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程安晴坐在沙灘上，愣愣的看著白浪滔滔的大海，眼淚不斷的從眼眶裡跑出來。
她一直哭、一直哭，不知道是為了別人的糟蹋還是她自己的決定而哭。
「不能再繼續下去，就算是假的也不可以了。」
她已經無法再承受這樣的痛楚。
他每對她笑一次、溫柔一次，都是為難她，而且徹底的傷害她。
每天都要提醒自己不能愛上高澔勤，實在是好辛苦、好辛苦。
除了過去的陰影之外，還有他家人的態度，他們是不可能也不應該在一起的。
她的手機不斷的響著，但她不去管，她知道除了高澔勤之外，沒有人會急著找她。
「他是真的擔心我吧？」她將頭埋在腿上，哭得好慘，「為什麼你那麼好？為什麼？」
他這麼樣的好，好到她捨不得把他當情人呀。
無論如何都不肯接電話，高澔勤大概是放棄了吧！她拿出手機正想關機時，傳來兩聲叮叮的簡訊聲。
她用手背擦去眼淚，發現發信人是他之後按下閱讀鍵，那是一封照片彩訊，是一個女孩面對大海而坐的背影。
程安晴莫名其妙的心中一酸，忍不住又哭了出來。
他就在她後面，他找到她了，為什麼？為什麼呢？
「為……為什麼？」
可惡的高澔勤！他這樣是做什麼呢？
程安晴淚眼婆娑的回過頭去，果然看見他站在她身後，對她露出溫柔的笑容，用拿著手機的手朝她揮了揮。
他始終記得她說過的話，因此找遍了每個看得到海的地方，終於在他們到過的海邊找到了孤單無依的她。
叮叮兩聲，又是一封簡訊，她低頭閱讀，只有簡單的兩個字，她的名字。
安晴。
她輕輕皺起眉，不斷的收到他傳來的簡訊，每一封都只有她的名字。
安晴安晴安晴安晴安晴……
「你到底想做什麼啦？」她彷徨無依的起身，朝他大吼，「不要再寫來了！」
高澔勤的手指依然在手機上飛快的鍵入，她很快又收到寫著她名字的簡訊。
「你到底想怎麼樣？拜託你，離我遠一點，我並不想被你找到！我已經哭著求你了，難道你就不能同情我、可憐我，離我遠一點，不要再來招惹我了嗎？」
「我做不到。」
他走近她，程安晴卻抗拒的大叫，「別過來！求你。」
「我辦不到。我的腦中、心中，只有安晴這兩個字，我每天在想的都是這個名字，你不懂嗎？每想一次安晴，每念一次安晴，都是一份濃愛、一份熱情。我想不斷不斷的呼喊你的名字，直到你回過頭來看見我為止。」
「不要說了。」她搗起耳朵，「拜託你不要說了，你不要害我，求求你。」
別做這種會讓她感動到亂七八糟的事！
不行、不行，她不可以感動、不可以感到幸福和歡喜，他不是她要的類型。
她必須離他遠遠的，遠遠的。
她的心開始和她的理智分開，她必須要阻止這種事情發生，她不能……繼續讓他用這種無言的溫柔誘惑她。
高澔勤越走越近，終於來到她面前，張開雙手擁她入懷，緊緊的抱住她。
「安晴，不要推開我，你不知道我渴望留在你身邊的念頭有多強烈。」
「不！這不是真的！這是假的，我們只是在演戲而已，這一切都不是真的。」
無論她承不承認，他該死的擾亂了她的心，讓她一直很害伯自己會無法剋制。
「這是真的！我對你，從來就不是假的，安晴，我愛你呀！你告訴我，我該怎麼做？」他懊惱的說：「我可以使你來到我面前，也能將你留在我身邊，但是……我卻不知道該怎麼樣才能讓你接受我。」
他深情的凝視著她，「告訴我，我要怎麼做你才會愛我？」
「不不不！」程安晴猛搖頭，眼淚狂飆，「你沒有說這句話，是我聽錯了，你沒有說、你沒有！」
可惡！她的心在狂跳什麼，她為什麼哭得不成人形，心痛得快站不住？不過是一句膚淺的甜言蜜語，她早就聽過成千上萬次。
但為什麼從高澔勤嘴裡說出來，卻讓她毫無抵抗力？
「我說了，而你也聽見了，我承認我的感情並不是要逼你有所回饋，我只是希望，很希望你能愛我。」
「不行！我做不到！求求你，收回你的話，收回你的感情，我真的不行……」
該死的、可惡的他，為什麼要這樣害她？
「我沒有辦法收回。」高澔勤輕拍著胸口，「因為它每跳動一次，就提醒我一次，我愛你，除非我死了，它不再跳動了，我才能夠收回。
「那張面試通知是我親自寄到你信箱里的，我在等你，等你推開我的門走到我面前。
「我不得不用個最爛的理由接近你，因為你始終拒人於干里之外。」
「你說的不是真的。」她終於忍不住哭了出來。
他不可能愛她這麼久了。
他不可以假編他媽媽逼他相親來擾亂她，讓她沒有防備的掉進這個陷阱里。
「你……」她委屈不已的哭著，「不可以這樣，我不能……你放開我！」
「我會放開你，只要你說你心裡沒有我，你不為我動心，不受我吸引，永遠都不可能愛我，我就放開你，永遠不再打擾你。」
程安晴搖頭落淚，「我為什麼要說這種話？」
他溫柔的說：「為了讓我死心呀。」
她淚眼婆娑的看著他，微微發抖，卻一句話都說不出口。
「我、我……」她恨恨的捶打他，「你為什麼要這樣？都是你把事情弄得這麼糟糕！我討厭你、我永遠都不會愛上你，你滿意了嗎？」
程安晴哭得無法自己，渾身不斷的發抖。
「不要哭，拒絕一個你討厭的人不需要哭。」高澔勤輕輕嘆口氣，溫柔的為她擦去淚珠，「這麼美麗的眼淚是為我流的嗎？安晴，別為我哭，我還不至於受不了被拒絕。」
「我恨你！」她脆弱的大哭，「你為什麼要這麼做？你為什麼要害我失去你？你不知道我不能愛你、不能接受你嗎？」她激動的說：「為什麼你就是不能安於現狀，這樣就好？是，當你的假情人很痛苦，可是至少你還在我身邊，為什麼你要說這種話逼我走開？」
「安晴！我不懂，為什麼我不能愛你？為什麼你不能接受我？」
「因為你太好了。」她絕望的看著他，「好到我愛不起你，也要不起你。」她頓了一下才又開口，「我的爸爸，就是像你一樣的好男人，你知道他做了什麼嗎？」
高澔勤心痛的看著她，雖然早就知道她令人心疼的童年，現在聽她親口說起，還是感到心酸又心痛。
「他拋棄了我和媽媽，他的遺棄讓我媽媽喝了農藥自殺，讓我變成孤兒，這就是好男人做的事。」她流下絕望而痛苦的淚珠，「我的爸爸，他就像你這樣，有良好的出身、雄厚的背景，腦袋聰明長得帥，口才好又溫柔體貼，所以他騙得了我媽媽，讓她以為灰姑娘的童話是真的。
「但那都是假的，都是騙人的！我媽的死教會我，永遠都要清楚明白自己的定位，不要去奢望不屬於自己的一切，灰姑娘就算變成王妃也是格格不入，有一天王子也會受不了她的無知而去尋找真正的公主。」
程安晴流淚的道：「你明白嗎？」
「我明白。」高澔勤深情的凝望著她，「但我不是你爸爸，你明白嗎？」
輕輕的吻去那些苦鹹的淚珠，他可以給她永無止境的愛，卻無力趕走她心上的陰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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坐在吧台邊的程安晴握著啤酒杯，帶著微醺朝酒保喊，「再來一杯。」
這個充滿煙味、音樂和人群喧鬧聲的運動酒吧里，她和林素卿跟一大堆足球迷擠在一起，電視牆上轉播的球賽讓球迷們不斷的狂吼、鬼叫，整個酒吧浸在一種極度興奮、High到不行的狀態。
林素卿支持的球隊進球，她瘋狂到跳上桌來了一段熱舞，穿著火辣的她還特地在裸露的背上畫了某國國旗。
她渾身大汗的跳下來，擠到吧台旁邊，一手接過好友剛到手的生啤酒，大大的喝了一口，非常滿足的說：「活著真是太好了。」
「嘿！」程安晴想搶回她的啤酒，但是林素卿卻一手擋著她，快速的將啤酒全灌完。
「彼得！」她對酒保招手，眨個眼，「看到這位美麗的小姐沒有？」
他笑著回了句，「我從不忽視美女的。」
「她如果再向你要酒，別給她。」林素卿笑嘻嘻的說：「她酒品不好，我可不希望她喝醉了，有人發起酒瘋來是會砸東西的。」
程安晴出聲抗議，「胡說！我才不會那樣，再給我一杯。」
她好難過，難過到不知道自己在幹麼，她只想喝醉，醉了就不會去想那些悲傷的事。
她拒絕了全世界最關心她、最在乎她的男人，她應該好好的慶祝，她應該覺得解脫，可為什麼眼淚總是不聽使喚的想跑出來呢？
「給她礦泉水。」林素卿丟給酒保一句，轉頭問：「好了吧你，發生什麼事了？」
「沒有呀，哪有發生什麼事？」程安晴用力的眨眨眼，想把不聽話的眼淚眨回去，「討厭，煙熏得我好難過喔。」
「你少來，一定有事發生，否則你會這麼反常，居然叫我帶你出來玩？平常不喝酒的人還猛灌啤酒？你不怕喝太多尿褲子呀！」
「我才沒有喝很多，我也沒怎麼樣呀，難道我不能偶爾出來透透氣？」
「沒有喝很多才怪。喂，彼得，她喝了多少？」
程安晴搶著說：「不許告訴她！」
他笑著舉起手，作勢在唇邊一拉，表示上了拉鏈，但林素卿給他一個媚眼，挑戰他的承諾。
「你告訴我，下次的泳裝之夜我穿比基尼來，高叉的。」
彼得立刻比了個九的數字，然後對程安晴抱歉的一笑，「這個誘惑太大了，是男人都抗拒不了。」
她只好哀怨的苦笑著，「沒錯。」
「程安睛，你這個酒鬼！上半場都還沒踢完，你居然給我灌了一堆啤酒下去？最好你有一個很好的理由可以解釋！」
她心虛的眨眨眼，想了想，「我肚子餓。」
「少來這一套！發生什麼事了？快從實招來。」
反常的事越來越多，讓她不懷疑都難喔。
「沒事啦，只是工作有點不順。」
「我說安晴，你真是太小看我這個失戀教主了，我要是這麼好打發還能混嗎？你這鬼樣子擺明了就是失戀。」
「我失戀？」她想笑，卻笑得好勉強，「跟誰呀？我也得要有個對象才能失戀吧。」
「都這個時候了，你還想瞞我呀，傻瓜。」林素卿摟住她的肩膀，「我早就跟你說沒用的，你要是長得丑一點也許還有希望，唉，不過沒關係，那個銀行小職員他根本就配不上你，他是瘋了才會拒絕你。」
「啥？」程安晴傻眼，「銀行職員？」
對厚，她好幾個禮拜前的相親對象是銀行職員，素卿現在是在說他呀？
「別難過了，我拚著被解除會員資格，也會再幫你找個眼光高一點的。」
她以為好友的惡劣心情來自於相親被拒絕，因為婚友中心有打電話來跟她確認狀況，轉述那個會員的疑惑，為什麼跟她約好的相親會有詐騙女金釵出現？
林素卿當場就知道好友被人家拒絕了，她以為她是因為丟臉而不說，但壞心情卻掩飾不住，還是讓她看出來了。
程安晴一個苦笑，「謝謝，那就拜託你了。」
也許快點找個適合的對象安定下來，她就不會這麼難過了。
可惡的高澔勤，他為什麼要這樣欺負她呢？她不能回去上班，連慶伯那裡都得搬走，他真的把她害得好凄慘。
「怎麼？真的被打擊到啦？何必呢，對方那麼不優，被他拒絕了，可是祖上積德耶。」
程安晴更哀怨了，「我覺得你沒安慰到我耶。」
如果對方真那麼糟的話，她還被拒絕，那不是間接證明她更差勁嗎？
林素卿哈哈笑，「別裝敏感了啦，你明知道我沒那個意思。」
「你可以快點幫我安排對象嗎？我突然想找個人定下來了。」
林素卿擠眉弄眼的，「那就來個辦公室戀情呀！高澔勤那麼優，你去追他嘛！追到了，我也與有榮焉耶。」
陡然聽到他的名字讓她痛了一下，眼淚不由自主的流出來。
程安晴連忙用手去擦，「這裡煙味好重喔。」
「哈哈，這麼一點點煙味就這麼不舒服呀，瞧你還哭呢。」
「我不是哭，是被煙嗆的。」她不能哭，她沒有資格哭，不管再怎麼傷心都不可以流眼淚。
這是她的選擇，所以她沒有流淚的權利。
電視牆前突然傳來一陣噓聲和怒叫聲，林素卿轉頭過去關心賽況，赫然發現對手射門得分的鏡頭正在慢速重播，她大叫一聲，立刻丟下好友，加入那群憤怒的球迷之中，又跳又罵的喝倒采。
程安晴笑著看她激動的模樣，一回頭髮現彼得送了一杯飲料到她面前，「柳橙汁，那邊那位先生請客的。」
黃橙橙的顏色很漂亮，玻璃材質的酒杯呈現倒三角的形狀，還有個細長的杯腳。
她一愣，順著他的手看過去，才剛忍住的眼淚瞬間決堤。
高澔勤！
他為什麼要跟著她呢？難道他不明白她不能再見到他嗎？
程安晴立刻跳下椅子，擠進人牆裡匆匆忙忙的跟林素卿說：「我明天還要上班，想回去了，有點累。」
「還這麼早！不要啦，比賽正緊張，我得在這幫德國隊加油！」
「你好好玩，我先回去，真的很晚了，我累了。
「那好吧，你請彼得替你叫車比較安全。」
「我知道了。」
已經將近凌晨一點了，她從沒有在外面玩得這麼晚過，再加上高澔勤帶給她的心亂，她真的很想離開了。
她請彼得幫她叫車，他立刻說沒問題，很快就告訴她無線電計程車的編號，於是她走到門外等。
推開門出來，她覺得外面的空氣好新鮮、好清新，忍不住大大的深呼吸，她在心裡深深期盼著。別跟著我，求求你放過我。
她好害怕，怕自己對他無法再抗拒，她怎麼能夠拒絕自己深愛的男人兩次？
深愛？
程安晴被這個想法嚇壞了。
她深愛著高澔勤？不、不，不可以，不能這樣的！
「安晴。」
她不回頭，哽咽的說：「你別過來，我不想見到你。」
「是嗎？」他的聲音充滿苦澀，「但我卻非得見到你不可，你怎麼能這麼殘忍？你又打算一走了之，消失得無影無蹤了嗎？」
她委屈的落淚，「我只是不能再和你有任何瓜葛。」
「為什麼？」高澔勤握住她的胳膊，用力將她轉過來，「你可以不接受我，你也可以不愛我，但你為什麼要逃開我？」
「別問我為什麼！你有這麼多的疑問，幹麼不自己找答案，別逼我！」
「好，你跟我來。」
他拉著她往停車場走，程安晴掙扎著，「我不去！你放開我！」
他悲傷的說：「如果有放開你的方法，請你教我。」
「你……」為什麼他要這麼傷心，讓她這麼的疼痛？
「高澔勤先生，請你體諒我的難處。」她眼淚一掉，「可以嗎？別讓我這麼痛苦可以嗎？」
「你為什麼要為一個你漠不開心，一個你討厭的人痛苦？」
「因為我……」愛你呀！她深一口氣，「因為你母親對我的指控很傷人。」
他眼神一黯，「我無法約束她的行為，讓你因此受傷我真的很難過，不能保護你是我的無能，但我可以保證，她不會再有機會這樣對你。」
「她當然不會！我、我已下定決心，離開你、離開這一切，我已經受不了了，我必須走。」
高澔勤停住打開車門的動作，親耳聽到她這麼說著實心痛難當，但他還是拿出一個大紙盒交給她，「好，你帶著我的心、我的感情、我的靈魂一起離開。」
「你為什麼要這麼說？你明知道你這麼說會讓我不安。」
「那你就不安一輩子吧。」
「你太過份了。」她哽咽的說：「我真的、真的不能不離開呀！」
她要怎麼克制對他的愛？她無法在他面前裝得若無其事而不感到心痛呀！
也許離開能夠讓她忘記，這是她唯一的機會。
「那你就走吧，但我等你。」他的口氣非常堅定，「我會等你，等到你回來的那一天為止。」
「我不會回來的。」程安晴流著眼淚，無限的心碎，「只要你還在的一天，我就一定一定不會回來的。」
「你會回來，你一定會回來。」他凝望著她，「我等你。」
為何他如此固執，頑固得讓她心都碎了……
她一跺腳，「除非台北下雪，我才會回來！」
愛情就像包裹在玻璃球里的小小世界，一旦破了，連世界都毀了！她不要愛上他，她不要承受他帶給她的任何傷害。
「台北會下雪。」高澔勤依然堅持著，他仰頭看著天，「有一天會的。」
程安晴轉身離開，坐上計程車后，抱著紙盒痛哭失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