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你的養父是什麼樣的人呢?」
「當時這條路是沒有人敢走的,但是有這麼一個商人煙為有一批貨急著運,鋌而走險地走了這條路。也多虧了他,夜裡聽見了我的哭聲,才控出巨蟒,拋開蛇腹,救下了我。」
「他的膽子可真夠大的!那他知道你的身份嗎?」
「能在這種地方躲在蛇腹中活下來的小孩,身份顯而易見,即便不是鬼家的餘孽,也是鬼城的人。不過他並沒有害怕,反而滿心歡喜。」
「包庇用蠱之人,在前朝可是殺頭的罪!」
「所以說他膽大妄為。他不僅救下我,還在回程的時候雇了人手,掘出了鬼城中很多沒有被燒掉的重要蠱譜。他沒有將我帶回家,而是另置備了一處宅院,供我習蠱。他對我真的很好,只要有空就會來陪我,我想要什麼他都答應……」
「他是在……利用你吧?」貓柳測測,從鬼無量失落的眼神中,她能讀出自己的猜測是的。
「沒錯,在我學有所成時,就開始和他一起做生意了。他是一個商人,絕不會做賠本的買賣,他養我,是為了利用蠱術為他斂財。他將下人全部換成死人,因為死人不會要工錢;他命令我殺死他生意上的對手,還有那些因為他出價太低而不願意合作的人。他的生意越做越大,最後終於招致殺身之禍。令我意外的是,他最後竟然什麼都沒有留給我,一文錢都沒有。明明沒有我,他也不過是個販夫走卒,這麼多年,他對我竟然沒有絲毫的父情……」
「你也不要難過了,他既然是個商人,無奸不商,他的本質你也應該知道的。而且,他救了你,這不就是最大的恩情了嗎?」貓柳安慰他。
「在他死後,我唯一做的事就是把偌大的鬼城從地底挖出來,再用蠱術掩飾。其他就沒有了。
「那你有什麼願望嗎?」
「大概是復興鬼城吧。其實以前的鬼城並不是這個樣子,我幼年時的鬼城,人來人往,很熱鬧的……」鬼無量陷入了回憶。
兩個人靜靜地坐了半晌,鬼無量又忽然開口問起了貓柳,「那你呢?當時巫族也被滅門了,你又是如何活下來的?」
「當時的事,我不太記得。」貓柳早就料到鬼無量會問她這些,便事先跟洛海對好了台詞,此時只要照本宣料就可以了。「師祖抱著我逃到了懸崖邊,追兵追來了,我們便跳了下去,就這樣活了下來。但是朝廷沒有見到我們的屍體,一直在追查。我和師祖逃到懷平后,師祖便過世了。幸而師祖生前認識了一些懷平的義士,我在他們的保護下長大,卻還是不幸被朝廷發覺,無奈之下,只好吞下山貓蠱,偽裝成假死的狀態,逃過一劫。」
貓柳本以為鬼無量聽了她漏洞百出的故事會有疑惑,但鬼無量卻只是「嗯」了一聲,又道:「原來這些年你也不容易。」
雖然冒充祝舞並非她所願,但當著鬼無量的面編出那些故事時,貓柳的心裡還是很不舒服。
「啊啊啊,看那裡!」且說且行著,越過了一道嶺,忽然就見到了村落,貓柳興奮得大叫,「那裡有個村子,一定有好吃的!」
「你把我帶出來就是為了找吃的嗎?真是小孩子呢!」
「你嘗了再嘲笑我!真的很好吃的……啊,口水要流出來了!」貓柳正說著,忽然被鬼無量親了一下臉頰,弄得她臉紅了起來,「你幹嘛?」
「單純覺得你可愛而已。」
「哼,你才發現嗎?我可是一直都很可愛的!」
「這麼大的人說這樣的話真是不知羞。」鬼無量牽著韁繩快走了兩步,白了貓柳一眼。
「哼,也不知道誰剛才偷吻人家!」貓柳追趕了過去,一對小紛拳飛快地打著鬼無量的胳膊。
「你真的是個很奇怪的女子。」
「怎麼了?」
「你明明經歷了那麼多坎坷,卻還能這麼開心;有的時候很簡單,又有時候覺得你心裡藏著很多秘密。」
「看上我了?」貓柳仰著頭,有些得意。
鬼無量忽然間沉默了下來。
「喂,你別不說話啊!你不說話什麼意思?你害羞?哈哈哈,鬼王竟然也會害羞!」
兩個人在集市上玩了很久,鬼無量似乎從來都沒有這麼開心過,而貓柳也意外地發現,鬼無量其實和正常人一樣,只是在鬼城太久,腦子變得死板板的。
回到鬼城的時候,天色已經晚了,鬼無量帶著貓柳來到了一個庭院門前,將馬栓在樹上,便拉過貓柳的手,帶著她一路在那宛若迷宮一般的庭院中走著。
「今天我們玩得很開心,我要讓你看另外的一樣東西,算是送給你的謝禮。」鬼無量道。
「看什麼?」
「你一直都不喜歡蛇對吧?」鬼無量看了貓柳一眼。
「當然不喜歡,蛇冷冰冰的,怪嚇人的。」貓柳嘟了嘟嘴。
「你們並不是蛇。」
「咦?」貓柳被鬼無量的話弄得一頭霧水。
「而是盤蛇蠱,是由許許多多的蛇的靈氣集中起來的東西。」
「那就更可怕了好不好!」
「你身為我的妻子,是不能怕這些東西的,因為遲早你也要學會用蠱。」鬼無量在庭中的石徑上停了下來,朝貓柳伸出手,「先不說那麼多,來,你先把玉佩給我。」
貓柳警惕了一下,心想該不會是鬼無量識破了她?
再看鬼無量的眼神,又覺得似乎不是,緩緩地從腰上摘下了那塊寫著祝舞名字的玉佩,放到了鬼無量的手心。
轉眼間,本是花木凋敗的庭院忽然明亮了起來,一束陽光照了進來,那是春日裡特有的金色陽光。貓柳再一轉身,忽然發現庭院里樹上的花都開了,自己的腳下也不再只是光禿禿的石板路,而是長出了青草,開滿了野花。
花落繽紛,暖風輕揚,一陣陣香氣溢滿在貓柳周圍,空中出現了貓柳從來沒有見過的五彩繽紛的蝴蝶,它們在她身邊飛舞著,鳥聲響起,她被鮮花簇擁,每一朵都那麼好看。
鬼無量摘了一朵戴在貓柳頭上,貓柳笑了起來,再抬頭的時候,鬼無量不見了,貓柳忽然發現,自己置身的地方是皇宮後花園。
夕鶴娘娘滿面春光地向她走來,輕輕地喚著她的名字,「貓柳,你又貪玩了。不是讓你督促太子念書的嗎?」
「母后,不是貓柳的錯,是我讓貓柳陪我來玩的。」貓柳身後,一個眉目如畫的小男孩走了出來,向夕鶴娘娘請安。
貓柳忽然哭了出來,那男孩不是別人,正是如風啊,她的如風。
多麼想回到那個時候啊,無憂無慮的活在皇后的庇護下……
「告訴我你看見了什麼?」是鬼無量的聲音。
「好漂亮的地方。」貓柳笑了笑,沒有多話,臉上掛著淚水。
「喜歡嗎?」
「嗯。」貓柳點了點頭,眼淚奪眶而出。
「你怎麼哭了?」鬼無量見狀,趕緊拉過貓柳的手,將玉佩放在她手上。
一瞬間,周圍的一切都消失了,又變回了陰冷空曠的庭院。
注意到貓柳的異常,鬼無量有些詫異,「為什麼哭?」
「我看見了以前的事,還有一些死了的人。」
「那些都是用蠱術製造的幻象。你現在是我的妻子了,就要學會不用藉助這塊玉而能區分幻象,等你做到了這一步之後,我還要教你如何用蠱。」
貓柳沒有回答。
鬼無量繼續解釋道:「盤蛇蠱任何幻覺都可以製造,我方才是用蠱讓你看見你內心深處覺得最美好的景象。至於被施蠱者具體看見了什麼,還是要因人而異。你會看見故人,就說明他在你心中,就是最美好的東西。」
「嗯。」貓柳點了點頭,果然,還是更喜歡如風呢……
「時候不早了,我們回去吧。」鬼無量沒有細問,拉著貓柳的手走出了庭院。
貓柳低著頭跟在他身後,留戀著方才的幻覺,心中暗嘆著盤蛇蠱果真厲害。
隨鬼無量一路回了鬼家堡,嬤嬤燒了簡單的飯菜。
鬼城裡說明白了只有三個人類,鬼無量、嬤嬤和貓柳,其他人都是蠱化做的人形,或者是體內寄居著蠱的死人,具體是哪種形態,還是要因蠱而異。而那些女人的衣物應當是鬼無量養父的妻妾女兒留下來的。
在鬼無量養父過世后,鬼無量便與這些人脫離了關係,隻身帶著這位年邁的家僕來到普鄂山,重建了鬼城。
「接下來,就是籌備婚事的問題了。」鬼無量在飯桌上說:「祝舞,你有什麼想要邀請的人嗎?」
「我……」貓柳想到了狐孤婆和太子,要不要讓他們來鬼城呢?
「你仔細想一想,畢竟這是你的終身大事。」
「我可以在婚禮之前,離開鬼城一陣子嗎?」見到鬼無量難得詢問她的意見,貓柳小心翼翼地問。
她覺得,雖然鬼無量沒有懷疑,但是她也不算是完全取得了鬼無量的信任,畢竟她來鬼城的目的是讓鬼無量幫助太子,可如果現在就將太子和狐孤婆請來鬼城,恐怕有些操之過急,更何況,倘若太子在旁邊,她真擔心自己會在婚禮上哭出來,所以最好的方法就是讓她先回懷平,親口告訴太子這件事,並和洛海那個腦袋精明的傢伙商量一下下一步棋要怎麼走。
「不行。」鬼無量冷冰冰的回答,讓貓柳如墜黑暗。
「為什麼?我都跟你那個……」貓柳臉紅了起來,「反正,我自會跟你成親,你還怕我跑了?」
「不行就是不行,做我的夫人,就要聽我的話。我一會兒要出去一趟,你回浴池待著去吧。」
「為什麼要去浴池?我又不是蛇,天天泡在水裡很難受的!」
貓柳的抗議無效,還是被鬼無量輕鬆地抱到了浴池,放到中間的玉台上。
彩蛇和青蛇在貓柳周圍的水中轉著圈兒的游著,幫鬼無量看著貓柳。
鬼無量走了之後,貓柳縮在玉台上,越想越來氣。就算是當朝太子,也沒有這麼霸道地對過她,更何況區區一個鬼王!
「哼,我家公子可是要當皇帝的!你凶什麼嘛!他權力比你大得很,也沒有凶過我!」貓柳自言自語地罵著。
不行,一定要把鬼城的死人也可以打仗的事告訴太子!
貓柳絞盡了腦汁,揉著腦袋想了好久應該如何脫身……
現在鬼無量和嬤嬤都出城了,那麼只要擺脫這兩條蛇就可以了!
貓柳忽然想起,卧榻旁邊有一個金缽,缽里的藥丸對那兩條蛇似乎很有吸引力,便對那兩條蛇說:「蛇姊姊,我給你們吃那個金缽里的藥丸,你們放了我好不好?」
兩條蛇聽了之後停止了遊動,忽然變作兩位美女,彼此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又一同沖著柳點了點頭。
貓柳從玉台上下來,三步並作兩步走到了卧榻邊,從金缽里拿出藥丸,遞給了兩條美女蛇,不料那兩條美女蛇卻笑了起來,並沒有去吃貓柳的藥丸,這時貓柳才意識到自己中了計。
「她們是蠱物,不是動物,怎麼可以會接受你的賄賂。」鬼無量冷冰冰的聲音忽然從帘子後面響起。
貓柳又被嚇到了。真不知一天要被這個傢伙嚇到多少次!
「你……你居然故意試探我!」貓柳指著鬼無量的鼻子,氣得直跺腳。「你真可惡!可惡可惡可惡!嗚……」
鬼無量攬住她的腰,吻了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