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祁東禹……
原來他的名字是這樣寫的。
方言歡看了看便條紙上飛揚、有力的字體,又看向那一串手機號碼,仍是滿肚子不解。
他希望她打電話給他嗎?可是為什麼他給了自己的號碼,卻不問她的?
還有,這張隨手寫下的紙條怎麼看怎麼沒誠意,像他那樣的白領人士不都給名片的嗎,為什麼她拿到的卻是一張飯店免費提供的便條紙?
「阿嵐,你覺得他是什麼意思?」方言歡納悶了整整兩天,終於忍不住向同是男人的室友討教。
「什麼什麼意思?」正在閱讀的周均嵐抬起頭,俊臉帶著困惑。
「這個啊。」方言歡一屁股擠到周均嵐旁邊,揚了揚手中的紙張。「你說他為什麼不給我名片?」
周均嵐失笑。「妳平常不是煩死男人塞名片給妳?現在人家沒給,心裡又不高興啦?」
「才沒有!只是覺得奇怪……」她否認,但立即又坦承道:「好吧,是有那麼一點點不平衡……」
「說不定他只是忘了帶名片出門。」
「不可能。」方言歡不假思索,全憑直覺。「像他那樣謹慎的人不可能會忘了帶名片出門,他皮夾里連保險套都有,我不覺得他是為了隨時把妹方便,而是完全為了以防萬一。」
周均嵐奇怪地看了她一眼,沒說什麼,只是放下書本,沈吟片刻。「也許……他不希望妳知道他在哪裡工作吧,免得妳到他公司糾纏他。」
「我像那麼吃飽沒事做的人嗎?」方言歡不悅地撇撇嘴,但心裡也同意好友的猜測,阿嵐的心思果然比她細膩多了。而且想到她第一次見到祁東禹時所聽見的事,他會這樣做也情有可原。
「那阿嵐你說,他怎麼只給了他的電話,沒跟我要我的?一般男人不是都會主動跟女人要電話?」
「那很重要嗎?」
方言歡呆了下,隨即笑道:「唉喲,我只是覺得奇怪嘛……」
每次歡歡想掩飾什麼時都會這樣笑。周均嵐睇著她,善良地沒指出這一點。
「我猜……他這樣做是要把選擇權給妳,由妳來決定要不要再見他。」
方言歡領悟地點頭。「聽起來倒是很尊重女孩子……」
周均嵐卻搖搖頭。「這樣一來,要是妳主動打電話給他,那麼以後你們之間不管發生什麼事,都是妳自找的,他可以告訴自己責任在妳不在他。我有個同事就是用這種方式甩掉好幾個情人。」
是這樣嗎?方言歡忽然覺得背脊微微發涼。
「歡歡,妳有沒有發現自己在做什麼?」
「呃?」方言歡被突來的問題問得一頭霧水。
「妳在試著分析、解釋這個男人所做的每一件事。」周均嵐認真地看著她。「妳不是說只是一夜情而已,為什麼要這麼在乎他心裡在想什麼?」
方言歡被問倒,啞口無言。對啊……她幹麼非得找出答案不可?事情都已經結束,為此傷腦筋一點都不像她。
「歡歡,我沒見過這個人,不過從妳跟我說的那些事,我感覺這人有城府,而且對自己很有把握,妳玩不過他。」周均嵐神情關切。好友如何認識這位祁先生,他大抵知道經過。
方言歡怔了怔,隨即笑了出來。「阿嵐,你不要那麼緊張好不好?不過是性而已,沒那麼嚴重,而且我又沒有要打電話給他。你確定你不是小呂失散多年的兄弟?你跟她說的話好像。」
「小呂的直覺向來很准,妳該聽她的忠告。」
她知道朋友們都是出自關懷,所以她的語調也跟著柔軟。「放心啦,我說不打電話就不打。」她頓了下,直接把手中紙條揉成一團,投進字紙簍。「看,我把他的電話丟了,這樣行了吧?」
「歡歡,我希望妳能好好談場戀愛,但是我不希望妳愛錯對象。」
「我早說了我不想談戀愛,不過如果能遇到像你這麼善良的男人,我一定馬上嫁給他。」方言歡嘻嘻笑,惡作劇地在周均嵐臉上親了一下。
「歡歡!」不習慣與異性有這類親密接觸的周均嵐抹了抹臉,哭笑不得。
「時候不早了,我先去睡覺啦!」
見好友得意洋洋地離開,周均嵐有些莫可奈何,但也稍稍放下心。他收拾了一下,也在不久后回到自己的卧室。
翌日早上,輪到周均嵐倒垃圾。
當他清理客廳里的字紙簍時,卻發現那個紙團已不翼而飛。
周均嵐不由得面露憂色。他了解自己的朋友。
歡歡向來大而化之、爽朗洒脫,但她同時也是個重感情又易受傷害的人。
他擔心的是,遇上那個姓祁的男人,或許歡歡在她自己都沒留意的情況下,就已陷入太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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午餐時間。
祁東禹手上提著他請秘書訂的便當,回到自己的辦公室。
公司地下一樓有員工餐廳,不過他並不喜歡那裡的吵雜,寧願在安靜的辦公室里用餐,這樣他還可以邊吃飯邊看一些檔案。
可惜最近幾天總有個不識相的傢伙,專挑這個時間上門打擾。
門被意思意思地敲了兩下,然後如他所預料,那個不識相的傢伙已經推門而入,手上捧著某位新任女友的愛心便當。
余尚彥把別人辦公室當自己家似的,自動自發地拉了椅子坐下,打開飯盒。
「啊,今天是壽司,贊!學長,你要不要來一點?」
「不用,我訂了午餐。」
「真的不要?Linda手藝超好,我這次撿到寶了,沒想到她不只人正身材好,連做菜也一級棒,唉,這麼賢慧的女人,害我都有點想為她放棄整座森林咧……」
類似的話在過去幾天已經出現太多次,祁東禹充耳不聞,在辦公桌后坐下,徑自打開便當用餐。
終於炫耀夠了,余尚彥又開始八卦起來。「學長,董事長會否決那個收購『奇城電子』的提案,是因為你吧?」
「那是董事長在經過評估之後,和董事會開會決定的。」祁東禹淡淡道。
「少來,本來聽說董事長很贊成這個收購案,我知道你從一開始就不看好這事,一定是你跟他說了什麼。」
「你不必用那種看『奸臣』的眼神看我。」祁東禹冷冷瞥他一眼。「董事長問我意見,我只不過把其中的利害關係仔細分析給他聽而已。」
「不容易啊,才上任兩個月,董事長就這麼信任你的判斷,不過你這樣恐怕得罪了不少總經理那派的人,畢竟這是他們那邊的提案……」
他當然知道會有這種結果。
懶得再聽學弟聒噪,祁東禹拿出手機檢查。
沒有留言,也沒簡訊。
看來她真的只要一夜歡愛,而他過度自信了……
「學長,交新女朋友啦?」余尚彥一臉賊笑,不知何時已湊到他身邊。「我看你這幾天每次吃飯吃到一半就開私人手機看老半天,是在等電話吧?」
祁東禹的眉頭微微一蹙。是嗎?他倒沒發現自己看手機看得那麼勤……
「小姐長得怎麼樣?正不正?身材好不好?」
「我沒有女朋友,只是習慣性地看一下留言。」被追問得有些煩躁,祁東禹大掌一伸,直接推開那張惹人嫌的臉。
「以前就沒看你在上班時間開過那支私人手機……」余尚彥嘀嘀咕咕,拿著筷子又回原來的座位,解決剩下的愛心便當。
祁東禹也不理他,切掉手機。
他承認,沒接到方言歡的電話,心底的確是有份淺淡的遺憾,畢竟她很有魅力,而且比他所遇過的任何女人都能挑動他的情慾。
不過也僅此而已。
很快地,她便會從他的記憶里淡化,就像其他人。
即使她的確是個矛盾得有趣的女子。
想到那天早上她醒來之後,看到他拿著她的內褲時的反應,他不由得莞爾。誰會想到那樣一個看似成熟世故的女人會有那樣孩子氣的品味?
更教他意外的是,觀念開放、大膽得連內衣都不穿的她,竟然會因為一條卡通內褲臉紅?
祁東禹薄唇彎起,繼續吃著飯盒裡剩餘的飯菜。
被冷落在一旁的余尚彥卻瞪大了眼睛,驚駭得連挾著的壽司滾到地上都沒發覺。
學長居然在微笑!
不是他見慣的充滿算計或虛偽作假的笑,而是那種發自內心、真誠愉悅的淺笑。
認識那麼多年,他還是第一次看見學長露出這樣的表情,難道……
那個外面買來的便當真有那麼好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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悅耳的輕音樂飄揚到書店的各個角落,在一個擺放新書的展示台前,站著一名相當引人注目的艷麗女子。
貓眼似的明眸在台上搜尋片刻,剛下班不久的方言歡神情一亮,找到了她想要的書。
縴手毫不遲疑地伸出,一口氣拿了三本。
不經意地看了眼站在她身旁的高中男生,正要離去的腳步卻頓了下來,因為男生手中正捧著同樣一本書翻看。
「同學。」她巧笑嫣然。「這個作者的書很好看吧?」
臉上還冒著青春痘的眼鏡男嚇了一大跳,像是完全沒想到這樣正點到爆的熟女會跟自己說話。「我、我……第一次看這個人寫的……」可憐的男生結巴了起來。
「這樣子喔,那你一定不能錯過她之前的作品,不騙你,保證本本精彩,如果我是你的話,就會全部買回家慢慢品味。」方言歡笑得更燦爛,男生像獃子一樣點點頭。
「好東西要跟朋友分享,別忘了多跟你朋友推薦喔。」
男生滿臉通紅,仍是點頭。「好……」
方言歡欣慰地拍拍他的肩,免費再奉送一個笑容,款款走向書店另一邊的雜誌區。
抱著三本小說,她看準了一本女性時尚雜誌,正要伸出手。
「那樣殘害一個小男生,妳不覺得罪過嗎?」
低低的嗓音驀地從她耳畔刷過,方言歡懷中的書差點飛了出去。
心不爭氣地狂跳,她抱好書本,深吸一口氣,才轉過身。
這一個半月來,只要一入夜,便在腦海中糾纏得她難以入眠的男人,正無比真實地站在她面前。
他身上穿著一件純白的短袖馬球衫,衣服的下襬輕鬆地懸在藍色牛仔褲外,看起來既清爽又有種斯文的帥氣。
瞧著那裸露在外的淡褐色手臂,方言歡不由得想起他被衣衫遮掩住的部分,是多麼完美誘人,頓時,她有些口乾舌燥。
她困難地吞咽了下。「你……沒穿西裝。」話一出口,她就意識到自己聽起來有多蠢。為什麼她不能更從容,說句更酷一點的話?
「我今天休假。」祁東禹眼中閃現趣意,似是看出了她的懊惱。
瀟洒一點,女人,表現得落落大方一點,別像個沒見過世面的小女孩。
那晚早已成為過去式,她只需要跟他寒暄幾句,然後揮手道別。
方言歡給自己做好心理建設,藏起心中的情緒激蕩,然後微笑點頭。
「原來如此,那麼祝你休假愉快,我去結帳了。」她對自己的表現驕傲極了。看吧,她仍是可以用平常心面對他的。
方言歡轉身走到櫃檯,卻發現祁東禹像沒聽懂似的,跟在她身旁。
她若無其事地把錢付給店員,拎起裝書的紙袋,努力忽視那道幾乎讓她皮膚刺痛的灼熱視線。
他到底想做什麼?為什麼不快點走開?方言歡走向書店大門,心中納悶。
她好不容易才將他給她的那張紙條拋在腦後,為什麼他又要來招惹她?
「看來妳是這個作家的忠實書迷,同一部作品買好幾本,甚至不遺餘力地向其他人推銷。」他的聲音又響起,夾雜著一絲笑意。
方言歡有些窘,這才意識到自己跟那高中生說的話都被聽見了,但是她仍要自己大方以對。
「這本小說的作者是我的手帕交,我當然應該支持她,把她的作品介紹給別人也沒什麼不對。」她沒看他,因為她知道他的眼神絕對會削弱她不堪一擊的抵抗力。
「當妳的朋友很幸運,她知道妳這麼替她著想嗎?」
想到小呂,方言歡不由得輕笑,心情跟著稍稍放鬆。「她喔,她成天只知道蹲在家裡,要拐她出門還得靠美食……對了,你應該見過她,就是上次在停車場跟我一起的女孩子。」
「沒印象,當時我只注意到妳。」
方言歡倏地抬頭,直直對上了一雙讓她膝蓋發軟的黑眸,霎時,體內警鈴大作,她立刻又別開眼。好險……差點魂又要被他勾走了。
她壓下心中悸動,努力維持平靜的偽裝。「我該走了,要趕搭捷運。」
「帶傘了嗎?」
呃?她一愣,直到此時才發現外頭下著傾盆大雨,不少行人正急忙跑進他們所在的騎樓避雨。
方言歡差點口出髒話。狗屎!天公不作美,她又沒帶傘,這下要她怎麼離開?
她並不急著回家,卻急著逃離身旁的男人,若是在他身邊多待一秒,恐怕她僅剩的一點防禦能力都要潰散。
方言歡焦急地望著外頭,仍是拒絕與身邊的男人有任何眼神接觸。
她的局促盡數落在祁東禹眼中,他凝睇著她,黑眸若有所思。
他代表公司董事長到日本談公事談了一星期,昨夜才歸國,上司因此特別放他一天假。他原本待在家裡閱讀一些文件,因兩眼疲勞才決定出門透透氣,怎知剛離開公寓不久,便瞥見一抹熟悉的身影走進一家書店。
他也不知自己是著了什麼魔,沒有多想,就尾隨在她身後。
他從來不信命運,但是對又一次的邂逅,他發現,自己是欣喜的。
隔了一個半月再見面,他才意識到自己從未淡忘她,只是將她放進了記憶深處,直到她本人俏生生地站在他面前,沈睡的記憶才再度鮮活過來。
他仍是想要她,這次甚至比過去還強烈。
他從不認為自己是獵艷高手,但是他有判斷力,他的直覺告訴他,他與她之間的吸引力並非單方面的,她想要他,一如他想要她。
但是她在躲閃、在抗拒,甚至連看都不敢看他……為什麼?
「妳在怕我嗎?」他俯身到她的耳邊,滿意地看見她輕輕一顫。
方言歡的冷靜在瞬間破滅,慌忙地拉開兩人的距離。
「你、你在說什麼啊?」她笑,聲音卻略顯神經質。「我有什麼好怕的?」
「那就好。」他嘴角輕揚,想了想,然後像是下了某種決心似的,說:「捷運站離這裡還有段距離,但是我的公寓就在對面的巷子里,這陣雨恐怕還會下好一陣子,妳……要不要到我那裡喝點東西?」
什麼?方言歡這回明顯地一震。她不是白痴,不會不知道他的邀請意味著什麼……
拒絕他,馬上!
然而她的嘴巴幾度張開,卻發不出聲音。
「怎麼樣?」他伸出手。「我們可以跑過去,一下子就到了。」
方言歡望著那修長的手指,想起那晚他是如何用這雙手插入她的髮絲,又如何用同樣的一雙手,帶給她無可比擬的歡愉……
她接著想起他緊實、發燙的身體是如何親密地與她交纏在一起,將她帶往以前從未到過的世界……
忽然,她覺得自己的堅持很可笑,她為什麼要費力抵抗呢?
過去一個多月來,她夢見過多少次那晚的絕妙感受,夢見過多少次那個大膽而富侵略性的眼神,如果她夠誠實的話,就必須承認自己一直在暗自期待再次遇見他,現在真的見到了,為何不好好把握這次機會?
身體是她的,她是大人,可以自行決定要怎麼做,而她渴望他的再次碰觸。
只是性而已,暢快淋漓的性,他和她一樣,不要情愛,要的只是肉體上的饜足,既然兩人有共識,又有什麼好猶豫的?
方言歡咬了咬唇,心意已定,伸出手,讓他握住她。
「跟我來。」出乎她意料地,他用那種十指交纏的握法,緊緊扣住她。
然後他帶她奔入雨中,往對街跑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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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茶,還是咖啡?」到了祁東禹的公寓之後,他問。
「都不要。」方言歡直視著他,在下定決心放棄抵抗之後,她覺得體內像是有什麼被解放出來,不再有所顧忌。
「我來,不是為了喝東西。」她相信他比她更清楚。
聞言,他的眼中掠過一抹光,又一次朝她伸出手。
「過來。」他的聲音輕緩,卻帶著不容置疑的霸氣。
她溫順地走向他,他一個使力,把她拉到身前,將她壓向自己。
他不是個道貌岸然的人,他用最直截了當、最原始的方式傳達了他的慾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