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看著捧到自己面前的酒杯,徐玉敏微微笑了笑,緩緩伸手拿過了杯子,心中不由得嘲笑自己來到京城后的運氣,真是背到了極點!
看了手中酒片刻,在內侍催促前一飲而盡。
在她痛苦地閉息過去,慢慢軟倒在地后,內侍一揮手,立時從外面進來兩個人將她拖了出去。
閉住心脈御毒假死的徐玉敏仍能感覺到身體被拖行的疼痛,拖拽著她的人沒有絲毫的憐惜,因為在他們眼中她已經是個死人,就算還未死透,也是不需憐憫的。
徐玉敏第一次感覺到死亡離自己是如此的近,那些泥土漸漸掩埋她的身體時,她甚至有種荒誕的感覺,或許自己已經神魂遊離了吧。
躺在冰冷的泥土中,她靜靜地等待著周邊恢復寂靜,然後動功破土而出。
拖著僵硬而疲累的身體,徐玉敏仔細將地面恢復成原先的樣子,然後強撐著一口氣,遁入茫茫夜色中。
在徐玉敏離開后大約半個時辰,夜深人靜的白馬寺後山子里突然出現幾道暗影,在一處剛剛掩埋了徐玉敏的土堆前停了下來。
「挖。」帶頭的男人陰冷的聲音裡帶著一股恨。
土堆挖開后卻空空如也。
此時夜空中突然閃過一道雷電,照亮了坑前的人,不是龍辰昱又是誰?
看著空無一人的坑底,他笑了,朝其他人一揮手,「將那賤人扔到裡面,既然死了,總要見屍的。」
他的妻子果然不是一般人,只怕當年將她帶走的道姑大有來歷。
一個侍衛將帶來的麻袋打開,裡面的人正是與妹妹互換了身分的徐玉蓉,此時她的穿著打扮跟在白馬寺中一般無二,人卻昏迷不醒。
侍衛毫不留情地將她扔到坑底,然後幾個人將坑重新掩埋。
在他們做完這一切時,雨從天而降。
雨洗涮了原本殘留的一切痕迹。
回到平王府,龍辰昱洗漱之後回到寢房,看著已經重新布置過的床帳、被褥勾了勾唇,被那個賤人沾過的東西他都不會留下。
長得一樣又如何,到底是兩個人,她真以為自己是個瞎子不成?同床共枕抵死纏綿過的妻子如何能認錯?
床下認不出,上了床難道也認不出?世上再蠢的人也認得出。
哼!
他只瞧一眼,聽她咳嗽一聲便知道這是個西貝貨,那身形體態哪裡是他妻子,就連周身的氣度都完全不對。
他的敏兒清秀雅素,骨子裡透著一股出塵的仙氣,讓他恨不得將她揉進骨髓里,再不分彼此。
想到徐玉敏美妙的滋味,龍辰昱不由得狠狠捶了下床褥。她竟敢真的逃離,她最好祈禱這輩子不要被他尋到,否則……嗯哼!
真是一場好雨!
徐玉敏伸手抹去嘴角的血跡,歪坐在洞口望著外面的雨幕微笑,慶幸自己能尋到這一處山洞棲身。
冷風吹來,讓她不禁打了一個冷顫。
鴆酒而已,以內力封住心脈,不讓毒氣攻心,脫身之後憑她的內力與醫術便可無慮。
從此海闊天空,想想作夢都要笑出聲。
只是,她忍不住嘆了口氣,失去了女子的貞潔到底是件讓人不愉快的事。想到那個男人對她為所欲為的情形,徐玉敏忍不住咬牙,那時的他就是只禽獸。
她咳了一聲,一口血噴出,血溶入雨水散於天地間。
不氣,不能動氣!徐玉敏努力平心靜氣,再次調理內息。
她方才已用內力將毒逼出,只是體內難免會有殘餘,喝幾帖清毒的葯也就無事了。
行功一周天後,她毫不猶豫地沖入雨中。
借著雨勢潛入山腳下一戶人家,拿了一件衣裳后再次奔入雨里。
最後,在天明之前她尋到了一處破舊的房舍棲身。
撿了一些柴生起一堆火,將濕衣烤乾,將那衣袍扔入火中看它化為灰燼。
她只從那戶人家取了一件男子外袍,內里的衣物還是重新購置為好。
只是,腹內空空,外面又是傾盆大雨,頗有些不好受。
尤其是——她伸手按撫自己的大腿根部,被那男人弄出的傷才是最讓她難受的。
這樣的身子狀況並不適合行路,可是,她卻只能咬牙硬撐,早一點兒遠離京城那個是非之地,她便多一分安全。
她並不指望徐玉蓉真的能騙過那個男人,只是今夜之事只怕於他也是始料未及,恐來不及應變,陰差陽錯之下倒讓她撿了個便宜。
太后賜鴆酒賜得真真巧,只怕那男人也只能將錯就錯了。這樣一來,徐家便不會受她出走的牽累,說來還是太後娘娘幫了她一把。
哼,她把本該是他的王妃還給他,怎麼也能讓他不舒服上一陣子,綠帽子什麼的,男人向來是最無法忍受的。
他敢做初一,她就敢做十五!
想到他勃然大怒的樣子,她的心情忍不住雀躍。
火光映紅了徐玉敏的臉,她面上那愉悅的笑靨襯得她益發的清研動人,彷佛暗夜幽暴徒放,星星點點耀人眼。
伸展著四肢癱在乾草堆上,枕著手臂看著紅艷的火光,彷佛身子也溫暖起來,只覺歲月靜好。
俗話說得好……佛要金裝,人要衣裝。
剛剛從試衣房出來的那位藍衣少年很好地詮釋了這一句話,張記成衣鋪的小夥計看著眼前這位俊秀清雅的男子,再回想他方才穿著粗布衣裳進來時的模樣,簡直是判若兩人啊。
最初只覺得這男子模樣俊秀,一身粗布麻衣可惜了他那張臉。但這衣著一換,立時便成為濁世翩翩佳公子,說不出的清秀雅素,溫潤如玉。
這藍衣少年正是徐玉敏改扮,她今日賣了獵得的山貨換銀錢,才到這城中成衣鋪內購了合身衣物換上。
穿慣了道袍,換上男子的裝束於她而言還是很不適應的,但道裝畢竟太惹眼。不怕一萬,只怕萬一。假若京中有人尋她,必是以道袍為線索。因此,再不適應,她也是要換裝而行。
將銀錢付了,徐玉敏提著那包舊衣物離開了成衣鋪。
一直到走出那座小城鎮,徐玉敏忍不住回頭看了眼城門。秋日陽光照耀下的城門,讓她想到了入京的那一日,陽光也似今天一般……若她知道一步踏入京城會是那樣一場改變自己命運的婚禮在等著她,她一定會毫不猶豫地轉身離去。
可惜,沒有如果,只有結果。
龍辰昱!
徐玉敏悄悄攥緊了拳頭,牙齒忍不住咬緊。那個男人讓她有種咬牙切齒的衝動,他蠻橫地佔了她的身子,逼得她不得不兵行險招。
好吧,事情都過去了,從今而後他們不會再有牽連,他居廟堂之高,而她處江湖之遠,山高水長,永不再見。
摸摸袖袋中的十幾枚銅錢,徐玉敏仰頭吐了口氣。
數日前離京,她身無分文,就連衣服都是偷來的,好不容易在山上獵得山貨換了些許銀錢,此番購置衣物,囊中再次變得羞澀起來。
真是一分錢難倒英雄漢!
難怪師父總是說,錢這東西不是個好東西,可是沒有它萬萬不行。
順著官道,一路而行。
不出十里,便見路邊有一茶寮。
徐玉敏信步走了進去,要了碗茶喝。
茶寮中南來北往的行人或歇腳,或進食,不一而是,各種消息流散。
「你們知道嗎?聽說啊,青州那邊去了好多武林人士,說是有什麼寶藏在那邊現世。」
「真的假的?」
「這個我也聽說了,寶藏的事是真的,不過聽說是在梁州。」
「不是說在江北的玉鳳山嗎?」
「……」
徐玉敏邊聽邊慢慢啜著手中的粗茶,眉頭微微蹙起,江湖又有藏寶圖現世了啊?
雖然從小在江湖長大,但她一直覺得江湖是個很神奇的地方,從她記事起便聽過各式各樣的江湖傳聞,舉凡藏寶圖、武功秘笈,從沒自江湖中銷聲匿跡過。
師父說得對,天下本無事,庸人自擾之。
不過呢,師父對於藏寶圖一向情有獨鍾,雖然她每次的藉口都不同,但是目的總是一樣的——必須去湊個熱鬧。
徐玉敏輕抿唇瓣,手握成拳在桌上輕捶,她決定了,去找師父。
只是,這次藏寶圖出現在不同的地方……
徐玉敏擺出三隻茶碗,各放在三個方位,然後摸出一枚銅錢在桌上旋轉開來。銅錢最終落在了西北方位的茶碗旁。
徐玉敏揚眉,笑著收起了銅錢,「小二,結帳。」她就到梁州去找師父。
官道之上一輛漆黑雕花馬車平穩地駛在路上,車前車后是一色青衣勁裝的武士,一望便知車內之人不是尋常之輩。
一騎從遠處飛馳而來,在車前十幾步處勒馬停止,馬上武士翻身下馬到車前回話。
「有消息了?」車內傳出一個男人冷沉的聲音。
「是,無雲上人應該往青州去了,最近有太多江湖人趕往那裡。」
車內沉寂了一會兒,然後聲音再次響起,「其他幾處沒有消息嗎?」
「尚無。」
「退下吧。」
「是。」
寬大舒適的車廂內,龍辰昱倚在靠枕上輕轉著手上的一杯酒,眼陣半闔,若有所思。
一個月了,沒有她的任何消息,只打聽到了這個應該最有可能是她師父的道姑的行蹤。
這種進展讓他的心情很不好,他的妻子現在行蹤不明,江湖又是一個亂局,她若有什麼意外如何是好?
雖然,龍辰昱也覺得依他對妻子的了解來看,她遇到危險的機率應該也不是很大,但無法掌握的現狀讓他很不安。
「讓其他人盡心,仔細打探,不要放過任何蛛絲馬跡。」
「是。」
她會找那個疑似她師父的無雲上人嗎?
龍辰昱有些不確定,若那無雲上人不是她的師父又該如何?
狠狠一口飲下了杯中酒,龍辰昱心頭略有煩躁。由兄長出頭替他遊說父皇母后鑛他出京尋醫,藉此外出尋找逃妻,終究是打亂了他與兄長的原定計畫。
他可以為了兄長裝痴扮傻,可以為了兄長忍辱負重,可是敏兒是他最不能割捨的,他也只能任性了。
想到兄長對他無奈地笑,龍辰昱心裡嘆了口氣,他們一母同胞,他這次確實是重色輕兄了些。
「爺,前面三十里處便是洛林鎮,天色已晚,我們是否要在鎮上歇一晚?」
「嗯。」龍辰昱答得很敷衍。
一行人朝著洛林鎮而去,終於在黃昏時分進鎮,找了一家客棧投宿。
「後院我們公子包了,將閑雜人等清出去。」
掌柜看著拍到櫃檯上的那錠分量足足的銀兩,誠惶誠恐,點頭哈腰,「是是,小的這就去辦。」
「吃食要精細些,我們公子用不慣粗糙之物,明白?」
「明白明白。」掌柜一時多嘴問了句,「可要找人作陪?」通常這種大戶人家的公子出行,總免不了風月之事。
「多嘴。」青衣武士聲音變冷。
「敏兒,為夫抱你進去,你要乖。」
掌柜看到那位剛剛下車的錦衣公子轉身從車廂內抱出一個人,那人窩在他懷中,面目看不真切,但那一頭華飾足以證明其身分。
掌柜不由得暗自罵了自己一聲,這可真是多嘴了,人家是帶著夫人出行的。侍衛們護擁著龍辰昱到後院,一進去便將引路的小二趕了出去,各自分派職守,將院子嚴密地護衛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