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頓時間，他真有種作繭自縛的感覺，早知道就該堅持下來，不被謝瑤綾說服就什麼麻煩都沒有了！

「老……老爺，你餓嗎？」

書房裡，佟小貝陪著藺傑人熬夜看文書，但他幾乎都不理她，害她不知該做些什麼，只好主動找問題問，看她有沒有事情可做。

「不餓。」他的頭連抬都沒抬。

「那……會冷嗎？」

「不冷。」

「那累了嗎？」

「不累。」

「那渴嗎？」

「……」他真懷疑要是自己再繼續拒絕下去，她會不死心的問到她有事情可以做為止，「那你就去倒茶吧。」

「是！」好不容易有事做了，她瞬間振奮起來，趕緊跑出書房去泡茶。

沒過多久，佟小貝就端著盤子回到書房，將熱騰騰、剛沏好的茶放上桌。「老爺，請喝茶。」

他沒有多想便要拿起杯子，她卻驚呼一聲，連忙伸手阻止，「老爺，茶很燙，請小……哎呀！」

兩人的手互相打到，茶杯不小心被碰倒，熱燙的茶水便濺到佟小貝的手背，害她驚呼出聲。

「怎麼了？」藺傑人看她咬牙甩手，才驚覺她被熱茶燙到了，頓時大皺起眉。

「很痛嗎？」

「沒……沒事……」她拚命搖頭，就怕自己笨手笨腳會引來他的勃然大怒。

怎麼可能沒事！他霍地站起身，拉住她的手往外走。「快跟我來！」

「呃？老爺？」她不知道他想幹什麼，卻還是被他給硬拉著走。

藺傑人拉著佟小貝來到書房外，旁邊的小庭院里就有一個小池塘，他將她拉到池塘邊，蹲下身，把她的手給浸到池水裡。

原本熱燙的手一碰上冰冷的池水，難受的灼痛瞬間舒緩不少，讓佟小貝忍不住吁了一口氣。

「還疼嗎？」

「好、好很多了。」她偷偷的瞧他，出乎她意料之外的，他雖然緊皺著眉頭，卻沒有責備她的意思。

儘管她這麼說，藺傑人還是不怎麼放心。「范升。」

總是在藺傑人附近待命的范升馬上來到池塘邊。「藺爺，請問有何吩咐？」

「快把治燙傷的葯拿來。」

「遵命。」范升隨即領命而去。

藺傑人讓佟小貝的手又再泡了一會冷水，才將她帶回書房，找到一塊乾淨的布巾，將她濕涼的手給擦乾。

沒過多久，范升便將一罐膏藥送來書房，藺傑人接過手，並打開藥罐要親自幫她上藥。

她有些受寵若驚，縮起手，不敢再勞動他大駕，「老爺，奴婢可以自己上藥的。」

「少廢話，把手伸出來。」他口氣強硬的命令，不知道她會不會笨手笨腳到連上個葯也會出問題，還是他幫她擦比較快且妥當。

她只好怯生生的把手伸出來，任由藺傑人從罐里挖起透明無色的藥膏，抹在她發紅的手背上。

藥膏一碰上肌膚，就傳來一陣沁涼感，快速滲透皮膚，她原本還隱隱刺痛的手頓時便沒了痛意，那藥效之快，讓她嘖嘖稱奇。

藺傑人幫佟小貝上好葯，一旁的范升也已動作利落的整理完桌上打翻的水漬茶杯，藺傑人將藥罐交給范升后，他便離開書房，留下藺傑人和佟小貝兩人。

在確定佟小貝已經沒大礙之後，藺傑人便命令她，「到旁邊去坐著，暫時別做任何事。」

「是。」她乖乖的到旁邊的椅子上坐下，不敢再替他添任何麻煩。

她看著手背上的紅痕，想起剛才藺傑人替她療傷的一舉一動，原本對他的心防微微鬆動了，原來他並不是那種高高在上的人，也不介意紆尊降貴的幫她這種小丫鬟處理燙傷，雖然他的表情……還是很難看。

啊，忘了向他道謝！

瞧他又繼續坐在桌前認真看著文書，像是剛才什麼事都沒發生過，那專註的神情讓她不好意思開口打擾他，就怕他覺得她很羅嗦麻煩，只好繼續坐在一旁，安安靜靜的陪伴著他，突然覺得，其實他只是表情比較冷硬罷了，他剛剛溫柔小心的舉動，讓她不再感到畏懼疏離。

心頭泛起一股陌生的淡淡暖意，始終緊繃的情緒也逐漸放鬆下來，不再時時刻刻都戰戰兢兢的……

藺傑人也沒注意自己到底又看了多久的文書，當他不經意抬眼瞄向佟小貝時，就見到她輕掩著打呵欠的嘴，努力逼自己強打起精神，不能在書房裡睡著。

「你如果困了就回去休息，不必再繼續待在書房裡。」

佟小貝突然精神一振，努力睜著其實非常睏倦的眼，「可夫人吩咐，要奴婢陪著老爺……」

他感到無可奈何的微嘆了口氣，她嬌艷的臉蛋上那雙大眼異常的無辜可憐，那反差之大讓他有些難以適應。

他知道，以她憨直的性子，恐怕會真的一直陪著他，直到他願意踏出書房為止，他就是拿她這種看起來可憐兮兮的樣子沒辦法，只能為了她把尚未看完的文書闔起，不讓她再繼續陪著他熬夜。

反正那些東西並不是非立刻看完不可，只是他習慣晚睡，必須找些事情做，好打發尚未睏倦的睡前時刻。

他放下書冊，起身往外走，卻發現她還呆坐在椅子上，完全沒反應過來。「還不走？」

「走去哪？」她還真是遲鈍到底了。

「休、息。」他覺得好氣又好笑，做丫鬟的能遲鈍到像她這種地步也不容易，可以說是奇葩了。

「是！」她的眼睛瞬間亮起來，馬上起身開心的走在藺傑人身後，終於可以回去休息了。

這一日，適逢藺傑人不必上朝，便留在自己的院落休息。

「老爺、老爺！」

佟小貝突然沖入藺傑人的房裡，連房門都不記得要敲，一張臉蛋泛著激動的神色，不知到底發生了什麼事。

「怎麼了？」

「這個。」佟小貝攤開原本緊握成拳的掌心，上頭有著一大串銅錢，「這是我這個月的薪俸。」

剛剛府里的帳房將她喚過去，她本來還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沒想到帳房卻給了她月俸，讓她訝異極了。

她求他們收留，只要有吃有住就很滿足了，根本沒想過還有俸銀可以拿，所以當帳房將俸銀給她時，她既激動又開心，滿懷著無限的感激。

她問過帳房怎麼會給她薪俸，帳房說是藺傑人特別吩咐下來的，所以她便馬上來到藺傑人房裡，這一次她可牢牢記得要道謝了。

「多謝老爺！」她鞠了好大一個躬。「謝謝你收留奴婢，又給奴婢薪俸，真的非常非常非常感謝。」

藺傑人的表情有些尷尬，他向來不會應付這種場面，只能酷酷的回答：「這又沒什麼。」

只是一點薪俸而已，就能讓她如此開心，她會不會也太容易滿足了？

不過和她相處過一段時間后，他也摸清了她的性子，她的個性單純，的確很容易就滿足，因此她現在激動開心的模樣，倒也不足為奇。

他不自覺輕揚起一抹淡笑，笑她的天真傻氣，單純到讓人覺得……有趣。

「老爺，奴婢可不可以先出府辦一件事情，再回來繼續服侍老爺？」她期待的詢問。

藺傑人微微挑眉，她想辦什麼事？

「不會太晚回來的，奴婢向老爺保證。」

罷了，反正她在他身邊也沒什麼事情可以做，就讓她去做她想做的事吧。「快去快回。」

一得到藺傑人的允許，佟小貝瞬間綻開燦爛笑顏。「多謝老爺！」

藺傑人看著佟小貝腳步輕快的離開，好奇心頓時被勾起，很想搞清楚她到底想做些什麼。

而且她這麼笨手笨腳，一個人出去會不會又出什麼亂子？越想越不放心，藺傑人倒開始後悔太快答應讓她出去。

反正今日不用上朝，他就跟去看看好了，就當作出去散心，別繼續悶在府里。

其實他大可遣范升跟去就好，但他就是有股衝動，想親自瞧瞧，便順著自己的心意跟出去了。

佟小貝開心的走出尚書府大門，根本不知道藺傑人偷偷在後頭跟著她，她小心翼翼的將剛拿到的薪俸放在袖袋裡，往市集的方向走。

來到市集內，她找了好一會，終於在一處暗巷裡找到一對衣裳襤褸的母女，那婦人大概三十歲，小女娃大概才十歲左右，偎著娘親蹲坐在暗巷中，說話的語氣萬分虛弱。

「娘，我肚子好餓……」

「你再忍忍，娘會想辦法找吃的來的。」婦人哽聲安慰著女兒。

婦人本來住在鄉下，丈夫死後她帶著女兒來京城依親，沒想到親戚不願意收留她們母女，她們用盡身上所有盤纏才來到京城，已經沒有錢可回鄉下去，只能無助的流落街頭。

佟小貝聽到那對互相依偎的母女對話，心頭一酸，臉上原本開心的笑容不見了，非常同情。

藺傑人上朝或待在刑部辦公時，佟小貝還是回到謝瑤綾身邊幫忙，前幾日她跟著謝瑤綾出來買東西，不經意發現這一對在京里流浪的母女，便記掛在心裡。

她很想幫這對母女，但礙於自己都必須靠他人庇蔭，什麼忙也幫不上，直到今日意外得到一筆薪俸，她便馬上想到這對母女，希望能幫助她們。

「這位大娘。」佟小貝走入暗巷內，將袖袋內的銅錢拿出來，遞到婦人面前，「這裡有一些錢，你拿去用吧，趕緊替小妹妹買些吃的。」

婦人感到訝異不已，沒想到居然有人給她這麼多錢，這世上怎麼可能有這麼好的事？「你該不會要我拿什麼換這些錢吧？」

「沒有，我不要你拿什麼換，這錢就給你，你儘管收下吧。」反正她在尚書府里有吃又有住，這些錢也用不上，與其留在身邊，倒不如幫助這對母女，她會更開心。

「你……你真的要把這些錢送給咱們？」婦人不敢置信的瞧著佟小貝手上的錢，想拿卻又有些顧忌。

「真的，你可以放心的收下不要緊。」佟小貝乾脆主動將錢塞到女人手裡，「快去買吃的吧，小妹妹都快餓壞了，不是嗎？」

女人看著手中的銅錢，感激的落下淚來，不停的朝著佟小貝磕頭。「姑娘，真的很謝謝你，你是咱們的大恩人呀……」

「別，你別這樣。」佟小貝趕緊扶起婦人，「這真的沒什麼，你還是快去買點東西給孩子吃吧。」

「謝謝你，真的很謝謝你！」婦人還是不斷的感激道謝。

藺傑人在暗巷外看著這一切，沒想到她這麼急著出府，居然是要把錢拿來救濟這一對母女，而且還將所有的錢全都給人了，看來她自己並沒有留下半枚銅錢。

該說她心腸太好還是太愚蠢？有備無患這種道理她都不懂，就這麼把錢財全都往外送，完全沒有替自己的未來著想。

她朝著那對母女漾起一抺柔美的笑顏，看起來非常滿足，就在那瞬間，他的心弦突然被勾動了，心頭隱隱浮起一股陌生的情潮。

她是個笨蛋，太過天真單純的笨蛋，但他卻覺得她笨得很可愛、很美麗、很……令人憐惜。

如果沒人護著她，她說不定哪一天會笨到把自己給賣了也不一定，所以他得好好看著她，別讓那麼愚蠢的事情發生才是。

他嘴角勾起一抺淡淡的笑意，眸光始終關注在她身上，久久都沒有移開視線。

幸好跟來了，要不然他也不會知道這件事……

「范升。」

始終在一旁護著藺傑人的范升馬上來到他身旁。「藺爺，有何吩咐？」

「我要你辦一件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