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同一個飯店內的酒吧,同一個座位,角落,靠窗,可看盡整個香港的夜景,幾個月來,某個男人出現的頻率是百分之八十,出現時間是晚上十點以後,一般上班族都打算回家休息睡覺的時候。
康法諾,康富佳國際拍賣中心總經理,香港數一數二的康氏財團未來接班候選人之一,近月來他與香港另一個數一數二大財團季氏企業的二小姐季雨煙即將訂婚的消息,早已在商界傳開,雖未獲雙方證實,雙方也未公開談論過這件婚事,但消息靈通者總有之,就算沒說開,卻似乎已成了檯面下的事實。
一個三十,是商界中的精英,一個二十八,是社交界中的美女,郎才女貌,天作之合。雖是如此,流言蜚語還是很多,畢竟康家長子,這位正統嫡子尚未婚配,身為私生子的二弟卻可能先一步訂親,訂婚的對象還是和康氏齊名的大財團季氏,說什麼也很難不引來有心人的揣度。
康逸夫三十有一,冷峻寡言,行事穩重低調,進康氏這麼多年雖未有令人嘆為觀止的豐功偉業,但也從未出過差錯,也總能如期達成目標。反觀二少康法諾,被晾在外圍公司擔任總經理一職,卻能在幾年內讓康富佳成為國際間名流資金的彙集地,政商人脈臻於極致,常常在重要時刻對康氏財團發揮關鍵性的作用,讓他在董事會中的人氣高漲。
這男人,外表溫文優雅,氣韻天成,說起話來的嗓音也是有如一泓清泉,宛若明心見性般的真誠無欺……
只有她季若曉知道,他是個偽君子——氣質裝得高高在上、溫潤如玉,且外表斯文貴氣,實則是個為人小氣、心機重到翻過去的偽君子。
這樣的人,配她二姊季雨煙應該是絕配吧?
聽說二姊棄康家大少康逸夫而選康家私生子康法諾,就是看中康法諾如溫柔紳士、翩翩君子般的一面還有他出色的管理能力……
好吧,她承認這男人長得是英俊迷人又尊貴優雅……光是坐在那陰暗的角落裡都會發出鑽石光芒,很容易把女人閃瞎的那種。
「這是解藥。」坐在對面的男人把一個小藥包小心翼翼地從桌面上推給她。「妳先把它服下,以防萬一。」
季若曉回過神來,目光落在眼前這位長相斯文秀氣卻硬是要戴上鴨舌帽的男子,白皙的手移上前去輕輕蓋住藥包。「都安排好了?」
男人點點頭,嗓音壓得很低很低。「都安排好了,妳放心。我一走,妳就可以行動。」
「嗯……知道了。」季若曉深吸了一口氣,低頭看了自己一眼,她今天的打扮和以往的裝扮大大不同,臉又上了較艷麗的妝,就算是熟悉她的人恐怕都不能一眼認出她來,她實在不必那麼緊張。
可是,理智歸理智,想到接下來她要做的事,她還是掌心冒汗。
坐在她對面的男子笑了。「別緊張,妳只要負責吸引他的注意力就可以了,其他的我們會看著辦。」
說著,男子把帽子壓得更低,起身迅速地離開酒吧。
這個女人,一身性感薄紗小禮服,短裙大概只比內褲長一點,酥胸微露,不算太豐滿,但看起來形狀優美,弧度誘人,纖細性感的頸項和那雙均勻有致的腿可以說是她身上最吸睛之處,但真正引起他注意的是那雙清靈慧黠的眼。
那雙眼,似曾相識……
「帥哥,可以請你喝一杯酒嗎?」女人的聲音細細軟軟,卻不黏不膩,甚是好聽。
康法諾淡淡地看這女人一眼。「我不跟陌生人喝酒。」
「我不算陌生人。」女人圓圓翹翹的小pi股很自動地移到他對面的位子坐下,甜甜地對他一笑。
這一笑,讓他想起了某人的笑容……
康法諾微瞇起眼,這會兒倒是認真地打量起眼前這個前來攀談的女人,且便是因為這多打量的幾眼,讓他想起了她像誰……或者說,她不是像她,而是根本就是她。
季若曉,季家老三。今年二十二歲,大學外文系剛畢業,待業中,不,應該說是待婚中。季老打算把她許給唐浚,婚期未定,但他們的婚姻幾乎是不會改變的事實,他們年齡相近,唐家雖然沒有季家家世顯赫,可據說這門親來自祖輩,是打小訂下的親事。
當初為了知己知彼,他不得不對季家這個可能的未來親家做了一些基本調查,季若曉的照片他自然也是見過幾張,她的笑容很爽朗甜美,是一見便會印進心底的那種。
他不否認,當時他還多看了幾眼,因為這丫頭和小時候白白胖胖的模樣大是不同,他的記憶中只有她哭鼻子的樣子,沒想到她會出落得這樣的甜美陽光。
「不是陌生人是誰?我不記得我們認識。」他說的是實話。除了年少時那一日到季家做客,被她丟過一顆石頭還見了血,曾經看過她哭得整張臉腫腫的,所以順手抱抱她、哄哄她之外,這麼多年來他們完全無交集,說是陌生人也不為過。
「現在不就認識了?」季若曉朝他伸出一雙白嫩玉手。「我叫唐心。唐朝的唐,愛心的心。」
唐心?康法諾這回挑起了眉。還沒嫁給人家就自動冠夫姓還改名了?他看著那雙懸在半空中的手,沒打算去握。
現在是什麼狀況?
這個女人,此刻,大半夜的,出現在飯店酒吧里不打緊,竟然還穿著性感地出現在他面前,主動請他喝酒。是巧合?還是有意?即使他康法諾一向以從容沉著自傲,可如今還是掩不住好奇。
此時酒保剛好把酒送來,輕放在康法諾面前便要退開。
這酒保眼生,而且始終低眉斂目的,康法諾下意識地叫住他。「你是新來的?我沒見過你。」
最近幾個月,他可是隔三差五地來此,就算他沒跟酒保說過話,就算酒保不是每天都同一人,但這個人他是一次都沒見過。
「只是代個班。」酒保說完,頭也沒抬便退了下去。
季若曉拿起那杯剛送來的酒搖了搖,把他的注意力轉回來。「眼前的美女不瞧,反倒去瞧個酒保,你也太不給我面子了吧?喏,美女請的酒,賞個臉?」
康法諾看著那杯酒。「我不喝陌生人請的酒。」
「喂,你是不是男人啊?怕我在酒里下毒?」季若曉嬌嗔了一句,拿起那杯酒,二話不說瞇眼皺眉喝了一大口,喝完,把酒推給他。「這樣可以了吧?保證沒毒。只是一個人喝酒無聊所以想請你喝個酒罷了,你非要這樣疑神疑鬼的嗎?」
酒杯上,還印著這女人的口紅印。
康法諾看著她甜甜的笑,想起這個女人不就是個剛大學畢業的二十二歲丫頭,能弄出什麼名堂來?終是無可無不可地輕抿起唇,拿起酒杯仰頭便喝了一大口。
「這樣可以了吧?」他淡漠地瞧她一眼。
季若曉笑得迷人,把手上的杯子跟他的杯子碰了碰。「你很不討人喜歡啊,不過,看在你長得很帥的分上,我這杯酒也算請得值了,喝完它吧,喝完它我就不吵你。」
說罷,季若曉率先把杯中的酒給喝光,還很挑釁地把空空的酒杯倒立甩了甩,「我先干為敬了。」
康法諾看著她被酒氣染紅的小臉,半晌才拿起酒杯把剩下的酒一飲而盡。
「好樣的!」她笑得更燦爛了。雖然,她現在頭很暈,臉很熱,恐怕真有點醉了,可想到自己即將成就一樁多年的心事,她就很難不開心。
「第一次請男人喝酒嗎?」瞧她樂得像是完成什麼豐功偉業。「還是跟誰打了賭,賭我會不會喝下妳請的酒?」
他已三十歲了,長得又是儀錶堂堂,這些年輕女孩子愛玩的遊戲,他自然也是經歷過的。
季若曉笑著點點頭。「我是第一次請男人喝酒……超開心的,沒想到你真的會把酒喝下去……」
康法諾淡淡提唇。「就算是這樣,妳也別再隨便請男人喝酒,女人太主動,好的男人不會喜歡。」
現在,他是在教訓她嗎?
好像是……
「所以,你不喜歡我?」她暈乎乎地沖他又是一笑。
「嗯,不喜歡。」兒時莽撞釀禍,長大了還學會勾引男人,不莊重、不自愛,還不乖,沒有一點是討人喜歡的。
季若曉聽了也沒生氣,反而笑得更開懷。「不喜歡就好,這樣我跟你在一起更安全。」
「沒有一個男人是絕對安全的。」他冷冷地睨著她。正想多數落幾句,卻覺一陣暈眩襲來……他瞇眼,甩頭,想把那股暈眩給甩開,卻似乎使不上力。
不大對勁……
他覺得自己快要昏過去……
「季若曉!」他低叫一聲,伸手去抓她的手。
「什麼?」季若曉覺得頭更暈了,完全沒注意到這個男人叫的是她的真名,下意識地應著。
「妳沒事吧?有沒有哪裡不舒服?」他抓住她的手,冒著冷汗。
嗄?季若曉眨眨眼,愣愣地看著他。
就算她的酒量奇差無比,就算她現在頭很暈、臉很熱,可是她應該沒有幻聽,也沒有產生幻覺……
康法諾,現在是在關心她嗎?
因為他終於感覺到不對勁,而在此時此刻,他竟是第一個先擔心她嗎?
「我……我頭暈……」她心虛地結巴著。看著眼前這個男人終是眼一閉,砰一聲地趴了下去——
聲響太大,她被嚇了一跳,視線卻不由自主地挪到他緊緊握住她的那隻大手上,很久很久都移不開……
窗外的陽光正熾,讓入秋的天氣增添一絲暖意。
康法諾在飯店房間內醒來,才睜眼,半直起身——凌亂的床單,脫得到處都是的衣褲便瞬間映入眼帘。他心一驚,拉開被單,果真看見自己一身赤luo,視線再往旁移,竟然看見昨天晚上的那個季若曉,雙肩微露,跟他一樣近乎赤luo地躺在床上。
這究竟見鬼的是怎麼回事?
他努力回想昨晚遇見她之後的記憶,記憶的片段卻止於他喝了她請的那杯酒,然後沒多久便感到頭暈……之後呢?他怎麼來到這間房?又是怎麼跟她上了床?該死的!他一點印象都沒有!
想著,康法諾伸手去搖身旁的女人,女人慢慢睜開眼,看見他,愣了半晌,才恍然想起自己在哪裡,幹了什麼事,她猛地坐起身,被子差點滑下,露出她赤luo的酥胸,她趕忙用雙手扯住被子——
「你……我……我們怎麼會在這裡?不是……我們上床了?是嗎?天啊,我怎麼會問你,你都醉得一塌糊塗了……」季若曉才剛醒,神智都還沒回來就看見他,慌得有點語無倫次了,連早先想好的台詞都忘光光。「我的意思是,沒事的!真的沒事的!我不會要你負責的,你放一千一百個心!」
她邊說邊抓著被子爬下床,撿起地上的內衣褲及小禮服,立刻躲進浴室里,迅速地把所有衣物穿戴整齊這才走出來。
房內的康法諾比她更快穿好衣物,正站在窗邊等著她,見她拿起包包就像見鬼似的想往外逃,他一個箭步上前便扯住她的手——
「先解釋清楚昨天晚上發生了什麼事再走不遲。」他的嗓音很淡很冷,一道俊眉輕蹙,瞬也不瞬地看著她。
他的語氣聽不出怒意,鎮定得就像昨夜的一切,只是他不小心恍神走進了女生廁所那般的小事。
季若曉的手被他扯著,有點疼,可是卻掙不開。「要我解釋什麼?不過是喝醉的你跟我不小心發生一夜情,就這樣……」
「妳的意思是我跟妳上床了?我果真抱了妳?」他的眉輕輕挑起,嗓音更淡,甚至還透著一抹古怪的笑意。
「是……」
「妳確定?昨天晚上……妳沒醉?沒昏過去?還記得所有的事?」
「是。我沒醉到死,你對我做的事情我全記得。」她咬牙點頭,就算這男人看起來很不信他自己會幹出那種事,就算她說得很心虛,不過這些都不重要。「我又沒叫你認!你用不著懷疑我吧?你是第一次跟女人上床嗎?難不成你拉住我是要我負責?」
結果錯反而在他了?
因為他拉住她,所以是他對她勾勾纏?
康法諾瞇眼再瞇眼,著實不明白她的葫蘆里究竟是賣什麼葯。如果她說的都是真的,她記得昨晚的一切,那麼,被下藥的人應該就只有他……他的酒量雖不是海量,可也不是那般容易醉倒。最重要的是,他一點記憶都沒有……昏過去的他可以抱她,自己卻一點都不記得?這個機率低到幾乎不可能發生。
所以,結論只有一個——她說謊。
而且,她就是始作俑者。
但,為什麼?她想要什麼?她一副根本不要他負責的樣子,那為何非要玩這一出?而且還急著想逃?
「你放手!我保證一千一萬個不會叫你負責!」她急著想把手抽回來。
都怪她,她昨天是真的有點醉了,躺著想休息一下卻睡到昏,否則,她也不必這般驚慌失措,一點準備都沒有。
康法諾看了她好一會兒,終是放開手,看著她飛奔而去。
反正,她終究會飛回來。
網是她撒下的,她總是要收網,他就等著,等著瞧她究竟是在玩什麼把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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