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第六章

簡單和弟弟解釋過後,黎上辰便踱回木屋。

他情緒低落,又想抽煙,一摸口袋,才想起昨晚把煙都抽完了,他頹然坐在木屋外的階梯上,懶得去買。

頭上,天藍雲白,陽光亮得歡快,鳥兒吱喳爭唱,四周的寧靜美好,更襯出他內心空蕩蕩,憂鬱而凄涼。

他不想和她吵架,他只想讓她快樂,但事與願違,他總是做錯。他討厭自己這麼糟糕,連讓她笑都辦不到。

他是從容自在、世故而瀟洒的黎上辰,遇上徐莉歡,她卻總將他打回原形,無法逃避真實的自己。

愛情不該是美好的嗎?為何他總是暴露自己的醜惡,帶給她痛苦?

是不是殘缺的他,註定只能給出畸形的愛?

他發獃一陣子,聽見童鞋啾啾響的聲音,他回頭,看見兒子走下樓梯,小傢伙依然穿著他的青蛙連帽薄外套,背著那個塞得很滿的背包。

「小咩,你不是去睡午覺了?媽媽呢?」

他站起,小傢伙立刻停步,青蛙帽低下一雙機靈大眼睛眨呀眨,防備地盯著他,真像一隻看到蛇的小青蛙。

他神色黯然,連兒子都討厭他,他真夠失敗了。

「你等一下,爸爸有東西給你。」他走進廚房,從抽屜中找出一早放進去的美祿隨身包,沖了一杯,試過溫度后,遞給兒子。

「你不是喜歡喝美祿嗎?來,拿去。」他鼓勵兒子,但小男孩沒反應。

不時聽兒子討著要喝美祿,他以為這一定能討好他,怎麼沒效?

他正沮喪,卻見兒子卸下背包,打開它,抱出——一大罐美祿!

黎上辰傻眼,這罐美祿體積不小,小男孩很努力地環抱它,光溜溜的鐵罐顯然有點滑,於是小傢伙很努力地窘態出小肚子去頂住它,然後潤紅小嘴微抿,唇線向右揚高三十度角,露出右頰驕傲的小酒窩,一臉得意地瞧向老爸。

這表情的意思是,「我有一大罐,不需要你的一小杯」嗎?

黎上辰無言,忽然想起,昨天他去接母子倆,剛開始兒子只是有點害羞,直到他試圖拿下兒子的背包,小傢伙才態度不變,難道——

「你以為我要拿走你的美祿,所以才躲著我?」

徐子勁點頭。「媽咪說,我自己帶美祿,弄丟就不可以喝了。」

黎上辰哭笑不得。他竟然因為這麼簡單的理由被兒子排斥?真夠冤枉啊。

「我怎麼會拿你的?我也有很多啊。」他殷勤地將一堆美祿隨身包拿出來獻寶。「你看,這種小包裝的比較好攜帶,全部都給你,你就不用背著這個大罐子了。這杯也是給你喝的。」

「媽咪說,一天喝一杯美祿。」小男孩嚴肅地搖頭。

顯然她把孩子教得很乖,他微笑。「那是媽媽說的,我是爸爸,我說你也可以喝一杯,所以你一天可以喝兩杯。」

「可是,媽媽會罵我……」小傢伙的視線緊跟著父親手中那杯香甜的飲料,難掩渴望。

「不然,我們一起喝,媽媽要罵人,我們就一起被罵好了。」

小傢伙眸一亮,笑逐顏開,連連點頭。

於是黎上辰也泡了一杯美祿,父子倆在餐桌前坐下,心滿意足地品嘗。

他覷著兒子,小傢伙眉開眼笑,樂得像要飛起來了,表情不再防備,他微笑問:「這麼好喝啊?」

「好好喝!」徐子勁猛點頭,不時咂咂嘴巴,配個很好喝的音效。

「媽媽是不是管你很嚴?都不讓你喝美祿?」

「媽媽說不可以吃太多零食,會長不高。」

「嗯,她的擔心也有道理。她……有和你講過我的事嗎?她曾經和你說到爸爸嗎?」

「嗯……」又喝了一口甜飲,小腦袋左右搖一搖。

這在預料之中,但他仍感到失望。「如果我讓你天天喝美祿,想喝多少就喝多少,你要不要來跟我住?」這樣用物質引誘孩子,很狡猾,但他就是忍不住想問。

小男孩聞言愣住,清秀小臉出現天人交戰的表情,但最後,他堅決搖頭。

「你好乖,你一定很愛媽媽吧?」再愛的食物也不能誘拐這孩子背叛母親,他為她感到欣慰,但也落寞。

突然,一陣急促腳步聲和急促的女性叫喚從樓上飆下來。「小咩!」

這噪音,父子倆都認得,「咻」一聲,兩人不約而同把杯子藏到背後。

「小咩——」徐莉歡驚慌的找尋在看到餐桌邊的父子時戛然而止。

她以為黎上辰帶走兒子,慌得要命,結果他跟兒子悠哉坐在廚房裡?

黎上辰靜表望她。她眼眶泛紅,他惹她哭了嗎?他一陣難受。

她走到餐桌前,父子倆瞧著她,大的道行比較深,表情鎮定又無辜,小的慌慌張張,一臉作賊心虛,頻頻瞧向父親,無聲求援。

她看在眼裡,內心PH值直線下降。她才幾分鐘沒留意,兩個人已經是同一陣線了嗎?空氣里這股熟悉的香甜味,加上她下樓時看見兩人同時把右手藏到背後,想也知道兩人做了什麼好事。不愧是父子,連泯滅證據的動作都整齊劃一。

她問兒子:「你不是在午睡嗎?」

「他好像是睡不著,就下樓來了。」回答的卻是黎上辰。

「我又沒問你。」她冷瞪他。哼,她的氣還沒消!她繼續拷問兒子。「小咩,媽媽說地定天只能喝一杯美祿,你現在就在喝,晚上不準喝了。」

小傢伙可憐兮兮地垮下臉,黎上辰又道:「我是想偶爾破例一次無所謂,就泡給他喝了,你別生氣。」

她插腰。「你別亂插手我的管教方式,這樣以後我怎麼帶孩子?」

「抱歉,我沒帶過小孩,不知道怎樣做才是對的,我只是想逗小咩開心。」他從背後伸出右手,把馬克杯放在桌上,續道:「對不起,我說了很多過分的話,那時在氣頭上,講話都沒經過大腦,我很後悔,當時態度太惡劣了,我不敢要你別生氣,是我的錯,你有權生氣。」

徐莉歡不語,臉色依舊冷淡,內心卻因他誠懇的口氣,怒氣消消撤守。

「我不是有心說那些,可能是因為……我太在乎你了,有時候會忘記,我們不再是夫妻,我無權過問你的事。而且,跟你和小咩扮演一家人的感覺太好,我有點……」急著道歉解釋,想彌補對她造成的傷害,卻暴露太多內心感情,他不自在地以微笑掩飾。「總之,是我太自以為是了。對不起。」

一句「我太在乎你」,抹去了她所有的怒氣。罷了,她就是這麼沒用……

他望著兒子的表情好溫柔,兒子令他想起童年的自己吧?他對兒子好的同時,是不是在彌補過去的缺憾?當他提到一家人,語氣充滿渴盼,但他沒有把話說完,那卑微的口吻,彷彿不敢碰觸「家」這個珍貴的字眼。

她暗暗心疼,是什麼原因讓他見到親生的孩子,卻不敢奢想擁有?曾與他同床共枕一年,她好像不曾真正了解他。

「算了,我也有不對的地方。」她嘆息,見兒子把杯子藏在背後,她道:「既然都泡好了,你就把它喝完,今天特別准你喝兩杯。」

徐子勁聽了,笑逐顏開,這才把馬克杯從背後拿出來,因為一直維持藏匿的姿勢,小手有點酸,手一顫,差點灑了飲料,黎上辰趕緊幫忙端好杯了。

她嘀咕。「就這麼一次,下不為例。」

他低笑。「沒想到你對孩子這麼嚴格。」

「小孩子很精的,一開始不立下規矩,他會想盡辦法鑽漏洞,要是什麼都順著他,到最後就沒辦法管教了。」

「原來如此,小咩被你教得很乖,剛才我哄了他好久,他才肯喝。」

徐莉歡斜睨他。「你在暗示我很兇,所以兒子不敢不聽話嗎?」

「沒有啊,我相信是有其母必有其子,小咩就跟你一樣,乖巧又守規矩。」

「我怎麼覺得是有其父必有其子?他一定是從你那裡遺傳到藏杯子的基因。」

他大笑,她又道:「現在好啦,以後小咩就會知道,媽媽管他很嚴,這也不準那也不準,爸爸對他最好,還會幫他求情。」

他和他們會有「以後」嗎?黎上辰淡笑。「那隻好委屈你了,我不會扮黑臉。」

「是嗎?我看你生起氣來明明很可怕,搞不好比我還凶。」

「喛,那是一時衝動,我已經在反省了,我沒辦法對你和小咩板起臉,我捨不得。」他摸摸兒子柔軟的頭髮,目光愛寵,彷彿望著此生最珍貴的寶物。

她沒漏聽,那萬般柔情的語氣里,也提到她。

她兩腮微熱,心浮躁才被他氣得掉淚,又被他惹得芳心大亂,面對他,她總是無能主宰自己的情緒,究竟該拿他怎麼辦才好?

忽然,屋外響起一陣細微聲響,是由遠而近的嗡嗡聲,黎上辰一怔。「那是什麼?」

「飛機。」徐莉歡望向窗外,一架客機正橫越天空,她輕拍兒子。「小咩,你看,有飛機!」

「飛機!」小傢伙嚷著,馬上奔到窗邊。

見黎上辰一臉有趣的望著兒子,她解釋:「我剛開始回去工作時,把小咩交給保姆帶,他會哭著要找我,保姆為了哄他,就指著天上的飛機,告訴他媽媽在上面,後來他一看到飛機,就會衝去看。」

「飛機——掰掰!」小傢伙舉高右手,對天空用力揮舞,熱情地歡送幾萬尺上的飛機彷彿它當真聽得到。「媽媽掰掰!媽媽拜拜——」

冷不防後頭伸來一直纖細手指,戳歪他的小腦袋。

「我在這裡,你在跟誰掰掰?」這個小傻瓜!徐莉歡板著臉,努力憋笑。

黎上辰笑出來。

小男孩一呆,糗紅了臉,撲向母親,歡聲大嚷:「媽媽你回來了!」

「誰回來了?我一直都在啊!」徐莉歡也忍不住笑了。轉的很快嘛!

「我剛才跟飛機說拜拜喔!」

「是啊,我還聽到你跟我說拜拜!」她糗兒子。「你不覺得奇怪嗎?媽媽剛才還在天上,怎麼跑到你身後?嘎?徐小咩你不覺得奇怪嗎?」

「媽媽你回來了——」白嫩小臉撒嬌地拚命往母親懷裡鑽,意圖模糊焦點。

「喂,你說啊!你剛才幹么跟我說拜拜?你說說看啊?」

「咩——」

「喂,不要逃避!」徐莉歡噴笑。

「咩——咩——」

小男孩咯咯笑著,她笑得更厲害,黎上辰笑個不停,在宛如一家人的氣氛里,他的心熱乎乎、甜蜜蜜地融化了。

突然,徐莉歡驚呼,兒子手裡還拿著半杯飲料,這一激動全撒在她裙子上。

黎上辰馬上抽紙巾替她擦拭,飲料是撒在她的大腿位置,一潑開,濕痕越來越大,他奮力幫忙的手,也就越來越靠近她的……

她僵住。他每一次出力都騷起她一陣敏感的疙瘩,要不要提醒他?他是想幫忙,並無他意,講出來會不會反而尷尬……

他的手忽地停下,發現了。

他抬頭,臉頰剛好擦過她的唇,兩人同時輕輕一震。

她心臟差點躍上喉嚨。距離太近,她嗅到他慣用的古龍水味,與他的體溫交織成誘人的男性氣息,烘熱她兩腮,他呼吸的頻率微微改變,變得短而急促,他垂眸望她,眼眸深如子夜,在暗裡翻騰著什麼,她肌膚髮燙,暈暈熱熱的,他要吻她嗎?她期待著……

偏偏兒子在此刻動了下,他人小身輕,夾在渾然忘我的雙親之間,差點被擠扁,小傢伙不舒服地出聲抗議。「把拔,痛痛……」他的手被壓倒了啦,嗚嗚。

黎上辰趕緊推開,彎身哄兒子,再抬起頭時,他的呼吸已恢復平穩。「我看你還是去換一件裙子吧!」他抱起兒子,騷動的情慾只好化為無聲的嘆息。唉,他想吻她,可是他沒把握她願意。

「嗯,我上樓去換。」徐莉歡快速離開,兩腮兀自熱燙。被兒子打斷,她有點慶幸,可也有點……惋惜。

他們之間忽好忽壞,她無法預料下一步會如何發展,一部分的她仍愛他,願意接納他,理智卻警告她,他的目標是兒子,她得當心。

她珍惜他們之間好不容易有的和平,至於其餘的,她不敢多想。

言歸於好后,兩個大人帶著兒子到屋后草地去玩。

小男孩想踢足球,黎上辰無異議奉陪,徐莉歡偷懶,坐在走廊上看他們玩。

當爸爸的顯然沒踢過足球,老是把球踢得太歪或太遠,兒子都踢得比他好,她暗暗偷笑,很少看他這麼笨拙,挺可愛的。

怕他們口渴,她進屋去,幫他們端了果汁出來。

黎上辰和兒子玩得很開心,直到兒子累了,要休息,他才發現長廊上空蕩蕩的,徐莉歡不知去哪兒了。

他先帶精疲力竭的兒子上樓去午睡,才下樓找她,但到處都不見她人影,正要打她手機,忽聽見廚房傳出笑聲。

他走到廚房門口,廚房裡,大廚正在教徐莉歡做餐盤裝飾。

「這邊要這樣切……」大廚拿著紅蘿蔔和水果刀示範,雕出一隻小兔子。

「糟糕、糟糕,我削斷了!」徐莉歡驚嚷,她用力過猛,削斷一隻兔耳朵。

「沒關係,修一下就好了。」大廚拿過她手裡的紅蘿蔔兔,水果刀左削右削,單耳兔變成豎單耳的兔子,模樣更顯活潑。

「哇!你好厲害,這樣都救得回來。」她好佩服。

「常常練習嘛,你再試看看。」大廚鼓勵她,眼神難掩著迷。

黎上辰臉色一凝,踱入廚房,刻意踩出腳步聲。

兩人聽見了,一起回頭,徐莉歡看見他,笑道:「你跟小咩踢完球啦?」

「嗯,他累了,現在正在呼呼大睡。你在做什麼?」他走到她身邊坐下,瞟向大廚,後者的眼光還在徐莉歡身上流連不去,見他瞥來,趕緊掉開頭。

徐莉歡渾然不覺兩個男人交換的眼色,興高采烈地展示大廚雕好的蔬果動物。「跟專家學做菜啊!你看,這些很可愛吧?我在學昨晚那道蔬菜湯糰的食譜,小咩很喜歡吃那種湯糰,回去可以做給他吃。」

「喔,你已經學會了?」他醋意暗生,他和兒子踢球時,她就和男人窩在廚房裡?

有殺氣喔。大廚感應到男客人不友善的視線,趕緊閃得遠遠的。唉,他只是欣賞這位開朗的美女,所以傾囊相授,這對離婚夫妻很登對,看起來感情也很好,他哪敢妄想?

「是啊!這道菜不難。」徐莉歡還是沒發現氣氛有異。「湯糰的蔬菜可以隨自己喜歡變換,小咩會挑食,我打算把他不肯吃的青菜放進去騙他吃。」她笑吟吟,很為自己的小詭計得意。她瞧向黎上辰,笑意轉深。

他揚眉。「什麼事好笑?」

「我想起早上,我們互相逼問對方喜歡吃什麼,我猜你不愛吃青椒,其實是因為小咩不愛吃,他光看到我買青椒,臉就皺得像個包子,所以我才會猜你不愛吃青椒。我覺得他是遺傳到你。」

徐莉歡嫣然燦笑,美得令他心悸。

「別沮喪,至少他有遺傳到你的好臉皮嘛!」

總之,她不是把他記成別的男人,他豁然開朗。「我那時候說你愛吃玉米蛋餅夾肉鬆——」

「其實是那位席娜小姐愛吃的吧?」

他詫異。「你怎麼知道?」

「亂猜的。」

她語氣不像亂猜,但他沒留意,愉快地道:「其實你也愛吃的。」

「我?我怎麼會愛吃那個?!」她皺臉,那種組合光聽就噁心啊!

「你不記得了?」

「記得什麼?」

她顯然全忘了。他道:「我們邂逅那天,我剛結束在東京的工作,飛回台灣,你那天也在機上服務。」

「喔,我記得,那時候你因為坐後面的小孩子吵個不停,很不高興,不斷跟我們空服員反應,還嫌餐點難吃。」人雖英俊帥氣,確實個有點「奧」的客人,他就是這麼引起他的注意。

他微笑。「那時我很累,在飛機上又沒辦法睡,心情真的壞透了。但是到了飛機落地的時候,讓我心情不好的,是你。」他嗓音變得低沉。「我捨不得離開你,我們萍水相逢,若不把握機會,往後不會相見,我想約你,又怕被你拒絕。」

「可是你開口邀我時,表情很自信呢。」反倒是她,內心小鹿亂撞,聽他描述當日心情,心裡的小鹿們又蹦蹦跳。真的嗎?他從一開始,就很在意她?她一直以為他是因為習慣性獵艷的劣習,才開口邀她……

他低笑。「我是睡眠不足又很緊張,緊張到面無表情了。總之,我們就一起去吃早餐,是在機場附近的一家早餐店,我點了三明治,你就點了玉米蛋餅夾肉鬆。」

「有嗎?」她錯愕,毫不淑女地張大嘴。

「有。你還說你在國外,老是想吃肉鬆和玉米蛋餅,乾脆就一起點來吃。」

「我那陣子幾乎天天在飛,一定是飛到頭腦不清了。」所以他就這樣牢牢記住了,以為那是她最愛的食物……她心裡一甜,可是,為什麼他後來都買去給別的女人吃?她醋意又起。

幸好他自動解釋。「我也覺得這樣配法不錯,偶爾會買來吃,又一次在攝影棚被席娜看到,她說她也喜歡這種吃法,拜託我幫她買,我被她纏不過,就幫她買了幾次。」

原來小丫頭說得那麼親昵,全是胡扯,她卻都相信,還吃醋,汗顏哪!但還是有點介意,那是他們共有的珍貴記憶,他卻與人分享……

他彷彿看穿她的想法,又道:「買給她吃也沒什麼,倒是因此常常想起你,離婚時,我決心揮別過去,展開新生活,卻又老是意循著和你在一起是養成的習慣,就好像我潛意識裡不想放開你,害怕遺忘你——」

他驟然閉嘴,他怎麼又失去控制,泄露了內心情感?他垂眸,暗暗惶恐,怕聽到她的不屑或恥笑,又有一絲絲期待,也許她會有——回應?

一時沉默,太濃太沉切的感情,在空氣里盤旋激蕩,他第一次如此對她剖白,那深刻糾結的情緒,似有形有質,重擊徐莉歡胸口,揪得她無法呼吸。她直到此刻才真正了解,他是愛她的,即使在分別之後,他依然愛她,而她也——

忽然,刺耳的手機鈴聲,劃破寂靜,是黎上辰的手機響了。

他皺眉,不知道該不該感謝手機的拯救。「我接個電話。」看見來電者,他愣住,是他完全沒意想到的人——舅舅。

「上辰,你在哪裡?」舅舅的嗓音一如他記憶中的嚴肅拘謹,還隱含火氣。

「我在山上度假。」他成年離家后,和外公外婆那邊很少往來,只偶爾回去探望舅媽。

「你最近不是在拍戲嗎?怎麼有時間休假?」

「最近是很忙,但還是要找時間休息。」

「是啊,順便抽空和你生父見面,享受天倫之樂,是嗎?」

他一凜,「你怎麼知道——」

「你怎敢見他?你忘了他給我們家造成多少痛苦和傷害嗎?」

「身為黎家最大的恥辱而出生,加上您時常在提醒我,我怎麼忘得掉?」年幼時,他對這種責備還會惶恐、會自責,如今早已麻木。

見徐莉歡投來關心眼神,他微笑,示意沒事,他不想讓她知道這些煩人的家務事。

他走到廚房角落,低聲繼續說:「你怎麼知道我在這裡?」

「有一位席先生打電話來家裡,說你跟他女兒在山上。」

席娜的爸爸?他有不祥的感覺。「他打去做什麼?」

「他說你三心二意、腳踩兩條船,跟你前妻在一起,又跟他女兒在交往,讓他女兒懷孕,他講的很難聽,警告你要對他女兒負責。」

「我跟他女兒清清白白,就算她懷孕,也和我無關。」他暗惱,席娜為了得到他,竟然扯這麼荒謬的謊?「那位席先生除了打電話,有沒有說要上門?他是黑道份子,你們要小心。」他怕席娜的爸爸一怒之下,帶兄弟去找碴。

「他是黑道?!」黎舅父又驚又怒。「你怎麼會跟這種人來往?」

「我和他沒有往來,只是跟他女兒因拍戲認識。」

「你還說得輕描淡寫!我們黎家是書香世家,往來的都是正當清白、有聲望的人士,現在你竟然引黑道上門,要是讓鄰里知道了,我們一家人怎麼抬得起頭?」

「我很抱歉,我真的不知道會變成這樣。」他語氣毫無情緒。「可能因為我是私生子,本質就不好,難免結交狐群狗黨。」

黎舅父嘆氣,語氣沉痛。「上辰,你要知道,家裡從來不提私生子這三個字,因為我們都沒怪你,是你不自愛,先是跑去當模特兒,鬧出一堆難聽的花邊新聞,現在又跟黑道混在一起,你還要讓我們家丟多少臉?」

「我保證,這是最後一次了。」嘴上不提,但是每個人都記在心裡。他只想趕快結束通話。「我會把這件事處理好,不會讓對方去騷擾你們。」

「唉,對方打來時,是你舅媽接的,她被嚇壞了。」

「媽怎麼樣?」他的心抽緊。「她呢?讓我跟她說話。」

「她怕你有危險,一緊張,心痛的毛病又犯了,我要她吃藥,去休息。」

「對不起。」讓舅媽受驚,他真的歉疚。「幫我跟媽說一聲,我很抱歉,我不會再讓她擔心。」

看徐莉歡還望著他。他道:「我有點事去處理一下,很快回來。」

「什麼事?」

「急事。」

她來不及追問,他便匆匆離開了。

徐莉歡只好上樓去看兒子,小傢伙睡得正香甜。她替兒子蓋好毯子,來到窗邊,就見黎上辰在屋前和山莊經理談話。

剛才他講手機時,她沒聽見內容,只見他神色肅穆,似乎遇上棘手的事,是攝影棚那邊有突髮狀況嗎?可是看他樣子,也不像要下山。

山莊經理拿出手機,查問了什麼,告知黎上辰。他點點頭,沿著小徑走開。

她突然擔心起來,該不會和席娜或小蔣有關吧?席娜就算了,但她認識小蔣,是不是小蔣出事了?要是真的有狀況,她也想幫忙。

她拿起手機,打給黎上辰。

就見他低頭察看,一秒后,她耳邊的鈴聲轉入語音信箱——他把她的電話按掉了。

她啞然,事情很嚴重嗎?他連她的電話都沒空接……

她更擔心,趕快下樓,山莊經理還在屋前,她拉住對方。

「你剛才和黎先生說了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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收買前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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