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包廂里，兩個男人並肩靠坐在一起聊天。

狄雅司穿著一件合身的V字低領針織上衣，結實的胸膛線條隱隱半露；底下是一件黑色皮褲，包裹住他那修長勁瘦的雙腿優雅的交疊著。

服裝樣式雖簡單，卻也輕易展露出他的身材與一股不羈的邪魅氣息，看得坐在他身旁略顯秀氣的男子，眸中不禁流露出對他的傾慕之意，不過男子也明白他不是自己能愛的人。

狄雅司的態度讓每位客人都有種彷彿他們是情人的錯覺，但在大家為他迷醉的同時，他卻也是最為清醒冷靜的一人。

他有許多固定捧場的常客，類型有像現在這位需要他呵護疼愛的男子，也有陽剛十足的成熟男人；不過後面這類的客人往往不是甘於被征服，就是知難而退。

「最近公司很忙，不過還是要抽出時間來找你聊聊，在你這裡總能放輕鬆。」

男子其實比狄雅司還長二歲，不過看起來比他還小，是家貿易公司經理，差不多每個星期都會來魅夜一次，對他訴說大小雜事舒緩壓力。

「累嗎？」狄雅司臉上揚起淡淡的笑容，伸物環過男子，壓下他的頭靠在自己肩上，另一手倒了杯酒，遞到男子唇邊。

「來你這兒休息一下就好多了。」他又開始傾訴一些事情，也一邊觀察狄雅司。

男子不知是不是自己多心了，雖然狄雅司仍是非常專註地聆聽著，但總覺得他似乎有些不對勁，心神遊離，好像有什麼事困擾著他一般。

「雅司，你最近怎麼了嗎？有心事？」

「我沒事。對不起，讓你有這種感覺。」狄雅司真心誠意的道歉，也再一次在心裡暗罵那帶給自己反常行徑的人。

「一句對不起就行了嗎？」男子故意板起臉來。

「那你要我怎麼道歉法？嗯？」狄雅司用著會電人的磁性嗓音輕聲問道。

「給我一個吻。」男子仰起臉，寫滿期待，希望自己能成為第一個得到他親吻的人。

「這個嘛……」狄雅司露出個略顯為難、卻不會讓人感到受傷或是不快的迷人表情，交換條件道：「我讓你吻好不好？」

就在男子忽然湊過臉來對準他的唇時，狄雅司微微偏過臉，補上一句：「除了嘴唇。」

「好吧。」男子說完后偎進狄雅司的胸懷裡，勾上他頸后就吻上他的喉結，一個帶有暗示意味的吻。

隨著男子愈吻愈激情，狄雅司捧起他已經趴在自己胸前的臉制止。

「今天不行。」

「今晚真的不過去我那裡？雅司──」

「對不起，下次好不好？」

「好吧。」男子又抱著狄雅司好一會兒，最後才不舍地起身。「我也該回去了，下次再來找你。」

狄雅司送男子到大門外。

離去前男子無預警地咬上狄雅司頸邊，還留下個吻痕。

「還是給你今天走神的懲罰。」

回到休息室，狄雅司整個人癱在沙發上。

不是累，而是整個人都提不起勁來，連面對客人都不若以往的專註；雖然客人也沒有真正生氣，不過這真的是件很糟糕的事情。

已經三個星期了。

從那晚傅旭威送他回家后，每天他都會打通電話來問問自己的答案改變沒有。

「我都拒絕了為什麼你聽不懂？」

事實上，狄雅司已經不想再和他有任何牽扯，可惜有人不知死心……不，或許該說他自信過了頭。

從兩人第一次相遇，狄雅司的行為就已經莫名脫序了，他也不否認最初時自己曾被傅旭威吸引住，才會一時興起去招惹他。

不過就因為如此，他更加明白若不想讓事情發展到令自己無法掌控的地步，就不能再和他有所接觸。

「唉──」

煩躁的嘆口氣，想起那個「一日情人」之約他就一陣光火，不想生氣都不行。

「何止無法掌控，根本是徹底失控了！Shit！」

那天中午又被傅旭威得逞一次之後，他竟然食髓知味，一次接著一次的來，還真的把他壓到了晚上七點才肯讓他下床。

真是把商人絲毫不吃虧的本性給發揮得淋漓盡致！

「卑鄙混帳的下半身思考禽獸！」

才剛罵完，狄雅司的手機正好響起，不用看也知道打來的除了那個正被他罵的人還會有誰。

「我都說我不要，你聽不懂人話是不是？」

他接起電話劈頭就是一句低咆，口氣和態度皆與剛剛面對客人時的柔情溫和迥然不同，連旁邊幾位熟知他的公關也不免被愣住。

結果電話那端傳來一陣輕笑。

（我只是要找你去吃飯。）

「鬼才信你。」

聽著狄雅司依舊防衛心十足的語氣，傅旭威只是笑了笑，並朝司機吩咐了幾句要他改道。

（我剛離開公司，晚飯還沒吃，陪我？）

狄雅司下意識看往手錶，晚上十點，不禁皺了皺眉。

「你的秘書在幹什麼？」

（不，是我沒空吃。）聽得出來傅旭威在笑。（你這是在關心我嗎？雅司。）

「你餓死算了！」明知對方看不到，狄雅司還是忍不住地瞪向電話。

（哈哈……我過去接你。）

「傅旭威！我又沒有答應你，而且我正在上班。」

（後面的客人全推掉。）傅旭威完全不給人拒絕的氣勢。（我再十分鐘就到門口等你。）

「有種你進來，否則免談！」他賭傅旭威不會踏進魅夜裡。

搞什麼，當他狄雅司是誰啊。一通電話就隨傳隨到？

雖然他是個公關，但也不是那麼隨便的好嗎？

（待會兒見。）

瞪著已經嘟嘟嘟的手機，搞不清傅旭威最後那句話是什麼意思？

「管他的，現在還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

狄雅司賊賊一笑，如果傅旭威真的還不放棄，那他最好就要有心理準備。

叩叩！

來到尹子佟辦公室外敲了幾聲后，未待回應，狄雅司便徑自推門而入，開門見山直接說明來意。

「老闆，給我葯。」

尹子佟放下手中正在看的東洋音樂雜誌，緩緩抬起頭，臉色有點不大高興被打斷。

糟！狄雅司瞄到雜誌封面，心裡暗忖來得不是時候，店裡的人都知道當尹子佟在看音樂雜誌時最好不要打擾他。

「算了，你說什麼葯？胃藥？頭痛葯？」

「不是，就是那種……」

狄雅司臉上難得爬上一絲窘態，如果再仔細看，還能發覺出他頰上出現淡淡的紅彩。

這引起尹子佟高度的關切與好奇。「發生什麼事，讓你這麼難開口？」

「那……」那了老半天，最近狄雅司一副豁出去般的一口氣喊完：「給我那種吃了會讓人全身虛軟無力反抗的強力媚葯！」

這突來的爆炸性言語讓聽的人怔住好一會兒，定定觀察狄雅司不自然的神色；接著，尹子佟臉上露出原來如此的表情，毫不客氣的放聲哈哈大笑。

「哈哈……怎麼，終於陰溝裡翻船了吧？」

「Shit！還笑！」鐵青著一張俊臉，狄雅司繞過桌子來到尹子佟旁邊。「你應該有吧？給我。」

「你當我藥頭啊？我為什麼要有那種東西？」尹子佟仍是止不住笑意。

「你上次不是才給過小希？」狄雅司挑起眉，不信他會沒有。

「給小希那種和你要的這種是不同功用。」

見他還是一臉不相信的表情，尹子佟笑嘆一聲后，沒轍的起身來到旁邊的柜子前，打開來。

架子上放了不少一般家庭都會備上的成藥，但再往後看去，有一個小小的黑色絨盒，尹子佟將它取出，拿出一包白色包裝的葯。

「一次半包，不要太多。」他笑著「好心」交代道。

狄雅司見他這麼乾脆，不禁狐疑的問：「這不是上次你給小希的那種葯吧？」

給小希的那種是針對在上方的人吃的，而他要的是給下方的人吃的，可以讓對方渾身發軟無法反擊，體內卻又慾火狂燃難耐無比，他就是要讓傅旭威開口求自己抱他！

「放心，絕對是不一樣的。」尹子佟拍了拍狄雅司的肩膀保證道。

就在狄雅司要把東西拿走時，尹子佟卻又合起手掌收回，斂起笑容，用著幾乎肯定的語氣正色地問：「是傅旭威吧？我多少也聽說了你最近的反常，怎麼回事，你很在意他？」

「不是那樣。」

見他不放棄追問的眼神，狄雅司也知道他早看透了。

一陣煩躁地爬梳過頭髮，緩緩開口：「我只是在意那些事情。」

「有什麼差別？那些事還不是他做的？」

狄雅司瞪他一眼后，神情略顯疲憊地靠上身後柜子，視線落在窗外的夜色。

「子佟，你說我應該跟他繼續下去嗎？」

活了二十五年，這是狄雅司頭一次遇到傅旭威這麼霸道又堅持的男人，讓他一時間有點不知如何應付。

如果，傅旭威是真心也就罷了，但他不覺得他是那種會談真感情的人。

「這就要問你對他是什麼感覺了，如果喜歡或者說不排斥，又有何不可？」

尹子佟走近沉默不語的人，停在他面前，緊盯著他的雙眼。

「雅司，你在怕什麼？」

「我……」狄雅司只說了個字就偏過頭止住話。

尹子佟伸手將他的臉轉回來。

就在此時，狄雅司揚起漂亮的劍眉沖他一笑，趁他不注意時一把取走他握在手中的藥包，然後快步離開。

「謝啦。」

他朝他擺擺手，旋開門，忽然，被站在門外的人給嚇了一大跳。

「你聽到多少？」

狄雅司忐忑不安的問著傅旭威，同時不著痕迹地把藥包收進口袋。

「我才剛到，正要敲門而已。剛去了休息室找你，他們說你在這裡，所以我就過來接你了。要走了嗎？」

頓了頓，狄雅司還是點點頭，兩人邊走邊聊，一起離開。

兩人同樣出色奪目且修長的身影，引起店裡不少人關注的目光。

「你沒有會員證是怎麼進來的？」

狄雅司還以為他不可能進來魅夜這種地方，卻又一次被他的意外之舉給震撼住，說不上來此刻心裡是什麼感覺。

「我自有辦法。」傅旭威微側頭看他，成熟迷人的臉上帶著淡淡的寵惜與包容。「你不是要我來接你？我來了。」

離開餐廳后，一路上狄雅司一語不發，頭靠椅背側身望向車窗外一幕幕閃逝而過的景色，心中思緒千迥百轉。

「累了？」傅旭威伸手撫上他腦後，手指還穿插進黑髮中有意無意的撥弄，跟著緩緩下滑，在頸後方輕輕捏按。

狄雅司忽然回過身來，啪的一掌就拍開他的手。「累的人是你吧！」

看著還有些發麻的手背，第一次有人敢這麼對他。傅旭威臉上雖未見怒容，不過聲音倒是比原先還冷沉許多。

「你到底在氣什麼？」

「你不要對我大獻殷勤跟我來那套，你究竟想怎樣？演戲演上癮了？」

他看得出來忙到不久前才離開公司的傅旭威已經很累了，他卻還大費周章的安排這些，究竟在想什麼？

兩次的，狄雅司真的不明白他用意為何。

「我想我已經說過不只一次。」傅旭威傾過身對前座的司機老王交代，要他將車直接開回家。

「我要回店裡！傅旭威，你不要太過分，你當我是什麼？」

狄雅司已經氣到發顫，怒目瞪視他，並且抬起腳準備，要是他敢回答床伴，馬上一腳不留情的踹過去。

「情人。」

傅旭威毫不遲疑地就脫口而出他是怎麼看待兩人之間的關係，卻反倒令聽的人傻愣住。

有點出乎意料之外的答案，狄雅司從來就不覺得兩人會是情人。

「誰跟你是情人！上次是因……」戛然止住口，狄雅司想到車上不只他們倆，不過他相信傅旭威已經知道他後面要說的是什麼了。

「感情可以培養。」

「培你個大頭！」

「你為什麼不肯試試看？也許我們很合得來？」

他覺得同樣獨立的兩人在不少地方其實是有些相似的，再加上他喜歡彼此對等的相處方式，他不需要再多一個下屬關係的人在身邊。

而這點，絲毫不把他放在眼裡的狄雅司就做得很好，他是真的很喜歡跟他在一起的感覺，可以讓他不自覺的完全放鬆下來。

「有什麼好試的，你以為在玩扮家家酒啊。最後哪方先膩了，就留一句謝謝再聯絡？我又不是時間太多跟你耗。」

傅旭威蹙眉思索這番話的意思，黑眸緊盯著狄雅司，最後得到一個結論──狄雅司不談沒把握或是沒有未來的感情。

「想不到他對感情這麼保守。」他不禁莞爾，看得出來很高興聽到這席話。

「我也想不到你是會做這種事的人。」知道自己被看穿，狄雅司偏頭看向窗外，閃避那雙能洞悉人心的眼眸。

「確實不是，不過我可以為了你破例。」說著，傅旭威又忍不住探手撫上狄雅司的臉龐，貼覆著輕輕摩挲。

狄雅司再次拍開那雙伸過來擾亂人心的手。

就在兩人這樣你一來我一往的爭論不休時，車子已經駛進傅旭威家的車庫，老王也下車為他們打開車門，眉眼帶笑。

「先生，到家了。」

他上次載他們回傅家別墅時，就覺得這兩人無論是外形或個性都好匹配，而且在傅家待了二十多年，他從來沒見先生對誰這麼特別過，可見先生真的喜歡這位狄先生。

見狀，狄雅司只好沉著臉下車，可是他卻反身走往大門方向。

「我自己搭車回店裡。」

傅旭威一個箭步上前，拉過他的手臂並將人扳過身來，不顧他的掙扎用力將人抱進懷裡。「彆氣了，雅司，今晚留下來。」

「你給我放開。」狄雅司抵在他胸前的手使勁一推，將他推離了幾步。

上次他是喝醉了才會任人宰割，可別就此小看他狄雅司，否則這麼多年上健身房是假的哦！

當兩人還在一推一拉搞不定時，老王以為是小倆口在鬧脾氣，忍不住地出面為自家人說幾句話，緩和一下兩人的氣氛。

「狄先生，你今晚就留下來吧。先生這陣子都忙到好晚無法好好休息，今天會提早離開公司也是為了要去接你。如果是先生做了什麼讓你生氣的事，看在先生這麼累的份上，你就不要生氣了，今晚留下來陪先生吧。」

即使想發難也不好對著一個不知情的人，狄雅司瞪向面前主導一切的人，射過去的眼神彷彿在對他說──

好樣的，連家裡的司機都是幫凶。

傅旭威淺笑不予回應，心裡想著：明天該給老王加薪了。

牽過狄雅司垂在身側的手，兩人穿過花園步往屋內，途中傅旭威還凜眼瞄往他那似乎開得過低的衣襟。

「以後衣服不要穿這麼露。」

「這位傅先生，你會不會管太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