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第十一章

真是丟臉丟到太平洋去了,她十分懊惱,卻又知道自己沒資格責怪他為何把她帶回來,他不知道她住哪裡,深夜時分還能把她丟到哪裡去?而且,她身上的衣服非常整齊,他應該沒有對她亂來。

天啊!她發誓再也不要喝酒了,至少不能像白痴一樣喝個爛醉,丟這麼大的臉。

她看看手錶,凌晨五點,又望著熟睡中的齊御麟,他裹著薄毯沉睡著,冬天的夜裡很冷,一定是毯子不夠保暖,所以他整個人蜷縮成一團。

一室寂靜,角落的落地檯燈流泄出暈黃的光芒,彷彿把兩人包圍在其中。

紀書庭怔怔地望著他,望著那她曾經最深愛,可也最痛恨的男性臉龐,萬千複雜的情愫湧入心房。

和他分手這麼多年了,但她還是常常被夢魘糾纏,總是夢到要分手的那一夜,他對她厲聲咆哮,說他後悔惹上她這個大麻煩,他要跟她分手。

然後,她心碎地衝到河邊,扔了兩人的定情戒……

經過了這麼多年,她已從一個小女孩蛻變成獨立自主、擁有自己事業的女人。

她以為再也沒有任何事可以擊倒她,但每回從夢裡渾渾噩噩地驚醒,她的心頭還是會劃過陣陣疼痛。

當年那一道傷,就像一把巨斧劈開她的心,讓她傷得很深、非常深。

她整個人家是支離破碎的布娃娃,心底的傷也許永遠沒有痊癒的一天……

思緒紛亂地望著他,這些年過去,他擁有傲人的事業成就,但歲月並沒有在他英俊的臉上留下任何痕迹。她的視線緩緩流轉著,從他略顯凌亂的黑髮到他濃密有型的劍眉,英挺的鼻樑宛如高高隆起的山嶽,往下望,是陽剛豐潤的嘴唇……

他的下巴弧度非常性感,以前她最喜歡在他吻了她之後,輕輕啃咬他的下巴,用臉蛋輕輕磨蹭,感覺那小小的、剛冒出頭的鬍渣,有點刺人。他則會把她抱得更緊,說她是個小妖精,又給她一個更纏綿的熱吻,兩人吻得難分難捨。

夠了,不要再胡思亂想了!

驚覺腦中的畫面開始失控,紀書庭氣憤地搖搖頭,眸底湧上惆悵。方才,她又作了那個惡夢,雖然只是夢,可清醒后還是清晰地感受到胸臆間的疼痛。

她不會忘記在河邊的羞辱和絕望。回台北后,她咬牙念書,用盡全身的力氣恨他,彷彿唯有恨他才能化悲憤為力量,在絕望中摸索到重生的勇氣,在遍體鱗傷中找到力量站起來!

她發憤苦讀考上公費獎學金,拋開台灣的一切遠赴巴黎深造,立誓要開啟一個全新的人生。

她以為自己會恨齊御麟一輩子,但上次在拍賣會上他親口告訴她當年和她分手的原因,她頓時迷惑了。

經過這幾天的冷靜和沉澱,她覺得他所說的話可信度很高,齊御麟不是個善於說謊的男人,更何況現在的他可是跨國集團的台灣區總裁,位高權重,沒有必要欺騙她。

這幾年她成長了很多,當然可以理解父母親當年的阻擾是為她好,雖然方法錯誤,但無法否認他們疼愛女兒的心。

這些年她只要有空就會回家陪伴兩老,關心他們的健康,有了收入后,更是固定會匯生活費回家,和雙親的感情愈加親密,如果她想知道事實,大可回家問父親。

但,她不想那麼做……事實究竟為何,已經不重要了,經過那一場耗盡精力的愛戀,她覺得自己歷盡滄桑,她累了……

不想再那麼義無反顧地愛著一個人,那種愛就像飛蛾撲火般絢麗耀眼,可下場卻是慘不忍睹……

過去的就讓它完全過去吧!她不想繼續被困在紛擾雜亂的回憶中,只能說,她和齊御麟有緣無分,註定無法廝守。

默默凝視他好久,終於,她對自己下了最後的命令……快走吧,立刻離開,現在!

她下床,輕輕地把暖和的羽絨被蓋在他身上,然後毅然轉頭,打算在不驚醒他的狀況下悄然離去。

她的動作很輕很輕,可他還是醒了。

他迅速抓住她的手,起身叫住她。「庭庭!」

「天快亮了,我該走了。」她不敢看他,抓著包包想往外走。

她注意過房裡沒有任何嘔吐過的痕迹,很慶幸自己酒品還不錯,喝醉酒就是乖乖睡覺,不會胡鬧。

齊御麟硬是把她的肩膀扳過來,要她看清自己眼底的深情,低啞地問著:「你還恨我嗎?還是不肯原諒我?」

他的嗓音為何如此低啞,難道是昨夜受寒了?她的心底滑過一絲愧疚,卻不允許自己表現出來。「不是那樣。」

齊御麟急切地道:「就算你恨我,也是我罪有應得,我錯在還沒有足夠的能力就貿然帶你私奔,後來還以那麼粗糙的方式分手,都是我的錯!但請你相信……我真的很愛你,這份感情就像十年前那麼濃烈而真誠,再給我一次機會好不好?這一次我不會再讓任何人、任何事情拆散我們。」

他眼底的真情讓她心弦悄悄悸動,沉默了好久,才悲傷地開口。「不,過去的一切都不重要了,是是非非、紛紛擾擾都讓它隨風而逝,錯過了就是錯過了,只能說我們沒有緣分,請你忘了我吧!」

「不,我忘不掉!庭庭,你以為愛情是什麼,可以說忘就忘?我們曾經是夫妻啊,就算沒有人見證,但在我的心底,那一場婚禮永遠存在!」

他眸底滿溢的深情幾乎要讓她融化,聲音好低,卻充滿了撼動她的力道。

「在我們私奔的那一夜,我已經以一片赤誠迎娶了你,你是我齊御麟的結髮妻子,我是你生生世世的丈夫。」

倘若不是一直深呼吸,在紀書庭眼中打轉的珠淚眼看就要潸然落下……那一場婚禮,何嘗不是一直存在她的心中?!

那一夜,沒有公開的儀式,但他們兩人以最堅貞的心向天地起誓,要當一對幸福的小夫妻,要手牽手走過人生的歲月,一起哭、一起笑、一起變老,白髮蒼蒼時為對方披上一件保暖的毛衣,微笑地一起出門散步,要緊緊牽著手過馬路……

那一夜,沒有證人,也沒有來祝賀的親戚好友,沒有鮮花喜宴,沒有花童、伴郎伴娘……什麼都沒有。但在她的心底,卻如花似錦。

她穿著雪白的婚紗,裙擺好美、好夢幻,漫天的花辦紛紛落下,像是一場最浪漫瑰麗的花之舞。她揚起美麗的笑容,一步一步、堅定地走向心愛的男人,讓他執起她的手,為她戴上戒指。

她和他的無名指,曾經戴過一模一樣的婚戒……

有人說,左手的無名指有一條纖細的神經直接通往心臟,因此戴在無名指上的婚戒,代表著永恆的誓約。

表面上,她是恨著他的,但她太了解自己了,知道自己其實是害怕著深藏內心這十年來不曾磨滅的情意,只能以「恨」這個字來掩飾情感。倘若愛得不夠深,她早就將這個男人拋在腦後了。

沒有愛,哪來的恨?

愛恨糾纏就像濃烈嗆辣的苦汁,這苦味在她的舌尖蔓延,順著咽喉一路婉蜒往下,滲入她的血脈中侵蝕全身,把她折磨到筋疲力盡、不成人形。

她倦了,真的不敢再愛……

只能說他們真的沒有緣分,他是她無緣的丈夫……

「庭庭,你知道嗎?」他望著她,眼底升起惆悵。「在國外辛苦打拚了幾年後,原本兩年前我們就可以見面,那時我的辛苦奮鬥終於有了耀眼成績,我告訴自己……齊御麟,現在的你有資格回去找庭庭了,你可以給她一個穩定堅固的家,沒有任何人可以再拆散你們。:

「但是那時候,我不知道你人在何處,試著從紐約打電話回你台北的老家,是你父親接的。我一報出名字,他很緊張地說你已經結婚了,擁有很疼愛你的丈夫,還生了一個小孩,過得無比幸福。他拜託我不要再騷擾你,他一再強調你很珍惜這段美滿的婚姻,請我不要再跟你聯絡,不要再擾亂你的人生。」

什麼?又一顆震撼彈在紀書庭腦中炸開,老爸居然說她結婚了,還有一個小孩?

她驚愕到完全說不出話。

老爸為何要說謊?

同一時間,紀書庭慢慢拼湊起來,兩年前正是她受到賀夫人的鼓勵,辭掉電視公司的工作,想自已創業的時刻。

爸一直跟她說不用急,女孩子最終還是要有一個好歸宿,與其不眠不休地辛苦創業,不如好好尋覓可以託付終身的對象。

爸還拜託一堆人幫她介紹對象,展開一連串的密集相親,直到她嚴正抗議后,老爸才肯罷手,不再逼她去相親。

原來,那時候爸是因為接到齊御麟的電話,才會希望她趕快跟他心目中那些忠厚老實的好男人結婚。

她可以理解父親為何這麼做,在父親的眼底,齊御麟是個危險分子,她只要一遇到他就會變得無比瘋狂,可以瞬間喪失理智,拋開一切只想與他遠走高飛。

齊御麟在父親的心目中是個偏激分子,無法給女兒帶來穩定與幸福,因此父親才會希望她嫁給別人,編了這種謊言騙他。

齊御麟搖頭,嗓音無比蒼涼。「你絕對無法想象當時我聽到你結婚的消息后,變成了什麼樣子。從來不請假的我破天荒向公司請了三天假,這三天都躲在公寓里喝酒,喝完了就把空瓶狠狠往牆上摔,搞得一地酒瓶碎片,我幾乎失去了生存的意義,每天醉了就睡,睡醒了就猛烈地灌酒,再重複地亂摔酒瓶!一直到鄰居被嚇到報警,警察破門而入,才救了躺在地上爛醉如泥的我,當時的我虛弱得站不起來,腳底被酒瓶碎片割傷,還一直流著血……」

聽到這裡,紀書庭再也無法假裝冷漠,淚水決堤地紛紛墜落。他怎麼可以這樣?為何要如此傷害自己?

他們兩人為何會愛得這麼苦,這麼絕望無助?十八歲那年,愛到轟轟烈烈,愛到幾乎耗盡性命,卻還是敵不過命運的擺布,被迫分離!

十年過去了,他們兩人都擁有了一切,可為何依舊這麼惆悵,這麼陰錯陽差……

這是上天的捉弄嗎?就是不讓他們兩人相愛?她註定一輩子得不到真愛,就算拼盡一切力氣,流光了淚水,依然得不到……

「庭庭。」他抓緊她的手,目光灼灼。「我好不容易才能活著回來見到你,告訴我,你願意回到我的身邊,我們可以重新開始,對不對?」

「我不知道、不知道……」真的發生太多太多事了,腦中有無數道亂烘烘的聲音,每一道嗓音都尖銳地叫囂著,她無法思考,只能淚眼婆娑地望著他。

她有一股衝動想撲入他寬闊的懷抱中盡情痛哭,像小孩一般,什麼都不管,只要拚命大哭,讓奔騰的淚水宣洩這十年來辛苦壓抑的思念。

但,她不敢,面對愛情她真的好怕,又驚又懼!

她真的可以得到真愛嗎?會不會一踏出步伐,又會摔得粉身碎骨?

齊御麟將她的反應全看在眼底,陰鬱與憂愁襲上濃眉。「你不相信我嗎?你認為我還會傷害你?或者,你真的愛上了那個混帳賀柏瀚?」

他一直很在意那個姓賀的,反正只要是想追求庭庭的男人,他都視如眼中釘、肉中刺。

紀書庭很錯愕,幹麼提起他?這根本不關他的事,然而,手機偏偏在這時響了,來電者正是賀柏瀚,她猶豫了幾秒,還是接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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無緣夫很纏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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