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她跟鄧媽媽一樣，都希望看到夏禮幸福，人生若是只有工作，多無趣。

「聽說蔣小姐是個醫生……」她企圖讓好友對那個相親對象有興趣。

他的頭連抬都不抬一下，「我不知道。」

「家世不錯。」她努力推銷。

「我沒興趣。」

「沒興趣？怎麼會？我記得你明明跟鄧媽媽說了，只要她喜歡的女孩，你就喜歡，而那女孩……很難得呢，不只鄧媽媽喜歡，就連你父親都說她人品好……聽說她救了你父親一命。」

「那又怎樣？」

「你不覺得於情於理都不該冷落她，讓她一個人在會客室里乾等？我記憶中的鄧夏禮，沒這麼不懂禮貌啊……」袁清美一邊嘆氣，一邊看著天花板。

「你知不知道你很討厭，而且話很多，讓人覺得很煩？」鄧夏禮不想跟蔣唯茵有過多的交集，偏偏清美還要來攪局。清美提起那人救了他父親一命，光是這一點，他就無法硬起心腸不見她。

「我知道你不喜歡我，所以我很識時務，鄧媽媽想拉攏我跟你結婚，我死都不答應。現在終於有個女的，你給她臉色看，她不怕，還找上門來，你不覺得難能可貴嗎？恭喜啊！」袁清美握住鄧夏禮的雙手。

「恭喜什麼？」

「恭喜你終於可以擺脫范美美魔咒。」

「這關她什麼事？」他氣得連「范美美」三個字都不願說。

為什麼大家老是喜歡把他跟范美美扯在一塊？

他交不交女朋友、結不結婚，跟范美美一點關係也沒有。

他到底要說多少次，這些人才聽得懂？

「你不覺得那女的跟范美美很像嗎？」

「你見過她？」原來連清美都覺得那人長得像美美，而不是他的幻覺。

「沒見過，但是她現在的行徑，跟我耳聞的范美美好像，同樣固執，同樣牛脾氣，只做她認為該做的，除此之外，什麼都不怕。」多有勇氣啊！對於蔣唯茵，她未曾謀面，卻充滿佩服。她覺得若是蔣唯茵，那麼夏禮下半輩子的幸福或許還有救。

「去見她一面又怎樣？若真是不喜歡，大可以跟她說清楚、講明白。」

「我說了。」

「你說了？」

「我說她跟我的前女友長得很像，所以我討厭她，絕不會喜歡她。」

「你說得這麼白？！那她還來？」這位蔣醫生不是泛泛之輩啊！「你一定要愛上她。」

「你發什麼神經？」鄧夏禮不耐煩的甩開她的手。

袁清美又握住他的手。「我有預感，被她愛上，你一定會幸福。」

「為什麼被她愛上，我一定會幸福？」清美是基於什麼謬論，才如此篤定？

「因為她執著，所以一定專情。」

「執著的人不一定專情。」他就認識一個個性執拗，卻不夠專情的女人。

「你又想起范美美了！」袁清美覺得他沒救了，這麼多年過去，還不能忘記那個忘恩負義的女人。「你若是忘不了她，這輩子只認定她一個，那也不是沒辦法，我聽說鄧伯父知道範美美在哪裡，還聽說她沒結婚，也沒男朋友……」

「你告訴我這些做什麼？」鄧夏禮不耐煩了，橫眉豎眼的瞪著她。

「我以為你想知道。」她不怕死的繼續說下去。

「我不想知道。」

「最好是真的不想知道啦！」

死鴨子嘴硬，明明還愛著人家，卻假裝早已不愛。

「嘿嘿，夏禮，你要去哪裡？」她話都還沒說完，他轉身就走，真沒禮貌。

「去會客室。」

「要去見蔣唯茵？」他被她說服了。

她怎麼這麼棒？她剛剛做了什麼？她是怎麼辦到的？

「對。」他的確是要去見蔣唯茵，因為留在這裡，聽袁清美喋喋不休，他也做不了正經事，索性去打發蔣唯茵，一次擺脫兩個女人，圖個耳根子清靜。鄧夏禮走了兩步，卻意外的發現後頭沒人跟來。他轉身，看著還杵在辦公桌旁的袁清美。

「你不跟來？」

他原以為她對蔣唯茵有著萬般好奇，會想跟去看看。

「不去。」袁清美百無聊賴的搖頭。

「為什麼？我以為你對她有興趣。」

「的確有興趣，的確是很想跟過去，瞧一瞧她的廬山真面目，但是一想到有個外人在，她要是害羞，不敢跟你表白，那怎麼辦？你是我的好朋友，總不能因為我的好奇心，而毀了你下半輩子的幸福吧？加油，我在這裡等你的好消息。」袁清美單手握拳，比了個加油的手勢。

鄧夏禮懶得理她。她要作白日夢，隨便她，他不想隨她起舞。

他走出辦公室，安步當車，來到會客室門口，徑自打開門。

第一眼，他看見蔣唯茵站在會客室的一角，也許是等他等得不耐煩，昂起小臉看著牆上的掛畫，那張小臉就這樣毫無防備的撞進他的心裡。真是見鬼了！蔣唯茵跟范美美竟是如此相像。剛剛那一瞬間，他還以為是范美美回來了，害他幾乎忘了呼吸。鄧夏禮隨即關上半開的門，站在門外，連做幾個深呼吸，企圖撫平震驚的情緒，並告訴自己，那是蔣唯茵，不是范美美……別再想那個女人了，她不可能再出現在他的生命中。

等到他的心跳不再紊亂，再度將手放在門把上，打開門，昂首闊步的進去。

他不看那張令他困惑的臉，口氣冷硬，劈頭就說：「你來做什麼？我以為那天已經說得夠清楚了，就沖著你那張臉，我永遠不可能喜歡你……」討人厭的話還未說完，他便看清楚那張驚慌失措的臉。

范美美？

他的心口緊緊一縮，暗暗告訴自己，不，那不是范美美，那是蔣唯茵，但……

好像，她們倆真的很像。

那天初次見面時，他只覺得蔣唯茵像范美美，現在卻覺得她們兩個根本是同一個模子做出來的，一樣的眉，一樣的臉，一樣的眼，一樣……一樣的深深吸引著他的目光，一樣的令他胸口一緊……鄧夏禮不敢相信，這世上竟有這麼相像的兩個人！雖然他早已拒絕了蔣唯茵，雖然他早已發誓不再為這世上的任何一個女人交付他的心，但是……那樣的一張臉，困惑了他。

於是他走上前，將她看個仔細。

范美美沒想到會在這裡遇見鄧夏禮。

她等的明明是唯茵的相親對象，明明是元太企業的開發部經理……等等，莫非他就是……元太企業的開發部經理！

她張大雙眸，屏住呼吸，驚愣的望著他，腦海飛快閃過唯茵那晚回來的氣憤模樣，以及說過的話。

他很機車……他說我很好，唯一的缺點就是長得像他的前女友……他很抱歉，不能跟我在一起……

當時，她也覺得他真是不應該，既然是前女友，就該忘得一乾二淨，不該讓那段逝去的戀情再絆住他前進的腳步，但……她沒想到，會是他。

她承諾過他母親，不會再走入他的生活，不會阻礙他追尋他的幸福……偏偏命運還要將他帶到她的生命里。不！他別再過來了！范美美想尖叫、想逃跑，無奈雙腳像是黏在地上，無法移動。

鄧夏禮上前一大步，困惑的用手勾起她的臉，「蔣唯茵？」

她不敢點頭，不敢睜眼說瞎話，承認自己是蔣唯茵，卻控制不了淚水滾落的速度。

「范美美？」他又問。

范美美更加失控，眼淚撲簌簌落個不停。

這下，他確認了她的身分，是范美美，不是蔣唯茵，所以這世上沒有那麼相像的兩個人，也不是他眼花，純粹是陰錯陽差，讓范美美冒充蔣唯茵，讓他們兩人再次見面。

他鬆開手，強迫自己退後兩步，與她保持適當的距離。

「蔣唯茵是你的朋友？」

范美美點頭。

「而蔣唯茵喜歡我？」她又點頭。

雞婆的她為了朋友會義氣相挺到什麼程度，鄧夏禮大概明白了，只是……真可笑！他竟是用這種方法將他的心意攤在陽光底下，讓他最不願意告知的人知道，害他就算想騙她，說自己早已不愛、不在乎了都不能……

「范美美。」

「嗯？」

「我不能愛蔣唯茵。」

她點頭，「我知道。」因為大家都說唯茵跟她長得很像，她知道他恨她，知道像他這樣心高氣傲的大男人，永遠都不會原諒她，誰教她當初毫無理由的拋棄他、不要他。

「麻煩你跟她說，我很抱歉。」

「好。」她又點頭。

「而你……你別哭了。」鄧夏禮最終還是說出他最不想說的話。「我不怪你拋棄我、不愛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