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十五年後。

在全台北市最高級、最浪漫的法國餐廳里，桑爾璇正不受任何事物打擾地，跟自己的新男朋友享用著豪華又浪漫的一餐。

「Peter，好奇怪喔，為什麼今天晚上這家餐廳生意這麼不好？」

爾璇覺得好奇怪，這個月的時尚雜誌明明還介紹這裡是全台北市最難訂位的餐廳第一名啊，難道台北市人突然在一夕之間，全對法國菜失去胃口了？

偌大的餐廳里，今晚竟然只有他們這一桌客人，空蕩蕩的，好冷清。

「寶貝，待會妳就知道原因了。」Peter給了她一個帥氣又迷人的微笑。

今晚，將是他們兩人的重要時刻。

為了這一晚，之前他可是花了不少工夫跟白花花的鈔票，但如果成功了，嘿嘿……這一切，將大大翻了幾百倍本。

當初他可是花了不少錢找偵探社調查，才知道只是一間小公司職員的桑爾璇，竟然是繼承了幾千億遺產的富家大小姐。

娶到她，就跟娶到一座金庫沒兩樣嘛。

更何況，桑爾璇一六五的身高、又黑又亮的長發、白到像有日光燈裝在身體里的雪白肌膚，加上她那雙性感又純真的美目，根本只有一個「贊」字可以形容。

反正娶到她實在是太划算了啦。

要不是現在他跟爾璇在一起，要保持形象，否則，想到以後要過的好日子，他就爽到想大聲笑出來。

「哇！我好期待喔。」不知道對方心裡正盤算著什麼的爾璇，眼裡露出期盼的光芒。

她喜歡跟Peter在一起的最主要原因，就是因為他不會讓她無聊，常常有新鮮又好玩的點子。

所以她相信，待會一定會有好玩的事情出現。

ㄟ……待會搞不好會出現獅子還是大象來表演跳火圈？哇！她好期待！

「很好。」話說完，Peter立刻拍掌兩聲。

立刻，全場的燈全暗了下來。

整間餐廳的桌上、窗台上都點滿了蠟燭，浪漫的鋼琴演奏聲響起，再來，各種顏色的玫瑰花被捧了出來，把她整個人團團圍住。

一瞬間，整間餐廳換了個新模樣。

「Peter，這是……」

左看看右瞧瞧，老實說，爾璇心裡的驚訝多於驚喜，事實跟她預期的完全不同，她實在想不通他突然搞這番大陣仗是要做什麼。

「噓，妳別說話，我還有驚喜要給妳。」

毫無預警地，一顆足足有四克拉大的方型鑽戒，取代了跳火圈的獅子跟大象，從Peter的西裝口袋裡突然蹦出來，出現在她眼前。

「爾璇，嫁給我。」Peter拿著戒指，在她面前單腳下跪。

那模樣活脫脫像在演白馬王子跟白雪公主求愛的戲碼一樣。

爾璇別過頭，摀住嘴偷笑，偷笑完又快轉回頭。一個長得高頭大馬的男人跪在自己面前，她覺得好好笑喔。

「求婚？你確定？」她不懂Peter為什麼要跟她求婚，畢竟，他們才交往三個星期而已。

「沒錯，爾璇，我愛妳。嫁給我吧。」錯把剛剛的偷笑當成感動的落淚，Peter再加把勁，多加點料。

「但是……萬一我嫁給你之後，你以後再也不能跟Judy、Mary、Alice、Helen、Kelly、Annie、Jennifer鬼混了，你捨得嗎？」爾璇露出既體諒又可惜的表情問他。

如果她是男人，也會愛死跟一群美女夜夜私混的滋味。

只是，平常不數還好，今天數數剛好七個，她不得不稱讚Peter體力好，除了她之外，他還要一個星期里一天應付一個。

「妳……妳……妳怎麼知道？」Peter臉上的表情像見到鬼，拿著戒指的手開始抖了起來。

四克拉的鑽戒指在戒盒裡搖搖欲墜，他心裡開始撂髒話。媽的！到底是誰出賣他！

「不只我知道，大家都知道。」很可惜，他不是她的白馬王子，而她也不是他的白雪公主。

「既然知道，妳幹嘛還跟我交往？」

Peter開始語無倫次起來，彷佛自己遇到了史前大怪物。

他之前交往的女人，一知道他花心，立刻就大吵大鬧攤牌，沒遇到半個像桑爾璇這麼冷靜的。

恐怖的是，她現在還在笑耶。難道愈有錢的女人愈冷靜？

「也對。為什麼我還要跟你交往呢？」

爾璇問著自己，臉上的笑容不見了，眼底有著不知名的沮喪，問題的答案從以前就存在她自己心中。

「因為，我以為你可以治好我的寂寞……」

「寂寞它什麼時候會好？」

「等妳長大，它就會好了……」

她長大了，但是……寂寞，卻從沒痊癒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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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咦！今天怎麼沒看到那個叫什麼Pig的跟在妳屁股後面跑了？」

挺個大肚子的孟慧喬挖了一大匙的「哈根打死」冰淇淋送入口，左瞧右瞧，發現不見了跟屁蟲后，好奇的發問。

「拜託，人家是叫Peter，不是叫Pig。」

孟慧喬作了個鬼臉，不置可否。「哎喲，都一樣啦。他人呢？」

「我們分手了。」

爾璇輕描淡寫地說，接著也跟著挖了一大匙的冰淇淋，甜甜冰冰又綿綿的口感──哇塞！在這種會熱死人的夏天，待在冷氣房裡吃冰，爽爆了。

自從慧喬嫁人之後，幾乎每幾個月的某幾天，她們兩個大學死黨都會聚在這間五星級的金典飯店的咖啡廳里，大吃特吃冰淇淋。

因為太常來了，飯店的經理還特地為她們保留了一個固定席，而且還是VIP包廂。

「妳又分手了！拜託，現在才六月，妳就已經分手五次了。幹嘛？妳是想說一年內湊十次，有獎金可以領哦！」

孟慧喬低聲鬼吼，她實在看不下去了，條件好也不該這麼驕傲的咩。

「幹嘛這麼凶？分手又不是人家可以控制的。」嘟起俏唇，爾璇裝無辜，但手依然沒停過，繼續忙著挖冰。

「妳這次又是為了什麼原因甩了人家的？」慧喬逼問。

「天地良心，這次不關我的事。是Peter那天跟我求婚，我問他，如果結婚了，他就不能跟那群紅粉知己繼續鬼混了，他不會捨不得嗎？之後，他就跑啦。妳看，不是我的錯吧。」

爾璇像在跟長官報告一樣，把過程報告得詳詳細細。從以前到現在，慧喬就像姐姐般，尤其她現在懷孕了，更加有媽媽的味道。

「厚！桑爾璇，妳真的很白目耶。」要不是還要吃冰，她真想拿湯匙K她。

「哪有！」爾璇吐吞頭抗議。

「哪沒有？拜託，有人會這麼問自己的男朋友的嗎？」

「沒有嗎？」爾璇皺眉，她以為每個人都跟自己一樣的啊。

「當然沒有。除非妳……根本不愛對方。」

話說到這裡，孟慧喬停了下來，一臉恍然大悟的表情。她突然領悟到，為什麼這幾年來爾璇換男朋友的速度愈來愈快的原因了。

從以前她就覺得奇怪了，為什麼每次爾璇談戀愛或分手，總是一副滿不在乎、輕鬆自若的樣子。

本來她以為爾璇只是堅強跟看得很開，但是……情況愈來愈可疑。

愛情帶給人的心痛與甜蜜，她從沒在爾璇身上看過。為什麼呢？為什麼呢？

「慧喬，妳幹嘛盯著我發獃？再不吃，妳最愛的『哈根打死』就要融光了。」爾璇伸出五根手指，在死黨面前晃過來晃過去。

「爾璇，我問妳一個問題，妳要認真回答我。」突然，她的手被慧喬緊緊握住。

「喔，好啊。」她點點頭，憑兩人的交情，要她回答幾百個問題都可以，更別說是一個了。

「告訴我，妳為什麼要跟那些追求妳的男人交往？」

「嗯，我想想……」含著湯匙，爾璇認真想著。

「因為……他們讓我的生活不會無聊。」花不到幾秒，她想出了一個最貼切的答案。

「那妳跟他們之中任何一個交往時，有沒有產生過心動的感覺？或者分手時，有沒有心痛的感覺？」

孟慧喬的眼眶裡已經蓄滿了淚水。

「心動？心痛？為什麼會心痛？」

她不懂什麼叫心動還是心痛，那些跟自己交往過的前男友離開自己之後，她頂多覺得生活少了點刺激，變得無聊而已。

「爾璇，我真是對不起妳！」孟慧喬撲上前去抱住好朋友哇哇大哭。太慘了啦！當朋友這麼多年，她才發現爾璇是這麼寂寞的人。

每個人都被爾璇出眾的外表跟開朗堅強的個性給騙了，也包括跟她要好了這麼多年的自己。

爾璇這邊則是被她這突如其來的瘋狂大哭嚇呆了，原本要送入口的冰淇淋也掉到地毯上。

「慧喬……」

她真的不知道慧喬在哭什麼嗎？不，她當然知道。慧喬會哭，只是因為發現了她的病。

她有病，有一種叫「寂寞」的病。

是不是她的病情愈來愈嚴重了，才會讓慧喬也感覺到了？

被緊緊擁抱住的感覺好好，讓爾璇捨不得出聲喊卡，直到感覺到兩人間那圓滾滾的阻礙──

「喂喂喂！孟慧喬，妳快把妳兒子擠扁了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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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天記得打電話給我。」

挨在來接自己的老公懷裡，臨上車前，孟慧喬還抽抽噎噎地跟好友交代，聲音已哭到沙啞。

「好啦，妳快回家去。」爾璇一面趕人之外，一面很「歹勢」的瞄著慧喬的老公，笑容有點尷尬。

她把人家老婆拐出來玩已經很過分了，還把人家搞哭，叫她怎麼面對人家老公啦。

「拜拜。」

看著駛遠的車子，除了鬆口氣之外，那股寂寞又回來了。

算了，時間還早，再進去飯店裡吃塊慕思蛋糕再回家吧。

才一回身，爾璇感覺到自己的手被人緊緊扯住。ㄟ，搶劫嗎？真是好狗膽，光天化日之下竟敢搶劫。

「妍希，妳回來了！」

才剛想轉頭罵人，耳里卻傳進了這句話。誰？妍希？誰是妍希？

她迅速回頭，沒看見搶匪，只看見一個媽媽級的長輩，正緊緊拉住自己的手，滿臉都是激動的淚水。

我的媽啊，剛送走了一個哭腫眼的孕婦，又來了個哭紅眼的媽媽。爾璇開始懷疑自己今天犯水難。

「ㄟ……這位太太，妳認錯人了，我不叫妍希。」

嗟！那個叫妍希的，長得跟她很像嗎？有她美嗎？有她氣質贊嗎？有她人見人愛嗎？

雖然口中這麼澄清著，但她卻捨不得把「媽媽」的手甩開，反而覺得戀戀不捨。

原來，媽媽的手心，是這種軟軟又溫暖的寬厚觸感呀。

「妍希！妳是我的女兒妍希沒錯！」「媽媽」撲上來緊緊抱住她，彷佛真把她當親生女兒。

慘了，這下子，爾璇真的不知道該怎麼辦了。

她應付得了死纏爛打的男人，卻不知道該怎麼應付把她錯認成女兒的「媽」。

總不能一老一少繼續站在五星級飯店前拉拉扯扯吧。

冷靜、冷靜，她們都需要冷靜。

對了，聽說吃甜的東西能讓人的腦袋冷靜下來。

「媽，妳想不想吃蛋糕？」漾開燦爛笑容，爾璇喊了一聲自十歲之後就未喊過的「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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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媽，跟妳說喔，這家飯店的慕思蛋糕好吃死了，尤其是芋頭慕思跟巧克力慕思，妳想吃哪一種？」爾璇拿著Menu，熱情地跟這個來路不明的「媽」介紹什麼蛋糕好吃。

「妳喜歡吃什麼就點什麼，待會柏臣來了，再叫他付帳就行了。」以為失蹤多年的女兒回來了，楊素靜開心地要滿足女兒的願望。

柏臣？誰啊？爾璇發現自己被一堆人名搞得頭昏昏。她這個來路不明的媽說的話讓她一句也聽不懂。

「既然這樣，媽，我們兩種都點好了，再來兩杯柳橙汁，他們的柳橙汁很純喔。」

實在是太嘴饞了，她乾脆兩樣都點，反正待會極有可能會有人來付帳。

爾璇把Menu還給waiter，並吩咐快點上餐。

在等待的空檔里，爾璇悄悄打量了一直保持貴婦笑容的「媽」。

依她看來，她這個半路殺出來的「媽」家裡的環境應該不錯，身上穿的是夏姿今夏剛推出的新款手工套裝，手上戴的翡翠手環也是真品。

真可憐，一定是受了什麼打擊，才會把她錯認成自己女兒。

「媽，我跟妍希長得很像嗎？」爾璇托著下巴不禁問，很好奇。

「傻女兒，妳就是妍希，當然跟自己長得像。」楊素靜拍拍女兒的手，笑她問了個傻問題。

爾璇額頭降下三條黑線。我咧！她這個「媽」真把她當親生女兒了，再問下去恐怕也問不出個所以然，乾脆換個問題問好了。

「媽，那個叫柏臣的，跟我是什麼關係啊？」對於可能會來付帳的金主，她當然要稍稍關心一下。

但這個名字怎麼聽起來這麼耳熟啊，好像曾經在哪聽過？

「柏臣是妳的未婚夫啊，妳怎麼連這個都忘了？要不是妳失蹤了，你們早就結婚了。」

「呵呵，是喔。」

這下子，爾璇只能敷衍地傻笑。莫名其妙地被錯認，除了多個媽之外，還蹦出了個未婚夫，還真扯。

如果等一下吃完下午茶后，還沒人來認領這個來路不明的「媽」，自己是不是該把她送去警察局呢？

但是，這樣做……好嗎？

剛好waiter送來了點心，香甜可口的程度達到阻斷她任何思緒的效果。

算了，先吃再說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