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他休想傷了兒分毫!
蘭非紅著眼,持著劍追趕在後。
蘭逸見人就殺,逃離皇宮,就往附近某個隱密的樹林逃去。
「王爺,要起程了嗎?」大榕樹下,停著一輛馬車,在原地戒備的死士一看到他,立即詢問。馬夫執著馬鞭,已準備好要趕路。
他們都知道,蘭逸會狼狽地出現在此,表示逼宮失敗了,而馬車裡藏的人是他們的保命符。
蘭逸搖搖手,隨即進了馬車,幫被緊緊捆綁的歐陽拿掉嘴裡的布,解開繩索后,捉著她下馬車,要馬夫替一匹馬鬆綁,把她拋上馬跨坐,自己再上馬坐在她身後。
「你想帶我去哪?快放我下去!」歐陽顧不得跨坐讓她不端莊的露出了小腿,她一心只想逃,但他雙手橫過她捉緊韁繩,困住了她,加上馬兒奔跑的速度太快,她都頭暈腦脹了,何況是跳馬?
冷靜點!前兩天她被蘭逸關在廂房裡,叫天天不靈、叫地地不應,現在起碼她雙手自由,又在戶外,她一定找得到逃逸的機會!
蘭逸沒有回答她的問題,他拚命催促著馬兒跑快一點,再快一點,歐陽一次次狼狽地往後跌入他懷裡,憎惡的表情寫在臉上。
蘭逸在她身後囂張地狂笑。「快哭啊,快大喊救命啊!蘭非正在後面追趕想救你,他真的很怕我會拖著你陪葬呢!哈哈!」
陪葬!想來是蘭非的計劃成功了,才逼得旭王爺只能做垂死掙扎的捉著她一起自盡,存心想看蘭非痛不欲生。
她忍不住罵道:「你真是個卑鄙陰險的人!」
蘭逸仍咀狂笑,陰惻惻得有如鬼嚎。「別以為蘭非比我好,我們都活在五年前的皇位爭奪戰里,活在那一場為了至上的權力,雙手沾滿血的惡夢裡,他跟我一樣的卑鄙陰險!」
歐陽聽不下去這番指控,她看到的蘭非不是這樣的。「不,蘭非跟你不一樣,起碼他懂得愛人與被愛,你不懂!」
蘭逸被她的話語擊中內心最脆弱的一處,倏地陷入恍惚,想起華妃有張美麗又慈愛的臉孔,可他的母妃只要一得不到父皇的愛,就會面目猙獰地鞭打他;蘭非有個疼愛他的哥哥,他的哥哥卻辱罵、傷害他,讓他忍無可忍地殺了親哥哥--他們確實是不一樣的。
這個差別是蘭逸心裡的痛處,是他憎恨蘭非的原點。
沒道理只有他一個人活得那麼痛苦!
「我是不能!蘭非沒有一個會鞭打幼小的他來泄恨的母妃!為了活下去,我只能往上爬,只要我當上皇上,變成皇期里最強悍的男人,母妃才會高興,不會再打我!」
她聞言悚然一驚,「可恨之人必有可憐之處」,蘭逸是個活生生的例子,但就算她同情他年幼時的遭遇,也不會認同他現在所做的事。
不過,或許她能趁著他情緒混亂脆弱時,為自己找一條生路。
「旭王爺,你已經不是手無縛雞之力的孩子,你的母妃傷不了你了!只要你願意放我走,我會要蘭非懇求皇上放了你,讓你重新做人的!」她力勸著,希望他回頭,她得以安全的叫到蘭非身邊。
歐陽的話令蘭逸動搖地流露出迷惘的神情,但後頭追趕的馬蹄聲愈來愈響亮,似乎快要追上他們,他眼中很快又露出戾光。
蘭非追來了,後頭一定還有兵馬,他已經無法回頭了!
他厲聲狂笑。「不,不可能的,他們不會放過我,我一定會被判死罪,既然都得死,不如死得不孤單。前面有座斷崖,我們就一起跳下去吧!」
她恐懼的倒抽口氣,他還是要她一起陪莽!他沒救了!
而此時蘭非終於趕來了,坐騎與蘭逸的的平行賓士著,朝著他大聲吼道:「放開她!你的敵人是我,不是她!」
蘭逸回以陰狠的笑。「我死了,有你的女人陪著,在陰間也也夠銷魂了。」
蘭非怒眸睜大,拔出劍朝蘭逸展開凌厲的攻擊,想逼他停下馬。
蘭逸不甘示弱的回擊,恫嚇道:「你再出招啊,你不怕我拿她來擋劍嗎?」
他不禁遲疑了下,就立刻被蘭逸捉住機會攻擊,雖然他閃得快,馬上用劍擋住,胸前的衣袍還是被劃破了。
蘭非因她而縛手縛腳,歐陽都看在眼裡,從她甘心被擄的那一刻起,她就決定絕對不要成為他的負荷,現在,當然也是!
她豁出去了!
她趁蘭逸不注意時,取出暗藏在袖裡的匕首,顫著雙手刺向蘭逸握韁繩的手臂,力道大到匕首深深嵌入手臂里,鮮血不斷冒出。
「啊--賤女人!」蘭漁痛得嘶聲怒罵,鬆開了韁繩,停止了攻擊,從疾奔的馬上摔了下來。
蘭非見機不可失,連忙把歐陽從蘭逸乘坐的馬兒背上拉離,側坐在他懷裡。
歐陽獲得自由后,為自己傷了人感到害怕,埋在他懷裡發抖著。
「沒事了,兒,你很勇敢……」他驕傲的吻了她的發心。
蘭逸見歐陽被蘭非救走了,咒罵了聲,忍痛拔下手臂上的匕首,將劍收回鞘跳上馬,單手拉住韁繩,往前賓士逃逸。
而小七以及富里的侍衛們也都趕來了,蘭非把歐陽交給小七后又騎上馬。
「這是我和蘭逸的戰鬥,任何人都不準追來!」他命令后,追了上去。
很快地,他穿越樹林,追上了蘭逸,往右一看,是險惡的斷崖,一不小心就會跌得粉身碎骨。
兩人十幾年來的仇怨在這一刻爆發,同時跳下馬,展開攻擊。
蘭逸因手臂受傷十分疼痛的原故,無法集中精神略遜一籌,但蘭非並沒有藉機猛攻他的傷處,想堂堂正正的跟他決戰。
堂堂正正……蘭非心裡哼笑,他肯定是被歐陽給潛移默化了。
蘭逸吃力的擋不他的一劍。「蘭非,你的女人說,你跟我不一樣。
蘭非挑眉,大概能想像歐陽對他說了什麼。「我稍微能認同這句話了。」
他跟蘭逸都是活在黑暗裡的人,但,他擁有愛他的人,所以他還有心,沒有完全迷失在黑暗裡。
蘭逸像是領悟到什麼,苦澀道:「我終於知道,我為什麼那麼討厭你了。蘭非,我羨慕你。」羨慕他有個美麗慈愛的母妃,還有個疼愛他的哥哥。
他說什麼?蘭非一個恍神,腹部被猛刺了一劍,血染紅了衣袍。
「你太大意了。」蘭逸拔出血淋淋的劍,得意揚揚的笑道。
「所以我要扳回一城。」蘭非危險地眯緊眼,展開更猛烈的反擊,不顧他動得愈厲害,傷口扯裂得愈嚴重。
這傢伙根本是不要命了!蘭逸發現自己抵擋不了,身上很快多了一道道傷口,只能做著困獸之鬥。
可惡,他絕不要死在蘭非劍下!
蘭逸棄劍,退到了斷崖前,只差一步就會掉進萬丈深淵。
蘭非,我羨慕你。
蘭非看他作勢往後仰,心頭陡地浮出這句話,令他心生複雜情緒地焦急喊道:「蘭逸,你不能跳,你還沒告訴我……」為什麼羨慕他?
但他眼前已空無一人,蘭逸已葬身在斷崖底下。
他這時才感覺到蘭逸刺中他的那劍痛得要命,頹然倒地。他試圖捂住傷口止血,卻怎麼也止不住湧出的鮮血濾濕,大片衣袍,令他疲累得只能閉上眼休憩。
他的疑問,恐怕一輩子都不知道答案了……
這時,小七騎著馬載著歐陽趕來,後面的大批士兵也來了。
歐陽在蘭非的身影消失后,心頭始終忐忑著,趕緊要小七帶人去援助,前一刻她甚至心窩痛了一下,令她更不安,果然,他人正躺在血泊里。
「蘭非!蘭非!」她心急如焚的喊著他的名,立刻下馬奔向他。
蘭非隱約間聽到歐陽喊著他,卻使不出力氣睜開眼看她,漸漸地,他連痛都感受不到了,陷入昏睡當中……
在蘭逸自盡后,蘭非被運回皇宮,讓醫術最精湛的御醫治療。
但他失血過多,又發燒,足足昏迷了七日。
這些日子,歐陽親自照顧他,她總在沒人看到的地方以淚洗面,但一到病榻前,她又強振精神幫他冷敷、擦凈身子,注意他的傷口有沒有化膿,強喂他藥物或補品,替他補足體力。
蘭昕一天會來個一、兩次關切蘭非的傷勢,總要她去休息,讓宮女來照顧蘭非,她不肯,非要親自守在他身邊,連歐陽輔苦勸她也不成,晚上也是不避嫌的留宿在蘭非寢房裡。
歐陽是怕,怕要是蘭非再也醒不過來了,她見不到他的最後一面怎麼辦。
但她咬著牙,承受極大的恐懼看顯著蘭非,等待著他醒來的一天。
第八天,蘭非終於醒了,她欣喜的在他面前落了淚,他吃力地想舉起手,幫她拭淚,卻使不上力,只能發顫著,歐陽直接拉起他的手,貼在她臉上。
第十二天,蘭非還是虛弱,但起碼能跟她說些話,能吃歐陽喂他的那些好消化又富有營養的粥。
第十五天,蘭非能下床走路了,但頂多只在能寢房外散步,無法走太遠。
第二十天,他氣色更好了,也吃膩了清淡的粥品,跟歐陽吵著要吃涼拌牛肉,她不答應,認為病人不該吃辛辣食物,為此兩人還吵了下嘴。
午後,蘭非情緒更焦躁,因為他找不到一樣重要的東西。他該早點想到那樣東西的,兒每日會幫他更衣,她該不會看見那東西沾到他的血,就拿去丟了吧……
歐陽端著湯藥來到寢房,看他翻著衣櫃似在尋找什麼,問道:「你在找什麼?」
他耳根子有著不自然的淡紅,欲言又止,最後只說了兩個字。
「沒事。」
哪會沒事,看他那雙眼四處瞧,很明顯在找東西。她把湯藥擱在桌上后,又問了一次。「說吧,也許我知道放在哪兒。」
「與你無關。」蘭非拒絕得很快,覺得說出來后他面子會掛不住。
歐陽眼一亮,這可奇了,這鈺王爺向來有話直說,否則就是拐彎抹角的暗諷她一頓,居然也會用彆扭的語氣說「與你無關」
這四個字?
「好,跟我無關。」她暗笑著,配合他的沒追究下去,卻想到了另一件事,「對了,我幫你洗了……」
「是手絹嗎?」蘭非雙眸滿懷期待的問道。
她掩嘴笑了,終於明白他在找什麼了。她把收在袖裡的粉桃色手絹遞給他。
「上頭沾了血,我幫你洗凈了……我沒想到,你會一直放在身上。」
當小七幫他把染血的衣袍脫去,她發現那條她曾用來幫他止血的手絹時,眼淚忍不住撲簌簌地落下,至今仍無法忘懷當時的感動。
蘭非被看穿心事,俊臉不由自主地浮起一片紅。
他從未、從未在面對女人如此手足無措。
在他受重傷昏迷時,是歐陽守在他身邊,雖然他昏迷了,但他總感覺得到她溫柔的為他擦汗,在他耳邊對他說話,還不時握著他的手,她柔軟的掌心不只將暖呼呼的溫度傳給他,也帶給他力量。
終於,他憑著意志力清醒過來了。
他一睜開眼,就見她哭成淚人兒,可他的手只能無力地發抖著,居然連想幫她拭淚都做不到,直到她拉過他的手貼著臉兒,貼了好久好久,才看到她笑了。
哪知,接下來她成了他身心無法缺少的存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