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徐立滄的眸子里早就沒有了那絲迷亂,他理所當然的說:「還有什麼理由,因為你說服了我,我覺得有道理。」
她說服了他?
向盈感到不可思議,她還以為她挑戰了他,會徹底激怒他,或讓他想整治她,但他卻遠比她以為的更寬容,願意讓她去做她喜歡的事,還讓她領月俸。
太好了,她覺得胸口似乎被不知名的溫暖充塞著,心臟評評跳著,總覺得感動幾乎要滿溢出來。
「太好了!謝謝少爺!」她朝他錠開笑容道。
這一笑,徐立滄為之驚艷,她眉眼彎彎的笑,就像一朵盛開的美麗花朵,在他心口綻放,勾起一圈圈漣漪。
不想被她影響太深,他握緊拳頭,硬聲道:「別以為我讓你拿傭金,又讓你領月俸,你就可以偷懶不做事,你必須更努力工作。」
「是的,少爺!謝謝少爺!」說完后,向盈轉身打開房門,衝出了書房,想向大夥兒宣告這件事。
徐立滄發獃了好一會兒,才喃喃自語道:「唉,眼裡還有我這個主子嗎?誰准她離開了……」
那日之後,徐立滄比平常都要嚴厲的想挑出向盈在工作上的缺失,時時檢查她有沒有打掃好'有沒有背著他偷懶,或者因為接了額外的工作而顧此失彼。
他給她特權,她就要做到讓他無可挑剔,才不會被其他下人說是偏袒。
不過,她真的太能幹了,他完全挑不到她一點毛病,不管是她分內的工作,成是額外教下人讀書寫字、幫堂弟在小廚房試做她設計的菜單、畫背包設計圖,她都做得遊刃有餘。
他對她的廚藝尤其滿意,那個麻辣火鍋真有勁,辣味鴨血真好吃,還有鋦烤披薩、泡菜火鍋、香煎牛排都很好吃,他簡直對她做的食物愛不釋口。
她的好人緣也讓人無從挑剔,府里上上下下的人都喜歡她,也因為有她教課,府里多了一股書香氣息,且彼此相處和樂融融。恩典的茶館和珠寶店更因為有她出主意,生意極好,他也樂見她帶來的好事。
只是,她愈完美、愈無可挑剔,他就愈無法將目光從她身上移開,而他愈這樣注意她就愈莫名的感到一股焦慮……
「阿滄,你在這裡啊。」徐仁從他背後走來。
徐立滄正站在樹下,望著前面向盈上課的情景,聽到叔叔這麼說,他略抬高下巴,故作正色道:「我在監視她。」
徐仁往前一瞥,心下瞭然,故意問道:「沒有要去找她麻煩」
「不用,根本是浪費我的時間。」徐立滄自嘲道。
他曾因為發現她的教課內容太簡單而拿著自己讀過的書去試教,結果那些下人們對他滿口的之乎者也都聽不懂,直喊太艱澀,反而喜歡聽她簡單易懂的教法,教他難得敗下陣來。
徐仁呵呵笑著,將他氣餒的表情看在眼裡,心想盈盈真厲害,能讓他這侄子服氣。
「盈盈好像教得很有趣,大夥兒都在笑,害我也想去上課了。」
聽徐仁對她頗為滿意,徐立滄忍不住問道:「叔叔,你之前不是很討厭她的嗎?」怎麼這麼快就變節了?
徐仁一張老臉有些發窘,但還是實話實說,「欸,看她一個姑娘家那麼認真努力,很難不喜歡上她吧。」接著,他反問:「阿滄你呢,看到現在的何緗綺,你還能真心討厭她嗎?她的改變,你不是看得最清楚嗎?」
徐立滄一怔,沒有回話,只是望著向盈專心教書的身影,久久無法移開視線。
入夜後,徐立滄坐在床上,看著那每天晚上用來銬住向盈的腳繚,盯了許久,最後他決定將腳繚放入盒子里,準備明天歸還給堂弟。
回府之前,他本就決定相信她是真的失憶,要不是回府發現她做的這些事,那麼這條鏈子早該收起來了。
沒多久,向盈端著洗臉水進房,伶俐的幫徐立滄擦臉更衣,徐立滄分心盯著放腳繚的盒子,唇邊勾起淡淡的笑。
向盈沒有看到,只顧著將他脫下的衣衫掛好,再熄燈。
忙了一整天,她早疲累不堪,一看到徐立滄躺上床,她也跟著躺在軟榻上,蓋上毯子準備睡覺,就在她快入睡前,忽然想到一件事。
她從軟榻上爬起身,對著床邊問道:「少爺,您還沒幫奴婢銬上腳繚。」
沉默,回應她的是久久的沉默。
就在向盈以為床上的人已經睡著,不會得到回應時,床的方向傳來兩個字——
「壞了。」
她錯愕道:「怎麼會壞?那不是切不斷也割不斷的鏈子嗎?」
「就是壞了,怎麼,你那麼喜歡被銬?」
聽起來有些氣惱的聲音傳來,向盈頓了一下才回道:「不,謝謝少爺。」
她拉起毯子捂住嘴,雙眸張得老大,吃驚地想,這男人該不會是傲嬌吧!明明不想銬她了,又不好意思明說。
說起來這幾天她也漸漸察覺到,徐立滄雖然還是會嚴厲的挑她毛病,也時時監控她的一舉一動,但他不會再刻意刁難她,半夜也愈來愈少拉鈴叫醒她,現在他連她的腳也不銬了,她能自我解讀是因為他開始信任她了嗎?
思及此,向盈的唇邊浮起微笑,緩緩入睡。
幾個時辰過去,天色已漸露魚肚白,興許是季節要轉換了,清晨總是特別冷。
徐立滄一下床就看到向盈瑟縮在軟榻上發抖,即便已蓋上毯子,她還是一副睡不安穩的模樣,且軟榻太小,她得窩著睡,看起來就很不舒服。
他盯著她看,愈看愈覺得在意,最後竟做了一件他意想不到的事——他抱起她,讓她躺在他的床上,還替她蓋上被子。
許是被子十分保暖,向盈兩手抱緊了睡。
徐立滄滿意的勾起笑,接著想穿上外衣洗漱出房,沒想到就在他轉身之際,他的右手被她拉住了,還被拉向她的臉頰貼著。
「好暖喔……」向盈拉著他的手磨蹭臉頰,滿足的喟嘆一聲,像是將他的手當成暖暖包了。
她這是在做什麼?
徐立滄驚駭地瞠大黑眸瞪著她,她竟像小貓小狗般拉著他的手磨蹭,真是太不檢點、太放肆了!然而,他卻也沒施力拔出手,因為掌心貼上的那片嬌嫩與溫暖,讓他一顆心跟著滾燙……
原來,她的臉摸起來是這種感覺,軟軟的,細緻又滑嫩。
徐立滄瞄了她另一邊臉頰,那兒也泛著引誘他的粉嫩光澤,他眼神一熱,不自禁地朝她伸出另一隻手——
剛好就在這時,向盈睜開了眸子,一張男人的臉映入眼帘。
徐立滄正好對上她的視線,身子一僵,有些尷尬的不知自己在做什麼。
她茫然的眨著眼,不明白他怎麼會這麼近的看著她,還一副伸手想摸她的樣子,教她有些羞赧和心慌。
真的是靠太近了,彼此相望的陣光交纏在一塊,呼出的氣息也相融在一塊,胸腔里頓時全都是這曖昧到幾乎令人窒息的氛圍。
向盈突然發現她的臉好燙,好像被什麼熱源貼著,熱得她忍不住拉起「熱源」一瞧,這才發現那是一隻男人的手,而且是徐立滄的手,她剛才就是拉著這隻手貼著自己的臉頰。
意識到這一點,她放聲尖叫,「哇啊——」
她用力甩開他的手,拉起被子往後縮,滿臉通紅又結結巴巴地道:「為、為什麼你會……你的手……床……」
徐立滄綳著一張俊臉,打死他都不會承認抱她上床這件事,也絕對不能說他剛剛想摸她的臉。
「難道你、你……」
臉色微紅,徐立滄惱羞成怒的說:「何緗綺,怎麼不說你對我做了什麼?」
聞言,她感覺心都顫抖了,緊張問道:「我……不,奴、奴婢做了什麼?」
「你爬上我的床,還捉著我的手不放,吃本少爺的豆腐。」
向盈當下回想起自己一覺醒來躺在他床上,還拉著他的手貼臉的畫面,完全無法反駁。
「你在覬覦本少爺!」他嚴厲的指控她。
「不——」她花容失色的大叫。
最初向盈的確懷疑自己有夢遊症,才會一連幾天清醒后,都發現自己躺在徐立滄的床上,更當真以為自己的潛意識在覬覦這男人,想對他出手。
慢慢地她才知道,其實是徐立滄想讓她睡暖一點,每晚都偷偷抱她上床。
當然,他這個傲嬌男是不會承認的。
不過她並不是很喜歡睡他的床,只要想到他也睡在床上,想到被褥有他的氣息,她的心就會莫名加速跳動,這讓她下意識想排拒,可另一方面她又矛盾的想在床上貪睡,因為真的很溫暖,且只要抱著被子就能感受到他對她的好,睡得特別香甜。
老實說她衷心希望兩人能保持現況,他不要再仇視她。
今晚,向盈在伺候徐立滄入睡后,偷偷抱著書信來到屋外的庭園。
因徐立滄並不喜有下人守夜站崗,所以屋外空無一人,非常清幽。她拿起一盞油燈放在空地上,豪邁的就著月光和燈光,跪坐在地上寫起書信。
春兒他們雖然開始學寫字了,但短時間內仍寫不出一篇文章來,是以她仍得幫忙他們寫家書,偏偏她近來太忙,有許多工作要做,只好先簡單記下他們每個人想寫的家書內容,再利用晚上的時間寫成文章,方能寄出。
向盈拿著炭筆寫字,在寫了三、四封后,吃痛的低呼一聲,張開握筆的手,才發現手心的水泡破了。
這是她前天在廚房幫忙煮湯時燙著的,因她當時沒好好的冰敷,之後抹了葯似乎也沒什麼用,隱隱作痛了兩天,現在水泡破了,看起來更嚴重了。
「你不睡,在外面做什麼?」
向盈嚇了好大一跳,抬頭只見徐立滄高大昂藏的身影將她整個人都罩住了。
「少爺,您不是早睡了?」她疑惑問道。
徐立滄俯首望著她。他向來淺眠,早在聽到她那細微的腳步聲時就醒了,也因為她太久沒進房,他才出來瞧瞧,沒想到會看到她趴跪在地上寫信,他隨即就猜出她是在替下人們寫家書。
「白天不寫,現在才寫?」他揚高尾音,口吻不悅。
她不說白天太忙沒空寫,反倒說:「晚上涼爽,這時寫信最好了。」
徐立滄走到她跟前面向她,因太好奇她寫的信,便彎腰撿起放在地上的一疊信紙,其中一張是用畫的,他邊看邊露出鄙夷的表情,「這是什麼鬼畫符?金元寶?靈芝?雞和白飯?也畫得太丑了!」
被他看到這一張,向盈覺得羞愧極了,「因為小芳的娘找不到人幫忙讀信,所以用畫的……」好啦,她就是沒有畫畫天分!
徐立滄很快地翻閱下一張,這張信紙上有滿滿的字跡,他驚艷的發現她的字頗為娟秀清麗,文筆又好,倒有些文采。
向盈看他正專心的看著自己寫的信,不知怎地有點小害羞,但又不能將信紙搶回來,只好埋頭繼續寫信。
痛……她忍著手心的疼,一筆一畫慢慢寫,這時她真恨不得左手也能寫字。
看完信了,徐立滄偏過頭看到她還在寫,本不以為意,想先回房,卻不經意發現她握筆的姿勢很怪,寫字寫得很吃力,連忙拉過她的手攤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