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峰迴路轉(1)
沒有去過花垣的人,不能真正理解「峰迴路轉」。
從長沙去花垣,先要經過湘西自治州的府吉。現在有高公路了,很快,可在當時要一整天。從吉到花垣,直線距離並不長,但真要走起來,相當艱難。吉與花垣之間的盤山公路,在中國肯定算不上最高,也算不上最險,但卻能真切地讓你體味到什麼叫「峰迴路轉」。剛開始都一樣,在山腳下慢慢爬坡,慢慢盤旋。越爬越高,越盤越陡,越爬彎度越大,但不管是哪裡的盤山公路,不管這個盤山公路有多險,司機都有一個明確的目標,都知道前進的方向,都能預先知道或預先估計到在哪裡要轉彎,在哪裡要爬陡坡,在哪裡可能是前方視線的死角,白天行車,遇到這些地方就要鳴喇叭,警告對方可能出現的車輛,如果是夜晚,則要打遠燈,有經驗的司機除了打遠燈之外,還要打閃燈,讓自己也讓對方從變化的燈光中看清楚路面,看清楚旁邊的障礙,看清楚對面可能突然出現的車輛並讓對面的車輛提早看到自己。可是,在吉與花垣之間的盤山公路上這些經驗都不管用。在快到山頂時,第一次走這條道的司機會現自己完全沒有了判斷,假如有判斷,那也肯定是錯誤的判斷,因為,盤山公路在這裡突然往完全相反的方向轉過來,真真切切地就是繞著一個高聳的山峰,跨過一座山澗天橋,往迴轉了回來,然後才重新向上盤旋,拾階而上。三個月前鄧光輝他們從長沙來花垣的時候,第一天趕到吉,第二天花垣縣有關部門來車接他們,司機是當地人,對這條路熟,當然沒有大驚小怪,但坐在車上的鄧光輝他們卻嚇出了一身汗。他們中的許多人是學探礦的甚至是學地質的,走過的山路險路肯定不少,可面對這樣的怪路還是第一次,覺得完全不可思議,完全出乎自己的意料。後來,在花垣的時間長了,才從當地人口中知道,那地方果真叫「峰迴路轉」。當年建設這條公路的時候,從地形和坡度考慮,怎麼計算都沒有辦法翻越頂峰,設計者腦袋都想大了,幾天幾夜睡不著覺,後來好不容易睡著了,做的夢還是關於修路的,夢見主峰與次峰之間出現了一道彩虹,這才受到啟,在次峰與主峰之間架設了一條天橋,並使盤山公路向迴轉,轉到下面那條路的頭頂上,以距離換坡度,這才修通了這條路。三個月後,鄧光輝因為被留守,也同樣經歷了人生的一場轉折,一場「峰迴路轉」的大轉折。
第二天一大早,領導和同志們都起床了。給鄧光輝的感覺是他們這一夜根本沒睡,單等著天亮呢。
他們確實要起早,一大早起床,趕頭班車爬上那座大山,再小心翼翼地經過峰迴路轉,盤下大山,然後走幾十公里山路,下午才能順利地到達湘西自治州府。在吉住一夜,買好第二天去長沙的車票,再趕一大早的車,如果仍然順利,第二天晚上就能回到他們闊別三個月朝思暮想的長沙了。
領導和同志們走後,招待所頓時冷清了許多。可鄧光輝心裡是熱的。他4o歲的人了,第一次接受重用,心裡高興。這種高興很快就體現在他對部下的態度上了。他本來就是一個工程師,在院外的人看起來,是幹部,大小也像個領導,可是在研究院,工程師好比工廠的工人、鄉下的農民或部隊的戰士,總之,就是一介平頭百姓,是沒有任何「部下」的。可是,今天不一樣了,今天他手下有兩個剛畢業分配來的大學生,還沒有正式轉正,當然不能承擔任何責任,所以只能歸鄧光輝領導,並且副院長走的時候明確說了,他走之後,這裡的一切由鄧光輝負責,兩個新來的大學生要服從鄧工的領導,因此,他們倆當然就是鄧光輝的部下了。鄧光輝自己當了一二十年的部下,最痛恨的就是領導把部下不當人,所以,他曾經有過一旦自己當上領導就一定要對部下好的念頭,可這個願望一直沒有實現,今天好不容易實現了,鄧光輝決定把理想變成現實,第一件要做的事情就是晚上請兩個實習生喝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