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關霽遠不覺莞爾,但他沒追上前,徑自將阿金引進籠里,在裡頭和它玩起角力的遊戲。
金絲進了小屋,便把自己甩在柔軟的床褥上,試著撫平狂亂的心跳。
方才一見到他,心臟竟不由自主地亂跳,她摸著發熱的臉頰,對自己的沒用懊惱不已,近日她總是這樣,柵門一有聲響,眼睛總不由自主飄向門口,反常的舉止連自己都有些惱怒。
她才沒有等他呢!
輕哼一聲,她轉身背對門口,以為他會追上來,心臟跳動得更加激烈。
沒等到他的腳步聲,屋外卻傳來爽朗的笑聲,她忍不住往窗外看去,美眸搜尋浙他的身影,發現他正和阿金玩得不亦樂乎。
只見他將阿金壓在身下,假意與它搏鬥,下一刻,阿金一個反擊又將他壓在爪間,不斷舔著他的臉頰。
「哈哈……阿金……住手……好癢……」關霽遠笑得像孩子似的。
生長在皇家的他自小便孤僻,唯有與獸類相處時才會顯露本性,無拘無束地放開自己。
細長的眼眸笑得眯成兩道彎月,難得露出雪白的牙齒,這樣的他看來好親切、好迷人……
金絲心頭一陣悸動,不禁看得痴迷。
此時,關霽遠的視線對上她的,隨即恢復一貫的嘲弄表情,她飛快地瞪他一眼,撇過頭,氣呼呼地往床上一倒。
什麼嘛!和阿金就玩得那麼開心,對她又擺出那種臉,只會欺負她一個!金絲感覺很不是滋味,不明白心底正湧現名為「醋意」的情緒。
關霽遠暗自取笑金絲的孩子氣,他故意不靠近她,想試探她的反應,和阿金嬉戲的過程,他一直感覺遠處投射過來的目光,這招「以退為進」果然對她有效。
拍拍阿金的背脊,結束和它的嬉戲,他這次真的走進了小屋,一開門便以溫柔的語調呼喚著:「小金絲……想我嗎?我好想你……」
輕柔的語調讓金絲身體一顫。小金絲?他竟這麼唉她……好肉麻!不過,她心頭競浮現異樣的感覺,有些甜甜的,好像沾了蜜似的……
「我才不叫小……」她猛然起身,故意擺出兇惡的嘴臉,「金絲……」
最後兩個字幾乎消失在嘴邊,因她發覺自己正唱著獨角戲!
關霽遠喚的不是她,而是喜歡黏在她身上的小金絲猴,它正巧就叫作小金絲。
他像抱著小娃兒般輕撫黏在身上撒嬌的小金絲,表情極為寵溺。
「小金絲,今天乖不乖?我知道你最聽話,最惹人疼,不像某人……故意瞅著她,語氣有些嘲弄,「有些人就是這樣,明明可以住在華屋裡,坐享錦衣玉食,卻喜歡自作孽,故作清高,讓人倒盡胃口……」
「你!」他的指桑罵槐再次激怒她,「把人和畜牲關在一起,才叫人作嘔!」
最後那句「倒盡胃口」讓她的心隱隱作疼,她故意忽略自己不該有的反應,以強悍之態護衛尊嚴。
關霽遠只是淡淡掃她一日艮,絲毫不將她的反唇相稽看在眼裡,繼續逗著小金絲,讓她自討無趣。
「可惡!」她咒罵一聲,負氣地用被褥裹緊全身。
那個男人不再對她感興趣,她應該感到高興,怎麼心裡好像有顆石頭壓著,悶得她好難受?
見她的反應像是吃醋,關霽遠嘴角不禁揚起寵溺的笑容。他將小金絲放出小屋外,然後關上門,準備安撫他那終於開竅的小珍獸。
背後傳來關門的聲響,強烈的失落感讓金絲差點掉淚,他要走了……
她又要被遺棄在這裡,獨自一人……她努力眨去淚水,不讓情緒崩潰。
「真的生氣啦?」背後突來的聲音讓她嚇了一大跳,猛然轉過身,卻對上一雙幽暗的凝眸正似笑非笑地望著她。
此時,淚水卻不爭氣地滑落。
「滾開啦!」金絲惱怒地抹去淚水,拉起被子蓋住自己。
關霽遠本想繼續逗她,卻被那顆淚珠徹底軟化。他脫下鞋靴上床,連人帶被將她抱入懷裡,以輕柔的語調問著:「真捨得爺兒離開?小金絲……」
「不要這樣叫我!」懷中的人兒掙扎了一下,帶著濃厚的鼻音抗議著。
「我偏要叫!小金絲……小金絲……」他不顧她的掙扎,想拉開她臉上的遮蔽物,「來,讓爺兒瞧瞧小金絲吃醋的模樣……」
「不要!」
拉扯之間,被褥硬是被他扯開,金絲布滿淚水的臉頰無處可藏。
一接觸到他異常溫柔的眼神,她只覺得好委屈,忍不住哭得傷心。「嗚嗚……你這個壞蛋……可惡……」
不知自己到底怎麼回事,淚水卻流個不停,難以遏止,不知所措的她只能不斷捶打他的胸膛,一句句咒罵倒變成撒嬌的低喃。
「好可惡……的你……」她真的著魔了……著了他的魔!這可惡的冤家!
見她哭得楚楚可憐,關霽遠感覺像被什麼直擊著心臟,胸口充塞著濃烈的情感。
沒制止不關痛癢的輕捶,他低下頭輕吻著她臉上的淚珠,輕聲安撫著。「噓……別哭……」
像是要讓他吻上一輩子,更多的淚水滑落,金絲的拳頭也越來越軟弱,最後竟緊緊攀附著他的衣襟。
輕觸臉頰的厚唇跟著往下游移,印上因哭泣而脹紅的嫩唇,先是輕輕一觸,隨即含住她的,一番吸舔之後再放開她。
「嗯……」這是什麼感覺?好奇妙……
沒被吻過的金絲一下子就戀上這種濕熱的觸感、她緊閉雙眸,感覺暈陶陶的,不由得嘟起嘴唇想要更多。
關霽遠再次覆上她的唇,靈舌探入微張的唇齒之間,勾起不知所措的丁香小舌,在她口中激起甜蜜的波瀾。
……
水乳交融的快-感加上數日的疲累,關霽遠發泄全身的精力之後,便趴在金絲身上昏昏入睡。
金絲輕輕推開他,望著沉睡的臉龐好一會兒,臉上表情變化萬千。一下子皺眉嘟嘴,一下子又面露羞色。
這霸道的男人,她到底前輩子欠了他什麼,要受他這般折磨?金絲不甘心地想著,一臉怨懟地瞪著他。
到此為止!她不會再任他擺弄,以免陷得更深……
見關霽遠睡得沉,她躡手躡腳地下床,穿上衣物,接著拿起他丟在一旁的衣物,探入衣袋中摸索,終於找到門口的鑰匙。
金絲面露喜色,緊握著鑰匙以免發出聲響,然後便要往門口衝去,卻不由自主地停下腳步,回頭盯著那張沉睡的臉孔。
她該為了重獲自由感到高興,為何腳步如此沉重?該不會被關傻了,忘了自由的可貴吧…
牙一咬,她甩頭轉身、金髮在空中畫出美麗的弧度,奔出了小屋。以最快的速度打開所有牢籠,放出裡頭的珍獸們。
「快出來呀…你們自由了!」
無奈這些野獸卻動也不動,似乎對自己的牢籠有著極度眷戀,只有小金絲猴一下子就跳到她肩上。
「快出去呀!回到你們真正的家……回到林子里去呀!」她忍不住對那些珍獸咆哮著,「你們這些蠢獸!」
明明可以脫逃,它們為何不離開?她不懂……不懂自己心裡為何有不該有的難捨。
「它們不會離開的,這裡已經是它們的家了…」關霽遠的聲音在遠處響起。「如同你也不是真正想離開。」
他的表情平靜,眼底流露難得的深情。「誰說的?」金絲大聲反駁,掩飾被說中心事的難堪,「我恨不得永遠都不要踏進這裡!」
她一字一句說得肯定、說得絕然。
「你真捨得離開?」關霽遠憑著直覺,賭她對自己仍有一絲絲愛戀。
從方才的纏綿,他感受到她內心的掙扎,從她無奈的淚水,他見到她不甘的屈服,他賭她會留下來,為了他……
「我不是你養的寵物,你沒資格決定我的去留!」金絲轉過頭,以怨懟的眼神望著關霽遠。
這男人憑什麼如此肯定?他以為能永久禁錮她,甚至主宰她的意志嗎?
她不願再耽溺於他的溫柔陷阱中,只想逃離這個禁錮她身體、又狂妄地想束縛她心靈的男人。
她快速往柵門口奔去,順手將一旁的火盆推倒,火舌迅速點燃零星的乾草。
關霽遠快步追上她,她卻早一步將「珍獸園」的門鎖上。
「金絲!」他試著做最後的挽留,「別走!我要你留下來……」
「你要的不是我。」深情的呼喚果真讓她回頭,眼眶卻已泛著淚光。
像是為了證明決心,她拿起方才自他腰間系帶內抽出的龍紋匕首,抓起自己的頭髮將它們一一削落——
「住手!」關霽遠心疼地望若散落一地的金髮,想阻止卻已來不及。
直到滿頭金髮參差不齊地貼在耳朵之上,金絲抓起最後一撮髮絲丟向關霽遠。「這才是你要的!」
她知道他對自己的興趣源自這頭金髮,如同其它人一樣,而她寧願自己沒有擁有它們,寧願自己長得醜陋平凡!
細軟的髮絲飄落眼前,關霽遠隔著柵欄伸出手,只抓住幾撮髮絲,心中悵然若失。
「我可以挖出自己的眼珠子,如果你要的話……」她挑釁地望著他,努力眨去奪眶的淚水。
「我只要你,完整的你……」關霽遠緊握著髮絲,深情低吟著。
他本以為自己迷戀的只是她的金髮金眸,但在她即將離去這一刻,他終於了解自己要的是她……即使她一頭白髮,都是她呀!
但這認知,卻來得太晚……
「你和其它人一樣……都一樣……」金絲不願再陷入他用溫柔話語編織的軍籠,否則她將一輩子被禁錮其中。
此時,「珍獸園」一角開始竄出火舌,濃煙不斷冒出。金絲本想掉頭離去,卻無法不顧關霽遠和那些獸類的死活。
她痛恨自己的心軟,卻無法避免地為他擔心。
「可惡!」她用力將手中的鑰匙往關霽遠身後丟去,這才轉身離去。
等到關霽遠打開牢籠,帶著珍獸們安全逃離「珍獸園」,金絲早已不知去向。
他望著手中的金髮,心情如同它們一樣失去光彩。
金絲趁著混亂衝出王府大門,站在大街上,卻失去了方向。她茫然望著四周,想回到「馭奴館」,卻已找不到來時路。
她事先已扯下床帳包覆一頭狗啃般的金髮,懷裡抱著小金絲猴,盡量低垂著眼睫不和他人四目相接,過往的人群只在意王府里傳來的騷動,沒有人注意到她,她只能拚命地往前跑,先躲進窄巷,整理混亂的思緒。
「這到底是哪裡?」見四下無人,她先撩下包得密不通風的頭巾喘口氣,心中卻忍不住掛意關霽遠是否已逃出來?
擔憂的目光忍不住往大街上瞥去,正巧瞧見關霽遠帶著大批人馬從眼前經過。
小金絲猴瞧見主人,發出吱吱叫聲,金絲趕緊將它藏進衣袍內,快速拉回頭巾,轉過身背對大街。「噓……別吵!」
見他安然無恙,她心中暗自鬆口氣,卻依舊嘴硬。「哼!那個男人被燒死活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