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禍起
「是為什麼?」
張愷趁機反問我,「你果真是診脈高手?」
「這點很重要?」
「你不需要知道,你只需要告訴我,你到底是不是診脈高手?」
我沉吟了陣,笑著說道:「張大人,有兩件事,我要向你說清楚,首先,我並不是非知道聖上抱病趕來揚州的原因不可,其次,就算我想知道,你也並不是唯一的途徑,我可以直接問聖上的,在這種情況下,你就不是我必須要求助的對象,因此,假使你好心,願意告訴我原因,我會非常感激,但如果你不願意告訴我,我也不會強求,至於我是不是診脈高手,」我直視張愷,「你不妨自己去找答案。」
張愷臉色微變,沉吟了陣,「田氏,我得承認,你是個有點頭腦的人,聖上選人,果然還是有些眼光的。」
「奴婢不敢當。」
張愷沒再作聲,兩個人進到尚藥局的診房,有主葯正在給宮人問診,見著我們進門連忙起身,給張愷請安,張愷從壁櫃之中抽出一本裝訂妥當的卷冊,扔在大方木桌上,「這是聖上二十五歲至今的病歷彙集,你拿去仔細研究,」他沉吟了陣,轉口說道,「我今早去聖上處問安,發現他身體燥熱,面頰通紅,脈象寒中帶虛,似羽毛漂浮在水面上,懷疑他是被暑氣傷了氣分,我稍後會開一張鎮氣定心的藥方,交給醫博士抓藥,」他掃了我一眼,若有若無問道,「田氏,順便問一句,你懂不懂藥材?」
我心裡打了個突,「懂又如何,不懂又如何?」
張愷笑得甚是圓滑,「就我個人的看法,對於像近身宮女這樣的小人物來說,會不會診脈,懂不懂藥材基本上都是次要的,懂得識時務才是至關重要的一點。」
我微微皺眉,「張大人,你這是什麼意思?」
張愷輕巧的笑,「沒什麼,你自己去領會,我手上還有好些緊要事務要處理,就不多留你了,藥包配置妥當之後,我會讓醫博士送到成象殿交給你的。」
我拿了聖上的病歷,從尚藥局出來,一路低頭細細思索張愷話中含義,雖然沒理出問題的根本所在,但是心裡隱約總覺著莫名沉重。
行出梁東殿的時候,有人拍了我肩膀一記,我嚇了一跳,手上病歷卷冊失手滑落到地上,抬頭看卻是大弟田文,笑著問我,「姐姐,想什麼事這麼出神,叫你好幾聲都不應我。」他彎腰揀起地上卷冊,想要翻閱,「這是什麼?」
我連忙把卷冊搶過來,「是聖上的病歷卷冊,你不方便看的。」時間過得真快,我離開家的時候,田文才八歲,轉眼之間,他已經變成十八歲的英俊少年,身形結實,雙臂有力,如果是擱在雷塘老家,登門求親的媒人只怕把門檻都要踩斷吧。
田文也不以為意,「我聽李孝本說,你調到成象殿給聖上做近身宮女了?」
「是。」
「那真是太好了,姐姐,你終於得償所願,心裡一定開心之極。」
我臉色發紅,卻沒有否認,「你來梁東殿做什麼?」
田文卻笑,「我不是來梁東殿的,我是想要去尚藥局,」他抬起右臂,「剛剛集訓的時候,我給刺刀刺傷,來找醫博士包紮。」
這才發現他右臂有一道狹長傷口,兀自汩汩流著鮮血,我皺眉問道:「怎麼這麼不小心?」
「沒事的,休息幾天就好了。」
「先不說了,你趕緊去尚藥局包紮傷口。」
田文含笑點頭,卻不急著走,「成象殿的宮禁現在由第十路驍果營在負責,第十路千牛左直長許弘仁是我們雷塘同鄉,和我也十分要好,剛剛集訓那陣,我已經特別囑咐他照顧你的了,你要是遇到困難,可以找他幫忙,或者讓他帶口信給我也行。」
我甚是感動,「大弟,我是姐姐,按理說應該是我照顧你才對的。」
田文笑眯眯說道:「話是不錯,但爹爹也說過,男子強悍,女子柔弱,所以男子照顧女子那是天經地義的事。」
「我可不柔弱。」
田文只是笑,「我知道,姐姐只是看來柔弱,其實內心比誰都堅強,要不然也不能夠在這樣寂寞冷宮中獨自一人生活這麼多年,」他笑著說道,「不過現在好了,姐姐顯然要出頭了。」
我乾笑,「趕緊去包紮傷口,晚上我做些糯米粑,托那位許大人帶給你和小弟。」
「好,姐姐做的糯米粑最好吃,記得要放多些冰糖。」
我忍不住笑出來,「知道了。」兩個弟弟都十分喜歡吃甜食,倒是現在十三歲的妹妹碧桃反而不喜歡。
這天下午,尚藥局的醫博士拿了一張藥方,連同一個藥包送到成象殿交給我,我仔細辨認藥方上的字,覺其一行行簡直像是鬼畫桃符,根本無從認起。
我沉吟了陣,對醫博士說道:「可否請你幫忙,把這藥方上的藥材名字、劑量以及熬制方法幫我重新謄寫一遍。」
醫博士面有難色。
我懇切說道:「求求你了,我不認識這上邊的字,萬一熬制方法不對,傷了聖上身體,那是死罪。」
「那我把熬制方法謄寫給你。」
「稍後我端湯藥去給聖上服用的時候,聖上要是問我湯藥都是由什麼藥材多少劑量熬製成的,我回答不上來,一樣也會被賜死。」
醫博士躊躇了陣,說道:「好吧,藥材名字和劑量我也寫給你,但是我有一個條件。」
「什麼條件?」
「我幫你謄寫藥方這件事,你不能告訴任何人,尤其是張大人。」
「為什麼?」
「張大人特別交代,任何人都不得對他開出的藥方,提出任何異議,至於和別人討論,又或者解釋給別人聽,更是嚴令禁止的,一經發現,會被處以很重的刑罰。」
我笑道:「放心,我不告訴任何人,你寫給我的紙條,我背熟之後,立刻銷毀,不會有任何人知道的。」
有了這個備書,醫博士打消顧慮,將藥方工整謄寫過,吹乾墨濕交給我,「我得走了,還得回去向張大人復命呢,你說話可要算話。」
我笑道:「放心,我說話從來算話,而且以後的藥方,一樣也要請先生幫忙,我怎麼敢出爾反爾。」
醫博士卻搖頭,「沒有以後了。」
「為什麼?」
「今天是我做醫博士的最後一天,從明天開始,我就是丹陽行宮尚藥局的正式主葯了,以後抓藥送葯這種事,會交給其他人負責。」
我呵呵笑出來,「是么,那真是恭喜你。」
醫博士靦腆的笑,「謝謝。」
醫博士走後,我開始替聖上煎藥,照著藥方上邊寫的,用文火足足熬了一個時辰,這才倒出湯汁,濾過藥渣,盛在青花瓷碗裡邊端到成象殿去給聖上服用。
聖上彼時正在卧榻上看書,夏東海立在卧榻旁邊,雙手緊緊握著長劍的劍柄,那樣子彷彿是一隻蓄勢待發的獵豹,隨時準備撲上去將闖入禁區的獵物生生撕裂。
聖上見著我手中漆黑的湯藥,微微皺眉,「估計味道不怎麼好。」
「是的,聞起來已經很苦,可以想見,喝起來絕對不會美味。」
聖上玩味的笑,一口氣喝乾葯湯,「碧瑤,服藥真辛苦。」
我自衣內掏出一粒糖果,放在他手中,「就是要辛苦,聖上才會長記性,懂得愛惜身體,以後就不會再生病了。」
「有道理,」聖上面容恬淡,彎彎唇角邊甚至還有一絲隱約的笑意,「碧瑤,我向來是個性情多疑的人,今天又是你第一次替我煎藥,可是我半天都沒有猶豫,就喝了你的湯藥,你知道這是為什麼?」
我兩頰刷的紅了,有一種甜沁沁的感覺在心裡悄悄蔓延,「為什麼?」
聖上合上手中卷冊,意味深長笑道:「因為我知道,至少到目前為止,你都還是很值得我信任的。」
我怔了怔,細細咀嚼聖上這句話,沒作聲。
聖上輕嘆,「碧瑤,你可千萬不要讓我失望啊。」
「我不會的,」我想了想,「另外,我有件事,想請問聖上。」
「你說。」
我臉紅了紅,「我應該睡在哪裡?」
聖上笑出來,「你想睡在哪裡?」
「我聽聖上安排。」
聖上沉吟了陣,「我寢宮外邊的房間,好似有一排耳房,你自己挑一間住吧。」
我沒作聲,但是心下大是失望。
聖上柔聲說道:「碧瑤,你將來自然會明白我的苦心。」
我勉強笑道:「是。」
聖上寢宮外有十間耳房,我挑選了最*近寢宮入口的一間,稍事打掃過,就住下了。
夏東海住我對面房間。
傍晚我打算沐浴,遂去找夏東海,「我的包裹你檢查完了沒,什麼時候還給我?」
夏東海輕描淡寫說道:「因為你包裹裡邊好些膏液,我無法判斷用途,所以已經全部丟棄。」
我氣結,真想踢他一腳。
這天晚上,我正在房間里給大弟二弟做糯米粑,夏東海來敲門,「田氏,門口有人找你。」
「是誰?」
「他自稱是驍果營第十路千牛左直長許弘仁。」
我想起大弟說過的話,連忙打開門,「帶他進來。」
夏東海說道:「現在已經入夜,聖上寢宮,閑雜人等一律不得入內。」
「他不是閑雜人等,他是驍果營第十路千牛左直長,本身就是負責成象殿宮禁安全的人。」
夏東海冷笑,傲慢說道:「那是以前,現在成象殿的宮禁安全由我獨自一人負責,我說他是閑雜人等,他就是閑雜人等。」
我心下有些怒,忍了忍說道:「那行吧,我出去見他,他人在哪兒?」
「成象殿前殿大門口。」
我去到大門口,果然見到一名滿頭大汗、面色驚惶的男子,「是否是許弘仁大人?」
其人點頭,「我是,你是田姐姐么?」
我點頭,「我是,你是來拿糯米粑的吧?」
許弘仁擦了把額頭的汗水,「不是,田姐姐,田文快不成了。」
我頓時懵住了,「你說清楚,什麼叫田文快不行了?」
許弘仁說道:「田文中毒,危在旦夕,你趕緊跟我去一趟驍果營,晚了可就……」
我聽得險些昏過去,「怎麼會這樣?他中了什麼毒?」
許弘仁說道:「不知道,尚藥局兩名主葯都替他診治過了,但是查不出中毒的原因,只是說毒素已經攻入他心房,眼看著就只剩一盞茶的功夫了。」
我急得幾乎哭出來,但也知道當下不是哭的時候,「你快帶我去。」
這時夏東海從陰暗角落冒出來,攔住了我,「你不能去,你是聖上近身宮女,須得隨時伺候著,以備聖上不時之需。」
我一字字說道:「讓我去,我弟弟快死了。」
「恕難從命。」
我深吸口氣,「夏東海,讓我去,你現在阻攔我,將來我會讓你後悔一輩子。」
夏東海冷笑,「你在威脅我?你好大的膽子。」
這時聖上在寢宮說道:「東海,讓她去。」
夏東海猶豫了陣,到底還是讓到一邊。
又聽到聖上說道:「碧瑤,快去快回。」
我也無心回話,跟著許弘仁一路飛奔去驍果營第七路駐地大弟的僚所,剛剛走到門外,就聽見小弟在裡邊失聲痛哭,「大哥你醒醒,大哥你別丟下我……」
我腦中轟的一聲響,只覺眼前漆黑,身形搖搖欲墜,許弘仁連忙扶住我,「田姐姐,田姐姐。」
我立在原處,呆若木雞,百思不解,淚如雨下,「怎麼會這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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