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第四章

雖然兩人下午鬧得不高興,但晚餐桌上氣氛還是很愉快。

黎上辰陪父親談笑,哄兒子吃飯,偶爾與徐莉歡交談,還幫她挾菜,表現一副家人相親相愛的模樣。

不愧是製作人,演技真好啊!徐莉歡諷刺地想,他為了遺產,還真是卯足全力。

他也幫兒子挾菜,小男孩微微皺眉。

他看齣兒子的不情願,默默將菜挾回自己碗中。

她冷眼旁觀。出於某個不懂的原因,兒子對父親很有戒心,下午打球時一度熱絡,現在又冷掉了。哼,活該,她絕不會幫他,就讓兒子多賞他幾根釘子。

她默默喝湯,他們這對前夫妻表面和諧,私下暗潮洶湧,她瞧向對面的歐觀旅和程予樂,這對被她前夫懷疑是假情侶的男女呢?

他弟弟外形粗獷,談吐直率,很明顯地不滿父親,整晚態度冷淡,而甜美可人的程小姐,雖然臉色有點蒼白,仍打起精神陪大家吃飯。兩人互動沒特別親昵,但也沒什麼不對勁,究竟兩人是真是假,她也看不出來。

當程予樂坦承,她臉色蒼白是因為暈車,歐觀旅開始念她,程予樂也非乖乖小女人,兩人你來我往地鬥起嘴來了。

徐莉歡微笑聽著,她想起婚前,黎上辰不喜歡她的工作,擔心她太勞累,也常常嘮叨她,她總不服地抗辯,但內心是甜蜜的,那是被愛的感覺。婚後,他反而不再叨念她,她也很少過問他的工作,他們是何時停止關心彼此的?

她望著歐觀旅,沉溺在回憶中,沒注意黎上辰將她的視線盡收眼底。

他喝口茶,對弟弟道:「我今天一看到你們,就覺得你們好像很親密,感情很好。聽說一開始是樂樂主動的?」

「我什麼?」程予樂挑眉。

黎上辰續道:「你主動追求他,不是嗎?他說你對他一見鍾情,愛他愛得要命,苦苦追求他,他被你感動了,你們才在一起的。」

程予樂瞪向男友。「我苦苦追求你?我怎麼記得是你跪下來求我跟你交往?」

「我會跪下來求你?!下輩子也不可能——」歐觀旅提高的噪門硬生生壓下來。「我的意思是,我是姿態比較低,但是沒到跪下那麼誇張好嗎?」

「你們的版本怎麼不一樣?到底是觀旅下跪,還是你倒追?」黎上辰微笑問:「你們是不是忘記事先協調、統一說法了?」

歐觀旅眼神不善。「你說事先協調,好像在暗示我跟樂樂不是真的男女朋友,而是在演戲、套招騙人,是嗎?」

「抱歉,我沒那個意思。」他聳肩,但語氣沒有半點歉意。

情侶檔爭執起來了,開始計較是誰先愛上誰。

徐莉歡輕扯了黎上辰,低聲問:「你為什麼要問這些?」

「我好奇,關心我弟弟。」接收到她懷疑的眼神,他微笑。「我想弄清楚他們是不是情侶,你不想知道嗎?」

「不想,就算他們是假的,我們也是,何必揭穿他們?」

「我是為了你。」

「我?」她吃驚。

「你似乎對觀旅很有興趣,如果他這個女友是假的,你就不必顧忌了。」他頓了下。「你整晚一直盯著他看。」害他有股衝動想把弟弟踢下桌。

「那還真是謝謝你,想得這麼周到,你真是個貼心的前夫。」她語氣潮諷。他發現她在看他弟弟,卻沒發現她真正想的是誰。他啊他,十足精明,什麼都逃不過他眼睛,但有時候又蠢得讓她想掐死他。

「我只是希望你快樂。」他不斷自相矛盾,愛她卻不敢擁有,想離開她又無法完全死心,但至少這句話,是他的真心。

「你就可以讓我快樂。」

黎上辰有些驚訝。她是什麼意思?「是啊……曾經。」

只是曾經,都已過去。

「現在依然可以。」她咬住失控的唇,兩腮發熱。她是不是很愚蠢,暴露自己對他仍有依戀?下午的教訓還不夠嗎?

他驚訝地看她,但來不及說什麼,就被旁人的驚叫打斷——程予樂吐了。

程予樂因為暈車,很不舒服,強忍了一晚,還是吐了,晚餐就此結束。歐觀旅扶女友回房間休息,眾人都跟上去關心。

忙亂過後,程予樂被扶上床休息,徐莉歡下樓來,發現兒子在門邊徘徊,黎上辰則站在大門外打手機。

一見到她,小男孩立刻撲進她懷裡。「媽咪,我要出去玩!」

黎上辰道:「我要他等你,天黑了,他不能一個人出去。」

「他應該只是想在附近走一走,你可以陪他。」

「他不要我陪。」他走到一旁,讓他們母子攜手出門。

他剛才打給小蔣。小蔣手機關了,住處電話也沒人接,這個表弟做事負責,不曾讓他這麼久都聯絡不到,有點不對勁。

徐莉歡望著他,他語氣平靜,不怨懟也沒自憐,但他站在門廊陰影里的沉默姿態,好像被全世界遺棄。

她討厭自己不爭氣,心被他臉上的孤寂揪住。

她牽起兒子的手,用隨意的口氣問:「你要一起來嗎?」

木屋附近有規劃一條散步小徑,今晚月光很淡,石板小徑蜿蜒在夜色里,草木香氣浮動,令人心曠神怡。

聽見背後跟隨的腳步聲,徐莉歡微笑,沒回頭。

小男孩一路吱喳。「媽咪,我要喝美祿。」

「好,回去再喝。哇,你聞看看,有花的香味,這裡空氣很好喔。」

「媽咪你看,那棵樹好高!我可以爬樹嗎?」

「不可以,你只會爬上去,不會下來,等一下又要我去救你。」

黎上辰微笑。兒子身手靈活,看不出爬樹是他的罩門。

「媽咪你看,好多星星喔!」

「對啊,徐小咩,你知道為什麼星星會亮嗎?」

「我知道!」小男孩用力點頭,綻開天真的笑顏。「因為星星有插電!」

他忍心俊不禁,他兒子太可愛了!

小傢伙發現動物造型的長椅,興奮地奔去察看。

徐莉歡停步,背後的男人兀自望著兒子跑開的背影,戀戀不捨。

他望向她,眼神有求和意味。「只有三天,我們別吵架,好嗎?」

「我不想跟你吵,除非你來惹我。」即使還有點氣他,他這麼低聲下氣一求,她就心軟了。她總是對他心軟。

她開玩笑道:「你好像很喜歡小咩,要不要當他的保母,帶他一天?」

「我?不了,謝謝。」他苦笑。「我拿小孩子沒辦法。」

「我也不是一開始就會帶小孩啊。凡事都要練習,你想當孩子的爸爸,就要學,讓孩子接納你,他沒見過你,當然會排斥,你們要給彼此機會。」

「你願意讓我接近他?」他訝異。

「你不想嗎?」他對兒子的喜愛和渴望,跟夜裡的星光一樣清晰明顯。

他不敢想。他望向山下的萬家燈火。「你去飛的時候,孩子怎麼辦?」

「我家隔壁就有個保母,年紀可以當我媽了,她在我懷孕時幫很多忙,我生下小咩之後,她有時也幫忙帶小咩。我們說好了,我去工作時,她會幫我帶小孩,小咩跟她很熟,也願意給她照顧。」

「發現懷孕的時候,你曾經怨過嗎?」他潤了潤唇。「你怨我嗎?」

「怨?」她笑了。「那時候哪想得到怨啊?一發現懷孕,寶寶就要四個月大了,我慌得要命,醫生說不要寶寶的話,要做引產,引產幾乎等於生產,感覺好像殺死一個小生命,我辦不到。我又想,不然把孩子生下來送人領養,畢竟我一個人,要養孩子實在不容易,但結果呢?」

她笑容更大。「結果我捨不得把小咩送走。我以為一輩子都不會有小孩,只能說,人生是完全無法控制的,發生什麼事,你沒辦法預料,只能接受,或者反抗……不過反抗通常無效,最後還是要接受。」

黎上辰被逗笑,她續道:「我覺得感情也是一樣,愛上誰,自己不能控制,那就聽從自己的感覺,好好去愛,再相愛也會吵架、不愉快,難道要後悔自己愛錯了嗎?沒有人是完美的,愛情亦然,不需要因為沒有好結局,就埋怨對方。」

他動容,然後想起自己當初愛上她,就是因為她的樂觀與堅強,現在他同樣怦然心動。最令他難忘的,不是她的美麗,是她沒有陰霾、寬容明朗的心。

他低笑。「聽起來好像我很糟糕,你只好苦中作樂,拿這些話安慰自己。」

徐莉歡大笑。「我是說真的,雖然偶爾想起來有點氣你,但我不後悔愛上你。現在也還是。」

「你的意思是依然不後悔,或依然愛著我?」

她心一顫,被他一個問句,心思扯得又亂又甜。是呀,她依然愛著他,但她要怎麼回答?她沒想過他們能有第二次機會,她根本沒準備讓他重新進入自己的生活,太多顧忌,讓她沒有答案,她只能微笑著,不說話。

她的沉默,留下無限想像空間。他目光無法離開她,他又淪陷在她善解人意的眼眸里,她微紅的可愛頰色,激起他愛憐情緒,他胸膛崩緊,一股情慾的熱竄過身體,又興起那種想擁有她的強烈渴望,他難以抗拒,難以壓抑——他想要她,一直都只想要她。

是不是太孤單,所以渴望她的溫暖?是不是不曾有過歸屬感,對於唯一擁有過的她,才會如此執著?他不明白,為什麼孤寂時會想著她,為什麼快樂時也會想到她,為什麼她能撫慰滿足他的一切,又把他心挖出一個更饑渴的深淵?他早已為她瘋狂,才會想要他根本不想要的婚姻——

突然,一陣雜亂腳步聲驚擾了此刻。

黎上辰剛回過頭,就有個柔軟的女性身軀撲進懷裡,他直覺地扶住對方,對方順勢抱住他的腰。

「黎大哥!我終於找到你了!」

他看清懷中人,傻了眼。「席娜?你怎麼來了?」

「我來找你啊!這裡真不好走,開車要好久,我傍晚就到了,因為你跟家人在一起,我想說等晚點才來找你!」席娜望向徐莉歡,故作無知地眨眨美眸。「這位阿姨是誰啊?」

阿姨?!帶毒的箭矢刺進徐莉歡胸口,這挑釁太明顯,她注意到黎上辰的手按在女孩的手臂上。

黎上辰也發現了,立即放開對方。「你怎麼知道我在這裡?」

他話音剛落,就見一個陌生的中年女子走近,女子身材壯碩,滿臉橫肉,酷似女子摔角選手,被她拉過來的小蔣,活像被母雞挾持的小雞。

「是小蔣好心告訴我的呀!」席娜笑得賊兮兮。「黎大哥,你真不夠意思,突然就不見了,人家去攝影棚都找不到你,我好想你喔!」張臂就要擁抱他。

黎上辰避開,皺眉。「席娜,別這樣——」

「我先回去好了。你們慢聊。」徐莉歡招物要兒子過來,她牽著兒子的小手,走到黎上辰身邊,溫柔地看著他,用讓眾人聽得一清二楚的音量開口。

「我先回房間等你。」語氣也不必刻意曖昧,就見燦笑的小妮子臉色瞬間凍結。徐莉歡暗暗好笑。小妹妹還太嫩了。

她牽著兒子,從容優雅地退場。

徐莉歡帶著兒子離開后,黎上辰崩著臉,問表弟:「這到底是怎麼回事?」

小蔣愁眉苦臉。「哥,我堅持了很久,就是不說你人在哪兒,可是席娜威脅我,她有這個……」他瞧了身邊宛如移動砂石車的女人一眼。「喜愛過柔道劍道跆拳道的保鏢,她護住我,逼我帶路。」

「她是誰?」他瞧那女子滿面兇相,不像善類。

席娜解釋。「她是阿菊姐,是我爸爸分配給我的保鏢,因為我爸爸仇家不少,所以派她保護我。」

「席娜,你要胡鬧到什麼時候?」黎上辰凜容。「我想去哪裡,想做什麼,都是我的私事,你這樣硬是跟來,還欺負我的助理,讓我很困擾,你知道嗎?」

他從未這麼板起臉數落她,席娜頓時一臉委屈。「我只是好奇嘛!你突然幾天都不進棚,我想知道你去哪裡了,小蔣說你跟你前妻和小孩來這個度假山莊,我就想來看看,我又沒有惡意……」

「現在你看到了,我和家人在這邊度假,滿意了嗎?」

「你家人,是指剛才那個阿姨嗎?那個小孩是你兒子嗎?好像你喔——」

「我不需要跟你解釋。」

他真的生氣了,席娜怯怯地道:「你別誤會,我知道你跟我不可能,我已經死心了,我不是來搞破壞的,只是想看看你前妻長什麼樣子,可是小蔣死也不說,我才會威脅他,也沒有打他揍他啊,他不是好好地站在這裡嗎?」

「是嗎?」黎上辰很懷疑。

「真的啦!剛好我這幾天有假,想說在這裡玩幾天也不錯。我訂了一間木屋,就在那邊,離你住的木屋只要走十分鐘,我保證會很乖,不會去吵你。」席娜一臉討好。「你別生我的氣,好不好?」

「希望你說到做到。」黎上辰嚴肅道:「你要度假是你的自由,但我得陪家人,沒時間陪你,這幾天是我的私人時間,我不希望被任何人或事打擾,你明白吧?」他念頭一轉。「小蔣,你有開車來嗎?」

「有啊。」小蔣點頭。

「車鑰匙呢?給我。」他記得上個月出外景,有人買了隨身包美祿沒喝完,跟一些雜物一起收在表弟的後車廂。

小蔣遞出車鑰匙。「哥,你那邊還有沒有空房間?我我可不可以跟你一起住?我也想見表嫂,你兒子好可愛,沒空房間也沒關係,我打地鋪。」他拚命使眼角——大哥,求求你帶我一起走,不要把我留給這個恐怖的小太妹啊!

「小蔣,辛苦你了。」他拍拍表弟的肩,面色凝重。「助理就是要能替老闆分憂解勞,何況你是我的好表弟,為朋友都能兩肋插刀,為了表哥,想必你也肯上刀山下油鍋。這幾天我沒空陪席小姐,你就代替我陪她,別怠慢人家。」

什麼?!小蔣大驚,看著表哥無情地揚長而去,一股絕望的悲愴充塞他胸口,此情此景,他心中響起一首經典歌曲《哭不出來》:我想哭但是哭不出來……

「可惡!」黎上辰一走,席娜的好女孩面具馬上崩壞,她尖叫跳腳。「我死纏他這麼久,他連他家都不請我去,那個阿姨為什麼可以跟他睡同一個房間?!」

「可能是因為我表嫂幫他生了小孩吧。」小蔣嘆氣,表哥對他不仁,他只好自立自強求生存了。「你不要故意叫她阿姨,她才大你十歲。」

「我就是要叫她阿姨!三十歲的老女人!黎大哥哪根筋不對,要生小孩我也會啊!」氣死了!席娜亂踢路邊的長椅發泄。

「又不是只要小孩就好,他愛的女人幫他生的,意義不同。」小蔣冷笑。

席娜雙目噴火。「死小蔣,你再講一次!」

講就講,他豁出去了,這白目蠢女生!「你還不死心嗎?你看看,我表嫂氣質多贊,空姐耶,三十歲又怎樣,那種成熟的美貌,哪是你這種小女生比得上的?更不用說她還幫我表哥生了個超超超可愛的小孩,現在又睡在一起,我看回去之後,你就可以等著喝他們梅開二度的喜酒了……」

席娜冷冰冰地道:「阿菊姐。」

沉默的阿菊姐使勁一掐小蔣的肩膀。

「啊——」小蔣哀叫。

哪有這麼容易!席娜氣憤地往自己的木屋走,哼,她還有終極救兵——老爸,她才不會眼睜睜看那個阿姨搶走她的黎大哥!

徐莉歡回到木屋,泡了杯美祿給兒子喝,再去幫兒子鋪床。

兒子會認床,她帶了他每晚睡覺用的枕頭和小毯子,等兒子刷牙時,她坐在床邊,望著隔壁的主卧室。大床靜靜倚牆,那酒紅色床單浪漫好刺眼。

他今晚會回房間來嗎?

婚後,他工作忙碌,但只要工作結束,他都會回家過夜。

現在他們離婚了,他可以自由選擇在哪裡過夜,不受任何人拘束。

他還在模特兒圈時,就以混亂的男女關係出名,她第一次見到他,幾乎難以相信,眼前這個氣質清純如學生的他,跟八卦雜誌上那個放浪形骸的男人是同一個,她懷疑那些緋聞是過度渲染。

當他坦承他沒有過固定關係,永遠跟兩個以上的女人交往,她也沒太當真,她以為他的意思是他有很多紅粉知己,但沒有正式承認的女友。

當他求婚,她以為自己是那個讓他認真的唯一。

婚後,他的名字仍和許多女星連在一起,他總解釋那是工作上必須的接觸,是記者為了賣量在瞎掰,但沒完沒了的解釋削弱她對他的信任。

她才明白,原來很愛一個人時,會讓人盲目,愛情讓人只相信自己想要相信的,她太感情用事,相信他會為了她和婚姻而改變,結果呢?

就在幾分鐘前,她再次試著相信他,結果呢?以往只在八卦新聞上看到名字與照片,變成活生生的辣妹,跳到眼前。

花前月下氣氛好,就忘了他曾讓她痛,是她又給了他刺傷自己的機會。

她自問,還要感情用事幾回啊徐莉歡?為一個男人傷心一次,是太痴太傻,為他傷心第二次,簡直是蠢,絕對不可原諒!

徐子勁刷完牙,抱著小毯子躺上床。「媽咪,爸爸呢?」

「爸爸要陪朋友。」

「爸爸不回來睡覺嗎?」

「你整天不理爸爸,現在怎麼又問他?」她戳戳兒子鼻尖。

「笨毛毛說,他的爸爸媽媽都一起睡,你要跟爸爸一起睡嗎?」

兒子天真的話語讓她情緒更低落。「別問了,快睡。」

她換上睡衣,坐在床邊念故事給兒子聽,兒子睡著了,她抽了本書閱讀,著實倦了,才看幾頁,不知不覺也趴在床沿睡去。

直到一隻溫暖大手輕撫她臉龐,將她喚醒。她朦朧睜開眼,看見黎上辰。

「莉莉,你怎麼睡在這裡?你在等我回來嗎?抱歉,我——」

「我沒有在等你。」她起身替兒子拉好毯子,關了燈,走回主卧室。

他跟著她走回房間,一面解釋。「我剛和席娜談了幾分鐘,又去停車場拿東西。我沒想到她會來,不得不招呼她幾句。」他將從停車場拿回的紙袋收進抽屜,裡面可是裝著討好兒子的秘密武器。

「嗯,你招呼她也是應該的。」他儀容整齊,神色坦然,似乎沒有發生談話以外的事……她咬唇,幹嘛揣測他跟那女孩做了什麼?

「我叮嚀過小蔣,不准他把我這三天的行蹤告訴任何人,他說是被席娜威脅,不得已才告訴她。也不能怪他,那丫頭的背景很硬,我剛和她說清楚了,這三天我是陪家人,希望她不要來打擾,她答應了。」

「喔。」她躺下來,背對他。

「莉莉,可以幫我保密嗎?我不想讓人知道席娜在這裡。」要解釋很麻煩,再者,他不想讓人知道他被個小女生威脅,差點要賣身,很不光彩。

「嗯,我不會說出去。」為何怕被知道?是了,他當然怕父親知道自己的風流史,破壞他苦心經營的好男人形象,拿不到錢。

他總算察覺她語氣冷淡。「莉莉,你不高興嗎?」

「沒事,有點累而已。我要睡了。」她不想再談,卻忍不住說:「我以為你今晚不會回來睡。」

「為什麼?」他一愣,隨即會意。「我跟席娜不是報導寫的那樣,她是對我有意思,但我沒那麼想。再說,你說你會在房間里等我,我當然會回來。」他不否認,她這句話讓他滿腦子遐想,充滿期待,急忙趕回來。

「那是我隨便講的,氣一下那個小妹妹。」

「為什麼要氣她?你很在意她嗎?」背對他的她,現在是什麼表情?

「因為她叫我阿姨。」

他笑了。「她是過分了點,大概因為你是我前妻,她在吃醋吧。」她呢?她也在吃醋嗎?他心情大好。

「你別亂想,我說我在等你,並沒有想做什麼。」

「但我是有想做什麼。」

他低沉的噪音,害她渾身一軟。可惡!他還是輕易就能撩撥她。

「如果那句話讓你誤解,對不起,我真的沒別的意思。我希望我們維持一開始的協議,單純地把這三天過完,然後回到自己的生活。」

他沉默了下。「但我們處得不錯,我以為……」

「我們處得不錯,是因為我們是成熟的成年人,不會因為離過婚,就幼稚地討厭對方。所以……如果你想去找席娜,我會幫你掩護,你爸不會知道。」口是心非,明明就不希望他去,卻不肯老實說出來。

「……好吧。」滿腔熱切被澆熄,他起身,走開。

「你去哪兒?」他真的要去找席娜嗎?她心狂跳。

「你先睡吧。我想抽根煙。其實,我也沒想要做什麼,但就算回來只能打地鋪,我還是會回這裡來。」

他關了屋內的燈,走上陽台。

她陷入黑暗,因為他的最後一句話,陷入糾結的情緒。

黎上辰站在陽台上,星月稀淡,四面八方都是樹林,遠處有個人工水池,水面倒映微光,微風輕拂,興起細細漣漪,像月亮破碎的淚光。

她是池,他是水,不論波瀾不興或漣漪瀲灧,他都為她所困。

你不值得被愛。有人曾對他這麼說,那人是個行止端嚴、受人景仰的長者,所以他相信自己真的很壞,不值得擁有任何美好。

正因為他壞,當他愛上她時,他自私地只想得到她,不顧後果。直到現在,他對她仍舊貪婪,只要她稍稍示好,他就想霸佔她。

他再壞,但還有一點可取——他懂得放手。既然她不想和他有瓜葛,他會尊重她,他地收拾起所有感情,放她離去。這樣最好,他們終究不適合。

上一秒,讓他血脈沸騰,下一秒讓他冰冷絕望的她,是曾在一起又分享,還是從未相遇,比較幸運?

當然是前者。至少,他曾深深愛過她,也曾深深為她所愛。

他點起煙,讓煙霧瀰漫寒冷的心。

她是他的迷障。這輩子,他逃不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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收買前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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