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他們開始交往。

就從他把她帶回家泡茶、聊天兼看電視的那一晚開始。

沒錯，就只有泡茶、聊天、看電視，連蓋棉被都沒有。

清純到言小梨開始質疑這個傢伙是不是在偷偷計畫著些什麼。

她一直加強防備，尤其當他的唇貼過來的時候，滿心恐懼他會不會突然把她吻個七葷八素的以後把她拐上床。

但他一直很「君子」，什麼都做過了就是沒有越過雷池一步。

而她除了筋疲力竭地隨時提防他會不會「突發奇想」做出什麼驚人之舉以外，還要窮於應付那些被他們兩人交往而嚇得下巴掉光的人們。

之前他們一起去公司的時候，從來沒有人覺得奇怪過，但就在他們開始交往以後，那些習慣於他們走在一起的人們，好像通通「開悟」了，覺得他們倆之間事有蹊蹺。

然後驗證再驗證、確定再確定以後，終於一個個跑去收驚。

她那一大票家人更不用說了，差點沒嚇到九重天去。

言小梨本以為一向對崔燁晟有莫大敵意的小妹會哭鬧個三天三僅，不過當大夥都在驚嘆著兩人的戀情的時候，言小妹只是很無奈地看著姊姊，用一種「我有什麼辦法？生米都煮成熟飯了呀！」的表情望著她。

然後很無奈地任由言小梨和崔燁晟偶爾帶她出去玩。

而且無奈得非常有毅力，他們交往了兩個月，她也跟著無奈憂鬱了兩個月。

此刻這個無奈的小孩正蹲在沙坑裡面用樹枝戳沙子，然後三不五時用哀怨的表情望向鞦韆旁邊的兩個人。

「她又朝這邊看過來了。」崔燁晟笑著說。

言小梨坐上鞦韆，輕輕晃來盪去。「我前幾天把她討的熊熊裝給做好了，結果她很憂鬱地接下，很憂鬱地穿上，然後很憂鬱地露出一個微笑，然後就飄走了。」

「真是有夠會演戲的。」崔燁晟搖搖頭。「尤其是讓她剪了那個男生頭以後，她根本就已經變成一個小男生了，連衣著、走路、講話都是個男生樣。」

「這小孩很有演戲的天分。」言小梨點頭微笑。

此時有個看起來比言小妹大上幾歲的小男生往沙坑那邊走去，有點鄙夷地瞥了她一眼。「喂，沙坑裡面會有狗大便。」

言小妹抬頭，不馴地回答。「我又沒有用手抓，你叫什麼叫？」

「我一番好意你還不領情。」說著就下了沙坑抓住她便往外拖。「走啦，男人就是要打球，在這邊玩這種娘娘腔的遊戲做什麼？」

而原本不想搭理他的言小妹像是被「男人就是要打球」這句話點了穴道一般，乖乖地跟他到球場那邊玩。

「現在連男生都把她當作男生了。」崔燁晟喃喃地道，有點傻眼，然後低頭看了眼滿臉天使笑容的言小梨，走到她後頭，輕輕推起鞦韆。

沉默穿梭在這一去一回的弧度之間，然後他又開口了。「我說啊……我們結婚吧！」

「啊？！」言小梨差點從鞦韆上摔下來。「你說什麼？」

「我說，我們結婚吧！嫁給我讓你這麼委屈嗎？」他有點自尊心受創地白了她一眼。

「不是啦。」她擺著手，眼中閃過了一抹幸福的光芒，可是隨即又暗淡了下來，露出質疑的眼光。「我要考慮一下。」

她的心有砰砰跳了兩下，可是……

「考慮什麼啊你！」他嚷嚷了起來。「我們雖然正式交往才兩個月，可是已經有好幾年的交情，對彼此也很熟悉、很了解了，有什麼好懷疑的啊？不快點把你娶過來我沒有辦法理直氣壯地做『某些事』，你快點答應吧。」

「這是哪門子的求婚方式啊？」她皺眉，卻又忍不很想笑。「我拒絕。」

「總有個原因吧？」他穩住了鞦韆，將她轉向自己，專註地看著她。「別跟我說是因為我沒有用電視裡面那種浪漫的求婚方式，所以你拒絕。」

「我……」

他很快打斷她。「還是你根本對我沒意思，一切都是我自作多情？」

「我不是……」

「還是你覺得我對你不是真心的？」

「我當然不會懷疑……」

「還是你怕嫁人以後人生頓時就得以家庭為重心，得不到自由？」很多女人都是這樣的。

「那是小事……」她本來就像個家庭主婦一樣，對於這種顧家的事情很得心應手了。

「那到底是為什麼？」他吐了口氣，看著她。

她緊抿著唇，半晌以後才回答。「因為你那個『阿姨』。」

他沉下臉。「就因為那個沒大腦的女人？」

「我如果嫁給你，就得跟那種沒大腦的女人成為親戚。」她聲明立場。

「我們是我們，她是她啊，你在意她做什麼？她又不是我親生母親。」他滿臉的不屑。

「我就是……唉唷！」她不知道該怎麼跟他說明那種不安的感覺，她因為二姐的緣故見過他的後母，從那時候就對這個女人印象極為不好。

二姐很有個性，壓根不搭理那個勢利眼的後母，不管她怎樣奉承自己，二姐依然是很冷淡地微笑。

可是言小梨不知道自己到底能不能夠跟這種人相處，尤其是她現在的狀況，萬一她受不了，一氣之下不小心發飆怎麼辦？

「單遠！回家了！」遠遠的有人在呼喚球場裡面的男孩。

「喔！」男孩應道，把球抱在懷裡，很酷地對言小妹說：「改天再一起玩吧。雖然我不常來這裡。」然後便往叫他的那人方向跑去。

「阿遠，你不是不跟女生玩的嗎？」他的家人皺著眉頭。

男孩皺眉。「大哥你眼睛脫窗了嗎？他是男的。」

「阿遠，相信大哥，她真的是女的。」他嘆了一口氣。「我看過這個女孩，記得她好像不知道是哪一個有錢人家的小女兒。」

「什麼？！」男孩大驚。「你是說她假扮成男生嗎？真可怕！她以後一定是個會拐騙男人的壞女人！」

言小梨有點無言地望了眼漸漸遠去還喋喋不休的男孩，站起身也對那頭喚道：「寧兒，回家啰。」

「好──」

言小妹咚咚咚地跑到兩人旁邊站定，一雙大眼在兩個大人之間徘徊，然後用一種很期待、很欣慰地表情問道：「你們吵架了嗎？」

「小鬼，你馬上要叫我姊夫了，別幸災樂禍。」崔燁晟得意地笑著。

「什麼姊夫？你不要亂教。我還沒答應咧！」言小梨輕嚷著。

「對嘛，我姊姊還沒有答應，你少在那自high。」言子寧很不屑地補上一句。

「如果只是你剛剛說的理由，這太不能讓人接受了！」他繼續抗議。

「厚！」她努起嘴。「你就讓我好好想想嘛。」

「這沒什麼好考慮的。」崔燁晟專斷地道。「快點，我已經覬覦你很多年了，再叫我等下去有點不太人道喔。」

「你太霸道了！」這下換她抗議。

崔燁晟滿臉得意。「我如果不霸道怎麼能夠順利奪取你的初吻？」

「那、那才不是初吻。」她面紅耳赤地反駁。

「別狡辯了，那麼生澀的接吻技巧，不是初吻是什麼？」他繼續邪惡地微笑。

「你們已經玩過親親了？」下方的那個小生物找到好時機插嘴兼指控。「怎麼可以這樣……」

「別插嘴。」兩人同時這樣對她說道。

「嗚……」

然後就在兩人劍拔弩張地要開始第二波無意義的爭論時，言小梨的手機響了，然後又過了一秒鐘，崔燁晟的手機也響了。

「不會吧。」他們對望了一眼。「又有人有感情問題了嗎？」

崔燁晟瞄了一下來電顯示，無言地道：「是我哥。」

言小梨愣愣地看向他。「是我姊。」

該不會這對冤家……也到了需要感情諮詢的地步了？

***

幸好，事實證明，是他們多慮了。

雖然的確是約他們一起出去吃飯，可是跟感情問題一點關係也沒有，夫妻倆感情好得跟什麼似的，一點也不需要擔心。

「原來你們好端端的啊。」崔燁晟嘆了一聲，為自己的多慮感到無奈。

「臭小子，什麼話啊，我們夫妻倆可以堪稱模範夫妻了好嗎？」崔燁昕得意地道。

「對啊。」言幼榕在一旁附和。「邀你們出來完全是為了吃飯。」

崔燁昕啜了口酒以後道：「倒是你們兩個，什麼時候要結婚啊？」

崔燁晟挑眉，直直地指向一旁的言小梨。「她不嫁。」

「為什麼？」夫妻倆異口同聲地問。

「為了我爸娶的那個瘋婆子。」崔燁晟覺得額頭上的青筋又爆了幾條。「你們評評理，我是不是很冤？」

「什麼冤？以後大家都要做親戚的……」言小梨嘀咕著。「還有如果我真的太過火大忍不住她的奉承，然後做出什麼驚人之舉該怎麼辦？」

「這……小梨也有她的考量啊，這樣的拒絕原因也不是那麼的離譜……」言幼榕選擇為自己的妹妹說話，壓低了聲音對崔燁晟道：「笨學弟，你又不是不知道我妹妹那種溫吞的個性，你得多給點她時間考慮，強求是沒用的，最好的方式啊，就是連哄帶騙讓她相信你，這樣就什麼都能達成了。你應該很清楚這個道理不是嗎？不然早就抓她滾到床上去了。」

「我是知道沒錯啊，可她有時候真是讓人不知道該拿她怎麼辦？」

言幼榕低笑。「把她搞得頭昏腦脹的方法你又不是不知道。」

崔燁晟領會地笑了。

「小梨，燁晟真的很喜歡你。」崔燁昕也壓低了聲音對未來的弟媳婦道：「你別看他一天到晚弔兒郎當、什麼都不在乎的樣子，他只是把所有的情緒都藏在心裡罷了，連我爸要再娶的時候他都只是笑笑著沒有說什麼。你也知道他這種人只要有想要的東西就一定要得到，他很執著的，所以他才會愛了你這麼多年不是嗎？我個人是認為這樣的對象可遇不可求。至於我那個阿姨，你就當她是空氣就好了。」

「那如果我真的受不了怎麼辦？」言小梨真的很害怕。

崔燁昕低笑。「那就給她一點顏色瞧瞧，這樣也頗大快人心。」

言小梨領會地點頭。

這一對原本以為自己是來當婚姻諮詢的男女，反而讓人證詢協調了起來。

然後，被說服的兩人就在一個連哄帶騙、一個不那麼拒絕以後，言小梨便跟著崔燁晟回去「見二老」。

沒辦法，誰叫她每次稍有遲疑，他就放軟著聲音拿出千百個理由來騙她，不然就用色情招數，吻得她一點反駁能力都沒有。

餐桌上，「觀禮」的是崔燁昕夫婦。

如預期的，那女人滿臉掛著諂媚的笑容，笑得言小梨全身發毛。

「唉唷，我當初第一次看到小梨的時候，就一直好希望我們燁晟能夠有這個福分把你娶回家。」她一臉欣慰的模樣，差點沒流下感動的淚水。「沒想到這個美夢終於成真了。」

「呵……」言小梨不知道該怎麼表示，只好尷尬地陪笑。

「來，大家多吃一點，這是我炒的牛肉……」她熱情地招呼著，冷不防對上了崔燁昕夫婦那如出一轍的冰霜表情，有點怕怕地又轉向看起來很溫和的言小梨。「來，小梨多吃一點。」

「呃……謝謝。」言小梨看著自己的盤子，怕對上那噁心的笑容會理智全失。

「呵呵呵。」那女人像老母雞一樣地格格笑著，很興奮地問著。「你們打算什麼時候結婚啊？」

「還沒決定，應該是過年前。」崔燁晟回答地很冷淡。

「唉唷，那快了嘛？想要請幾桌呢？我好趕快去張羅。」

「不用麻煩了。」崔燁晟瞄了一眼已經有點僵硬的言小梨，回答的依然很冷淡。「婚禮的事情我們自己會處理。」

「唉唷，這怎麼行？你們沒有經驗哪。還有喜餅已經決定要用哪一家了嗎？如果還沒有，我有認識……」

「阿姨。」崔燁晟很客氣地打斷她。「我們自己來就可以了。」

「唉唷，不行的，很多小細節如果沒有注意到那就很糟糕了，還有小梨的婚紗要在哪訂做啊？」

「這個言家的人會處理的。」崔燁晟開始有點擔心言小梨會不會被她這「唉唷唉唷」的聲音搞到神經崩潰。

「唉唷，言家日理萬機，這種事情就交給我好了，我保證讓你的小梨美上一百倍……」

喀擦！

一個輕脆的微妙聲音從言小梨那兒傳來，崔燁晟很防備地看向言小梨手上有無折斷的東西。

筷子乍看之下沒怎樣……只是不知道哪裡不太對勁。

「小梨，你的牙齒還好吧？」言幼榕的聲音沁著笑。

崔燁晟這才看到筷子的末端……少了好大一截。

「你乖啊，火大也不要咬筷子嘛……」崔燁晟忍住笑，安撫地拍了拍她，然後看向一臉錯愕的那個女人。「不好意思啊，阿姨，小梨她脾氣不太好，怕吵，所以把您家的筷子給咬斷了。」

「不、不會……反、反正筷子多的是嘛。」

「對不起啊，阿姨。」言小梨露出天使的笑容，一副很抱歉的模樣。

嚇……她怎麼就這麼俐落地把筷子咬斷了呢？

「怎、怎麼會呢？這樣代表門牙切斷食物的能力很強啊……」

「好了好了，你就讓他們年輕人自己去決定事情吧。」崔燁晟的父親終於開口打圓場。

然後，那個女人帶著恐慌的神情，一直保持安靜直到晚餐結束。

這是從未有的事情。

***

「你們不要再笑了啦。」言小梨摸著現在才開始覺得有些痛的門牙，無辜地望著三個笑得肚子很痛的人。

「你看，所以我說不用擔心吧？」崔燁晟拍了拍她的頭。「她現在怕你的程度比怕你姊的程度還要強很多。你現在可以安心地嫁人了吧？」

「呃……」怎麼話題這麼快就又回到這上頭了？

「答應吧。」旁邊那對夫妻慫恿著。

「如何？」崔燁晟等著她的回應。

「應該……可以吧。」言小梨很含蓄地回答，尷尬地把頭垂得很低。

「應該？」三個人一起包圍著她脅迫。

「好啦！」她臉紅通通地嚷著。「我心甘情願、開開心心、無比歡喜地嫁啦！行了吧？」

崔燁晟摟緊她，吐了好長地一口氣。「終於安心了。」

「恭喜，你的苦日子開始了。」言幼榕面帶笑容，憐憫地拍了拍妹妹的肩膀。「我聽說了，既然你們不是因為我才互相認識，那我可以高枕無憂，沒有丁點罪惡感了。好好地去當你的新娘子吧。」

「二姐，你也覺得我是要跳入火坑了嗎？」言小梨一臉好哀怨又好害怕的神情。

「嗯，是幸福的火坑。」言幼榕給予極度的肯定，抓著崔燁昕往前走。「我們走吧，留給他們倆一個甜蜜的空間。」

啊……言家的成員又嫁了一個了，真是可喜可賀呀。

旁邊少了礙事者，崔燁晟這才收起了不正經的面孔，看向偎在懷裡的言小梨，問道：「確定嗎？」

她白了他一眼。「我能說不確定嗎？」

「我很尊重你的決定的。」他看起來一副開明的樣子。

「只是如果你依然說不，我會很有毅力地一輩子跟在你旁邊。」

她又白了他一眼。「哪門子的尊重啊，根本就是個色情狂。」

他微笑。「你還沒有見識過什麼是色情呢。」

「我、我不想見識。」言小梨開始退縮。

他緊緊箍住她的腰，不讓她逃脫，拉著她往車子的方向去。「早晚都要見識的，不如就今天吧。」

她微嘆了一聲。

好吧，都依他吧。反正她被動慣了，也戀上了這種被寵愛纏住的感覺。

嫁給他，她想，會是個正確的選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