而今卻抱著一個多日未梳洗、渾身發出異味的女人……

「煮些參粥到我房裡。」關霽遠只丟下這句話。

到他房裡?難不成主人要將金絲姑娘安置在他的霽月閣?楊順按捺著滿腹的疑惑,不敢稍有延遲地往膳房奔去。

「來……張開嘴……」

關霽遠不只將金絲安置在自己床上,甚至親手捧起參粥,細心吹涼後送到她的嘴邊。

他也不知道自己怎會這麼做,但就是不想假手他人。

金絲卻怎麼也不肯張開口,她倚在床頭,身下墊著舒服的軟墊,眼睛和小嘴始終緊閉,似是打算就此杜絕和外界的接觸。

「你必須吃點東西……」關霽遠知道她聽得到他說話,耐心地哄著她,「難道你存心想餓死自己?」

響應他的依然是沉默。

「主子,不如讓屬下來伺候金絲姑娘?」楊順實在看不下去了。

向來只有別人伺候主子,這位金絲姑娘竟要主子反過來伺候她,還一副不領情的模樣……

「你先出去。」關霽遠怪他羅嗦,先將老管家轟了出去,繼續輕哄著她。「乖,聽話?快點張開嘴……」

眼前的人兒始終不響應,他索性自己吃了一口粥,咀嚼之後,毫無頂警地以口送進她口中,然後很快地捂住她的嘴。

「嗯……」金絲的掙扎極為微弱,但她終於睜開眼睛看他,試著將口中的食物吐出。

「不是想刺穿我的心臟?我看,你現在連捏死螞蟻的本事都沒有!」他故意激她,看見那雙金色眼眸稍稍回復了生氣。

她連死的自由都沒有……金絲怨恨地瞪著關霽遠,不得已地將口中的食物吞下去,淚水卻不爭氣地滑落。

「我知道這粥味道不錯,但也用不著感動得落淚吧?」關霽遠見她願意進食,內心欣喜不已,忍不住想逗她開心。

說話的同時,趕緊將第二口粥往自己嘴裡送,打算用同樣方式喂她,金絲卻開口了,「臟……死了……我……自己吃……」

哼!她才不想吃他的口水計……

見她恢復罵人的興緻,雖然有氣無力的,卻讓關霽遠放下心中的大石。

「嫌棄什麼?又不是沒吃過我的口水!」他邊調侃著,邊小心翼翼吹涼湯匙里的粥,然後溫柔地送進她的嘴裡。

金絲白了他一眼,還是乖乖張口吃下送進嘴的粥。她緩緩咀嚼口中的食物,看著他專註地吹涼剛舀上的粥。

印象中,從沒有人這麼餵過她,好似她是個被呵護寵愛的孩子。不知怎麼搞的,她感覺整個身子都溫暖了起來,冷寂的心也跟著注入一道暖流……

她忽然鼻頭一酸。

「怎麼了?」見她怔然地望著自己,模樣有些不對勁,關霽遠柔聲問著,「是不是哪裡不舒服?」

她搖搖頭,低垂著眼眉吃下另一口粥,卻是和著淚水一起吞下。

關霽遠這次沒有說話,只是看著她吃下一口口摻了淚的粥,卻不知那淚水代表的含意。

各懷心思的情況下,一碗粥吃得精光,金絲也累得昏沉沉睡去,關霽遠幫她蓋好被子,坐在床頭替她擦拭臉上的臟污。

只有這時候的她,才比較像個女人……想起她之前潑辣的模樣,他不由得苦笑。

輕撫著沉睡的容顏,纖薄的嘴角忽然揚起神秘的笑容,讓他不禁看得著迷。

我的小珍獸,你到底從哪裡來?

為了揭開她身上的謎團,他決定明天就上「馭奴館」一探究竟!

翌日,關霽遠親自造訪「馭奴館」,卻被一位白髮蒼蒼的老人家擋在門口。「買奴的話等明年吧!」

護衛趙彬叱喝一聲,「放肆!你可知眼前這位爺兒是誰?」

「上咱「馭奴館」不就為了買奴?咱們這兒可都一視同仁。」白髮老叟斜睨著一身白袍裝扮的關霽遠,完全不當他是一回事地就要關上大門。

趙彬出手阻擋,卻訝異無法將門移開半寸。

他使出內力,老人卻依舊文風不動,若無其事地說:「都說了等明年……咳咳!別為難我這老人家……」

關霽遠看出老叟並非等閑之輩,對趙彬使個眼色,趙彬隨即退開。

「老人家,失禮了,在下姓祝,心頭有些疑惑想請教主事嬤嬤。」他刻意放低身段,隨便編個姓氏,只為尋求解答。

這「馭奴館」連個門房都是深藏不靄的高手,其中必然卧虎藏龍,真難想像那個喜怒形於色的小潑婦來自這兒……

老人打量了關霽遠好一會兒,這才將門打開。

「進來吧!」他讓出位子讓關霽遠進門,卻不準趙彬進入。「這裡不歡迎狗奴才!」

趙彬臉色一陣鐵青,關霽遠示意他留在外頭。

佝樓的身軀領著關霽遠往大廳走去,一邊喃喃自語著「真是找麻煩……為難我這老頭……」

進了布置極為雅緻的大廳,老人隨意指著椅子,「坐吧!」

「有勞老人家。」

老叟根本沒理他,徑自走向廳后。

關霽遠聆聽著老人的腳步聲,見他身形雖佝樓,腳步卻無一點聲息,顯然是個練家子,但身上卻感覺不到任何殺氣,所以他才放心地隻身入內。

約莫過了一盞茶的時間——事實上根本沒有任何人前來倒茶就有腳步聲由廳後傳來。

燕嬤嬤依舊雍容華貴地現身,身後伴隨著許媽。「公子久等了……」燕嬤嬤微微點頭示意,徑自在上位坐下,「老身是這裡的主事,請問有何指教?」

暗自觀察眼前看來貴氣的年輕男子,燕嬤嬤心裡有著不好的預感,暗自怪那老頭多事,不該放他進來。

但很奇怪,男子的長相似曾相識,讓她有種親近的感覺……

「祝某特地前來,向嬤嬤打聽一個人。」關霽遠同樣打量著眼前以紗蒙面的中年婦女。

雖無法瞧見她的面貌,但裝扮和氣質自有一番懾人氣勢,不像是一個奴僕訓練中心的主事者,而那雙眼眸看來好熟悉,只不過比他認知中的那個人多了份情緒,而且看來不像他所想的那麼年長。

「老身見識淺薄,恐怕識人不多。」燕嬤嬤忍不住盯著他瞧。

「金絲。」關霽遠脫口而出,沒忽略她的眼眉稍稍挑了一下。

「金……」許媽倒抽一口氣,燕嬤嬤投以警告眼神,她趕緊噤聲。

「不知金絲是否為「馭奴館」的人?」關霽遠沒錯過兩人的互動,「祝某特地前來向嬤嬤求證。」

「老身不認識這位姑娘……」燕嬤嬤神情自若地回答,「況且,從「馭奴館」售出的奴僕,本館不接受退貨,在外的行徑也和本館毫無瓜葛。」

她就知道會有這樣的結果!好不容易把那些丫頭都送出門,早該把這裡關了,省得要收拾那些丫頭的爛攤子……

「祝某沒有惡意,即使金絲是「馭奴館」的人,祝某也不可能將她退回,此番前來只是想知道她的生長背景,多了解她一點。」他起身拱手告退,「既然嬤嬤不認識金絲,那恕祝某打擾了……」

「不送了。」

望著關霽遠的背影,燕嬤嬤和許媽兩人顯得憂心仲仲。

「這可怎麼辦呀?」許媽沉不住氣地道出心頭的疑慮,「金絲那丫頭該不會闖了什麼大禍吧?這男人看來不是普通角色……」

燕嬤嬤莫可奈何地看著許媽。「希望他真的相信我們和金絲毫無瓜葛……都怪你沉不住氣!」

她還在想那男子的相貌,不知在哪兒見過?

「你們都別吵了!」先前的老人緩緩從廳後步出,「瞧那小子一身貴氣,該是什麼達官顯要!

」燕嬤嬤忍不住皺眉,「師父,那您還讓他進來?」

白髮老翁便是她的師父天機老人,是個長久隱居天山的世外高人,和自幼失親的燕嬤嬤情同父女,此次便是為了那幾個丫頭的事專程下山。

「呵呵……老夫就是要看看金絲命定的人有幾分能耐。」老人輕撫白須,露出滿意的神情。

「金絲「命定之人」就是他?」許媽只覺不可思議,「那丫頭……也有這樣的富貴命?」

「富貴雖不遠矣,但看那丫頭有沒有這個命享受了!」老人丟下這句話后便倏地消失,留下兩人對金絲的未來更加憂心。

「滾開!不要碰我!你們這些助紂為虐的傢伙……」

霽月閣被一連串的咒罵搞得雞飛狗跳,金絲像頭被激怒的野獸站在床前叫囂著,楊順可以說是冒著生命危險在房裡和她對峙,一些較膽小的丫環則站得遠遠的不敢靠近。

房裡精緻的擺設毀了一地,大家從沒見過這麼美麗卻又兇惡的女人,不輸園裡的大虎阿金撕裂食物時的狠勁。

楊順一早便吩咐婢女們準備伺候這位長相奇特的姑娘沐浴,還準備了一些漂亮的衣裳飾品。

幾名小丫頭興匆匆地入房等待金絲醒來,興奮地期待能夠見到傳聞中金色仙女的真面目。

大家剛開始真的驚艷萬分,接著便是目瞪口杲。

「看啥?再看就挖瞎你們的眼珠子——」金絲討厭極了別人用異樣的目光看她。

膽小的婢女真的別過頭不敢直視,生怕被那雙金色眸子勾去了魂。她們寧願幫阿金洗刷,也不敢惹上這位形貌如妖、比野獸脾氣還壞的姑娘。

楊順鼓起勇氣,開始和金絲講道理。

「姑娘,您就別為難我們這些下人了,我們也是受主子的命令幫姑娘梳洗打扮,讓您舒適一點……」

「告訴那個爛男人,不用他假好心!」

「姑娘,您小聲點,我家主子身分尊貴……」楊順趕緊制止她的不敬,豈料金絲罵得更凶。

「身分尊貴很了不起嗎?就可以把人當禽獸一樣關在籠子里?我看他只是個欠教養的紈絝子弟……」她越罵越順口,連關霽遠的祖宗八代都罵進去。

雖然已脫離牢籠,但一想到他之前的惡行,金絲仍是怒火中燒。

她生氣的對象也包括自己,那天不該在他面前掉淚的……

她真沒用,人家不過是假意對她好一點,她一下子就掉進溫柔陷阱里,真是沒用!

「姑娘,別說了……」楊順真是替她捏把冷汗,生怕這話讓王爺聽了,她有八條命都擔當不起。

「我不叫姑娘,我叫金絲!」她還想繼續罵下去,眼尖地發現關霽遠正站在旁邊,手中拿著一樣怪異的東西。

關霽遠一走進霽月閣的園子,便聽到房裡傳來一聲咆哮,然後是一連串問候他祖先的咒罵。

睡了兩天,這小潑婦終於醒了,精神還不錯嘛!他笑著搖頭。

之前看她渾身臟污,漂亮的金髮也糾結雜亂,失去原有的光澤,讓他不知有多惋惜。料准她今日應該會醒,出門前先吩咐下人準備幫她梳洗,早知道這小潑婦不會乖乖就範,他決定親自出馬,還備妥工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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爺兒,別棄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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