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伊寧，他拒絕我了……」

在伊寧還來不及反應的情況下，她的同學兼好友沈頤撲進了她的懷裡，噙著淚水的眼睛布滿傷心，抽抽噎噎的哭道。

雖然不知道究竟發生了什麽事，但伊寧用手環住了她，輕輕拍打著沈頤顫抖的肩頭，給予她最真誠的安慰。

「怎麽回事？發生了什麽事？」

「他……」

溫暖的慰藉，讓沈頤放肆的淚水掉得更凶，好友的焦急與關心仍然不能讓她的情緒趨於平靜。

「他是誰？到底發生了什麽事？」

急性子的伊寧實在無法沉住氣，她迫切想知道好友究竟怎麽了。

「沈頤，你別光只是哭，總得先告訴我到底是怎麽一回事，我才知道該怎麽幫你的忙吧？」

好不容易稍稍止住了淚水，沈頤斷斷續續的將事情發生的經過，告訴了伊寧。

「古明仁……他拒絕了我，還說……那是不可能的事，要我不要再浪費時間……在他的身上……好過分，嗚……」

說起傷心事，沈頤又憶起了古明仁回絕她時的無情，眼淚便如斷線般的珍珠，撲簌簌的落了下來。

「古明仁？你是說，他拒絕了你的表白？」

伊寧終於想起來今天是什麽日子。

對了，沈頤曾經對她說過，情人節這一天，她會送出親手製作的巧克力，向愛慕已久的古明仁表達情意。

他們都是法律系的同班同學，雖然，大而化之的伊寧一直不覺得古明仁有什麽特殊的地方，但她不能否認，他在校園內的確是極受歡迎——只不過長得比較英俊些，身材結實挺拔些，學業成績優秀些，也許家世背景也比他人好一些……他在任何時候都能吸引別人的注意。

他只是運氣較好罷了，伊寧從來不認為古明仁有什麽特別的，但是她的好友沈頤，可不是這麽想的。

「你不用太傷心，沈頤，像古明仁那種男人，是不值得你為他掉眼淚的，對於無法了解你的好的人，你又何必傷心？」

「你不懂啦，你從沒有戀愛過，怎能體會我現在的心情？我知道以他的條件，我是很可能被拒絕的，但是，我沒有想到他會這麽直接，這麽不留情……」

「他到底說了些什麽？」

「他……他要我不要再做這種事，因為對他來說很愚蠢，他沒有時間陪我玩這種無聊的遊戲……」

「什麽這未免也太過分了吧！」

就算古明仁要拒絕沈頤，也不必將話說得這麽難聽吧？對於一個仰慕自己的人，親手製作的禮物居然被說成是無聊的舉動？這個男人根本是被「寵」壞了，一點基本該有的禮貌或體貼都沒有！

「他、他還說，請我不要讓他浪費時間去拆禮物……」

「他真的這麽說？」

聽到這裡，伊寧再也聽不下去了，他憑什麽說這樣難聽的話？義憤填膺的她，馬上牽起沈頤的手，往教室外頭走去。

「伊寧，你要去哪裡？」

「你剛剛是在哪裡碰到他的？」

「在圖書館外面的走廊上……你要做什麽？」

「我要帶你去找他，我認為他應該當面向你道歉！」

「道歉」

「是的，道歉，他應該為自己的無禮與不識抬舉向你道歉！」

「別這麽做，伊寧，我不敢……我已經沒事了！」

看著伊寧一臉認真的模樣，沈頤驚慌的收起了淚水，但是向來護短的伊寧，怎麽可能因此而放棄呢？只見她一路拖著踏著遲疑與抗拒步伐的沈頤，往圖書館的方向走去……也不知道算是幸還是不幸，她們兩人在半路上，就碰上了正想回教室的古明仁。

「站住！」

看著一臉好像什麽事也沒發生的古明仁，伊寧十分霸氣的擋住了他的去路，而躲在她身後的沈頤，則死命拉著她的衣角，要她不要太衝動。

「什麽事？」

古明仁只是冷冷的看著眼前的景象，說話的時候，臉上還是維持著沒有表情的狀態，伊寧甚至不能確定他到底說話了沒有？

「我要求你向沈頤道歉，你對她說的話實在太過分了。」

他看了一眼躲在伊寧身後的沈頤……

「關你什麽事？」

關我什麽事？這句話問得伊寧幾乎懷疑起自己的立場，但現在已經到了這個地步，說什麽也不能退讓。

「你不應該對一個女人這麽說，你可以不接受她的表白，但是你不需要說那麽傷害人的話……」

古明仁冷笑了一下。「她自己不會說話嗎？還是你算是她的代言人？」

聞言，伊寧突然有些不確定自己這麽要求，到底對還是不對？

「我們是好朋友，看到好朋友受委屈，任何人都會出面討公道的。」

「我不認為自己有任何地方做的不對，如果你要聽解釋的話，這就是我能說的了。」說完後，他還是保持一貫的冷淡，大步離開。

就這樣？這算是什麽回答啊？他反而激起了伊寧的怒氣，讓她不甘心的跑到他面前，再次擋住他的去路。

「等一下，你不能就這樣離開。」

這次，伊寧終於在他的眼睛里看到了不同的反應——他深邃的雙眼微瞠，裡面有明顯的怒氣。

「你到底想怎樣？」明顯的，他已經失去了耐性。

「我、我想你應該道歉……」

雖然他生氣的樣子讓伊寧有些退卻，但她還是鼓起勇氣重述了一次自己的看法。

「不可能。」古明仁直接打碎她的期待。

「你、你太過分了……」伊寧不知道自己還能說些什麽。

「讓開，我的上課時間到了。」

「古明仁，你不可以……喂！」

他根本無視她的叫喊，只是以自己一貫的步調從容的離開。

「伊寧，算了。」

在身後的沈頤，拉了拉她的手。

「也許這不能算是他的錯，他本來就有權利拒絕的，不過還是謝謝你這麽幫我，伊寧，你真是我的好朋友。」

「我也沒幫上什麽忙……」

「別這麽說，你幫我出面要求他道歉，我已經覺得好過許多……算了，我會把他忘記的。」

「別再為他難過了，沈頤，他根本不值得你這麽做。」

「別說了，我們去喝杯果汁吧！我都快渴死了……」

「誰要你剛剛哭得那麽傷心，水分流失太嚴重，難怪會覺得口渴！」

「別再笑我了，走吧，我請客！」

相偕的兩個背影，重疊著彼此的友誼，愉快的走向校外的餐飲店。

伊寧與沈頤，一直是相當談得來的朋友。

外表柔弱且楚楚可憐的沈頤，幾乎是第一眼就喜歡上和自己全然不同類型的伊寧。

伊寧，向來不在乎自己的穿著打扮，有些男孩子氣的她，個性與說話方式都是直率而坦然的，這樣的女生在校園內，總是同性的朋友會比異性的朋友來得多。

但伊寧並不以為意，也許，就算她在意也沒有辦法。

在育幼院長大的她，為求生存與脫離貧困，了解到讀書是她通往光明未來唯一的方式……她沒有時間，也沒有精力，在忙碌的課業與家教兼差之間，像其他同學般享受青春，同時挪出多餘的費用為自己打理外貌，因為她靠的是獎學金，除此之外，她還必須為生活與進修的費用預作準備。

親近伊寧的好友都曉得，其實她有著相當清秀的五官，與媲美模特兒的衣架子身材，如果打扮起來，絕對可以秀麗、明艷，但是伊寧沒有心思去打理這些，整個衣櫥內總共只有三條牛仔褲和幾件簡單的運動衫，那便是她全部的服裝了。

中午時間，學校的餐廳內擠滿了用餐的人潮，伊寧和幾個要好的同學正聚在一起吃飯。

女生們聚在一起，不免會討論起流行時尚，或是哪一家的衣服正在打折、哪一個顏色的指甲油是最近流行的等等……通常，伊寧只能當個忠實的聽眾。

「上次珊珊那件衣服，我在東區的百貨公司看到了，價錢不便宜呀！聽說她是為了買衣服，才到超商去打工的呢！」

「是嗎？可是我怎麽聽說，她是因為交了個有錢的男朋友？」

「才不是呢，是她爸爸最近繼承了遺產，才讓她麻雀變鳳凰的吧？」

「真的嗎？這是誰說的？」

幾個人七嘴八舌的討論著各自的八卦，伊寧卻只是專心享用著面前的食物，她早就習慣了她們。

一直到有人打斷了她，才使她轉移了注意力。

「這裡沒人坐吧？」

對方如此詢問，可是沒等她回答，他便已經坐了下來。

她們這一群人所有的聲音彷佛都在一瞬間靜止——對於坐在伊寧身旁的古明仁，可短暫的安靜後又引起另一陣騷動。

「這個座位是留給紀毓的……」伊寧開口提醒。她希望這個自大的男人能夠識趣的離開，沒想到她的朋友們，卻制止了她的發言。

「不，沒關係，反正紀毓說過她正在節食……」

「我們並沒有和紀毓約好吧？我一點都不知道。」

「紀毓不一定會來，人這麽多，我們也不好占著位置……」

就像一時之間，所有女同學的談話終於有了交集一樣，她們紛紛發表意見，並用眼神要求伊寧不要再反對。

這是「古明仁效應」嗎？反正，伊寧也不在乎坐在旁邊的是誰，既然大家都希望他留下，她只能加快用餐速度，吃完早早消失便是。

而女同學間原本談話的內容，卻突然「氣質」了起來……時尚與生活被隱匿，取而代之的是政治財經，或是課業上的話題。

「教育部長上次提到的教改政策……」

「人文學系最近有個關懷弱勢族群的活動……」

說了一大堆，無非是希望引起古明仁的回應，或是讓他知道她們是很有深度的，無奈，古明仁根本一點反應都沒有，他寧願看著手上的報紙，也不願加入她們的談話。

然而她們並沒有死心，同學三年了，她們早就知道古明仁的冷漠，但這不但沒有削減她們對他的興趣，反而增添了她們對他的企圖心。

「古明仁，你會去參加這次登山社的活動嗎？」

終於，同學之一的小蘭鼓起了勇氣，提出問題。

「再說。」

即使只是簡單的兩個字，卻也夠教女同學們興奮的了——有回應總比沒回應的好。於是，眾家姊妹又接連丟出成串的問題，只為了再次得到他的青睞。

「你應該會去吧？因為文祥說他也會去的。」

「上次的運動會你表現得好出色，你都到哪裡去打籃球？」

「繫上的烤肉會，你會不會參加？」

夾在同學與他之間的伊寧，都快要被她們的口水給淹沒了，直到古明仁不耐煩的制止了她們的聲音。

「你們到底說夠了沒有？我想安靜的用餐。」

「啊，對不起，我們不是故意的……」

「很抱歉，我沒注意到……」

這樣的情形，反而讓坐在一旁的伊寧有些看不過去，他是不是一定要這麽狂妄自大？

「有人規定在餐廳吃飯不能講話的嗎？」她忍不住開口。

這下，所有人都靜止了動作，看著古明仁會有什麽樣的反應。

他先是愣了一下，彷佛不相信伊寧會跳出來說話一樣，然後，他放下手上的報紙，側過身來正視著伊寧。

「你又有什麽意見？」

「也不是有意見，我只是覺得你的態度有問題，對於別人的關心，你實在沒有必要表現得這麽傲慢。」

這是伊寧的看法，也許也是其他女生的看法，只是她比較直截了當的說出來罷了。

「我的態度干擾到你了嗎？」

「是沒有……我只是建議，你不一定要這樣……」

「這不干你的事，你只要管好你自己的問題就可以。」

「我的問題？我根本沒有問題。」

「你的問題才嚴重，好管閑事的男人婆。」

「什麽？你居然敢人身攻擊？你才是個小白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