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如意城外十里處,群山環繞下,有一處竹子搭建的房舍。
竹屋前的空地種了不少蔬果,屋后還養了幾隻雞,看似簡樸的尋常住家,沒想到卻是當今定王爺長年居住在此。
朱玄武三人佇立竹屋前,並未上前叩門。
朱玄武目光瞥過菜園,想到他爹堂堂定王爺,寧願選擇長居於此,也不願回去王府,心情十分複雜。
此時,竹門由內被推開,走出一抹壯碩身形,來人在瞧見朱玄武時,先是一愣,隨即驚喜地大喊出聲:「小王爺?你是小王爺!」陳滄在認出來人身分,開心地朝屋內大喊:「王爺、阿海快出來瞧瞧!是小王爺來了!」
朱玄武清俊的臉上揚笑,大步走進竹屋,正巧看到從屋內走出來的高大中年男人。男人衣著樸素,身上卻自然散發出一股氣勢,此人正是當今定王爺。
「來啦!坐。阿滄、阿海,還不快奉茶。」
朱定吩咐著兩兄弟,兩人一看到朱玄武即開心地傻站在一旁。
「是,馬上來。糟了,小王爺愛吃美食,咱們這裡只有粗茶淡飯,只怕入不了小王爺的嘴。」兩兄弟進灶房忙,還不時傳出擔憂的聲音。
朱定仔細打量著坐在對面的兒子,他已有一段時間未見著他了,此刻瞧他愈大愈像他娘親,心中感到十分欣慰。
「你愈大愈像你娘,爹很高興。你此次前來,是有什麼事嗎?」
如果不是有事,父子已有多年未見,他又怎會突然前來看他呢?
「爹,你還打算待在這裡緬懷娘親多久?當真不打算回王府了嗎?」
朱玄武直視他的目光中有怨有恨。若非他長年待在此,不管王府的事,他又怎麼會——
「爹的確是不打算回王府去了,在這十幾年了,爹也習慣了。既然來了,就去祭拜一下你娘吧。」
朱定率先起身,大步走出竹屋。朱玄武雖面色不快,仍是尾隨在後。
兩人一前一後來到竹屋前的竹林里,那兒有座墓被打掃得十分乾淨,正是已故定王妃之墓。
朱玄武瞧著墓碑,不禁紅了眼眶。他那薄命的娘,死前還遭到自己的夫君誤解,死後她的夫君選擇陪伴她在此贖罪,渾然忘了對他們的孩子負責。
「爹,你愛娘嗎?」朱玄武直視著墓碑,問著身旁的人。
「爹這輩子只愛你娘一個女人。」
朱定眼中充滿濃烈的情感,直視著墓碑,腦海中浮現的是愛妻生前的一顰一笑。
「既然如此,又為何要娶另一個女人,還讓她懷上孩子?」
朱玄武置於身側的雙手不由得緊握,咬牙問著身旁他名義上的爹,卻絲毫沒有盡到為人父的責任。
「會娶你二娘,是因為太后指婚,爹不得不從,但爹這輩子心中只有你娘一個人。你娘生前很喜歡這裡,所以爹將你娘葬在這裡,永遠在此陪伴她,這樣你娘就不會寂寞了。」朱定想到當年的事,只能慨然一嘆。
「看來爹是忘了還有孩兒的存在,不打算善盡為人父的責任了。」朱玄武唇角勾起一弧冷笑。
朱定轉頭望著兒子忿恨的俊臉,心中浮起一股愧疚,他的確不是一個好父親。
「玄武,原諒爹在你娘死後,爹的心也跟著死了,只想在最後的日子裡永遠陪著你娘,直到生命結束那一天。」
朱定對這個兒子有諸多虧欠,但早在愛妻死的那一天,他就已萬念俱灰了,再無心打理王府的事。
「所以即使孩兒有危險,爹也打算置之不理?你可真對得起娘。」朱玄武對爹事後才在追悔,替已逝的娘親感到傷心,又為自己感到悲哀。
「玄武,你這話是什麼意思?有誰要對你不利嗎?」
朱定雙眼一眯,想到兒子此番突然前來造訪,神情有異,不若先前談笑風生的模樣。
「若真有人要對孩兒不利,爹,你在意嗎?你只顧著守在娘親墓前,還在意你最愛的女人拚死替你生下的孩子的死活嗎?」朱玄武雙眼複雜地直視著爹親,話中有著長年的怨懟。
朱定身形一震,心中被兒子的話激起驚濤駭浪。他只顧守著愛妻的墓,的確是忘了愛妻拚死為他生下的兒子。
「玄武,到底發生什麼事了?你說出來,爹不會不管的。」朱定激動地問著神情有異的兒子。
「爹,還請你記住,今日在娘親墓前所說的話。孩兒還有事,就不打擾你跟娘了。」朱玄武不理會他的問話,頭也不回地旋身離開。
「玄武……」
朱定望著兒子頭也不回的背影,久久,這才回頭瞧著愛妻的墓,沉吟不語。
風雲酒樓乃是鳳凰城裡最大的酒樓,此刻二樓一間隱密的包廂里,長桌上擺滿酒菜,兩旁坐著氣質截然不同、卻同樣令人眼睛一亮的男人。
「難得你來鳳凰城一趟,竟然沒有帶上你那位小王爺跟班。」
黎俊秋乃是風雲酒樓的主子,由他親自招呼的客人,可見他對此人的重視。
向隆錦聽著好友戲譫的話,臉上仍是一貫的嚴肅,舉杯輕啜了口酒。
「你這小子何時變得跟隆宇一樣無聊了。」
「非也非也。這可是眾人皆知的事,並非我刻意造謠,若非隆宇拍胸脯說過小時曾和小王爺一起沐浴過,確認他是男人無誤,連我都不禁要懷疑他是否是女子了,否則依小王爺對你形影不離的舉止,不免讓人懷疑他是喜歡你的。若他是女子的話,隆錦,你可會喜歡上他?」
黎俊秋滿是興味地探問好友的反應。實在是好友與小王爺之間的互動,旁人看了很難不懷疑這兩人有姦情……不,是有斷袖情。
「我不回答這種無聊的問題。」向隆錦銳利的黑眸橫了他一眼。
黎俊秋識趣地輕咳了聲,趕緊轉移話題,以免好友真的動怒。
「你這次來鳳凰城是為了客迎來開分店的事,可有看到滿意的鋪子?」
「已經找到了,在城東的街口。鋪子已買下,接下來我會叫隆宇過來處理之後的事。」向隆錦夾了些菜入口,淡道。
「所以你這趟來是無意久待了,可是為了誰才會急著回去?」
黎俊秋很難不懷疑好友急著回去的原因。依照往例,他來鳳凰城巡視產業,待上十天半個月是常有的事。可每回身旁都有人跟著,但這回那人沒跟來,好友就急著回去,實在很難不令他起疑。
向隆錦這回連話都懶得回了,此時王掌柜紙門一拉,親自送來一壺酒,正欲退下。
「王叔,麻煩準備兩份驢打滾,我離開時要帶走。」向隆錦開口吩咐。
「好的。二少,請放心,我這就親自去交代,讓您帶回去給小王爺吃。」王掌柜笑著應允離開。
聞言,向隆錦一愣,對座的人再也忍不住笑出聲來,一道銳利的視線立即射向對座笑不可抑的人。
「隆錦,你真的不能怪我,就連王叔都知道你外帶兩份驢打滾是要給小王爺吃的,你不肯說急著回去是為了誰,我也猜得到。」
黎俊秋好不容易止住笑,待氣息平穩,這才笑道。
「我只當玄武是弟弟般疼愛,並無任何不良的心思。」
向隆錦頭痛地輕揉額際,不明白為何眾人皆用異樣的眼光看待他和玄武。
「你或許並無不良的心思,但我卻很肯定那位小王爺有。」黎俊秋一臉正經,回答得十分肯定。
「別胡說!」向隆錦臉色一變,低斥。
黎俊秋看著好友變臉,仍是必須說出實話,好讓好友提早有心理準備。
「正所謂旁觀者清,當局者迷。朱玄武看你的眼光並不單純,老實說就連你都令人懷疑。隆錦,你對他的確比對別人還要來得和顏悅色,甚至有時看他的目光充滿溫柔,讓我很難不去懷疑你們兩人之間是否是清白的。」
向隆錦俊臉愀變。以往聽著家人說,他全不以為意,可現在竟連好友都這麼說了,令他不由得問起自己是否對玄武有過於關心而令人懷疑的舉動。
黎俊秋清了清喉嚨,見好友神情有異,似是在認真思索他的話。
「小王爺和你的身分都不比尋常人,此事你必須小心處理才好。」黎俊秋點到為止。
向隆錦看著滿桌的酒菜,頓時失了胃口,放下手中筷子,倏地起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