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他們靠得很近，經濟艙小小的座位根本沒有多餘的空間讓腿長的兩人伸展四肢。

喻海寧繃緊身子，努力不和他有任何的碰觸，但無論她怎麼躲，兩人的肩和腿偶爾還是會擦碰到，又加上只有她一個人在努力，要保持距離完全不碰觸，就更困難了。她望向舒舒服服癱在座位上閉眼小憩的伍旭揚，一肚子的怒火愈加熾盛！

該死的男人！

喻海寧暗暗咒罵著，他老兄倒舒服，也不管自己的腳是不是伸太過來，或者是肩膀有沒有碰到她，真是太沒禮貌了！

趁他閉眼休息時，喻海寧偷偷觀察著他，老實說，他確實是一個出色的男人，氣宇非凡，挺拔的身材，還有一張英俊的面容，這樣的他的確會讓男人嫉妒，女人愛慕，只可惜……

只可惜，大愛多管閑事，又很聒噪，如果他的話可以少一點，也許她就不會看他這麼不順眼。

喻海寧掩嘴打了一個呵欠，好累，為了讓假期過得更輕鬆愉快，她這些天可是卯足勁全力趕工，原本以為可以在機卜好好補個眠，沒想到會是這種情況。

她又忍不住打了一個呵欠，真的好想睡……她調整好姿勢，頭靠著窗，機艙里溫度很低，她拉緊身上的毛毯，閉上眼，緩緩地入睡。

伍旭揚張開眼，見她已入睡，嘴角勾起一抹淺淺的笑意，他坐正身子，開始光明正大地觀察身旁的女人。

她的眉毛很秀氣，就像古代仕女那種細細的柳葉眉，長長的睫毛、俏挺的鼻子。櫻紅的唇以及白皙無瑕的肌膚……

其實她長得並不難看，雖然不是那種會讓人眼睛一亮的大美女，但是她那獨特的氣質卻有一股奇異的魅力，足以令人留下深刻的印象。

而且他相信只要她肯好好打扮，並且多點笑容，她絕對可以吸引男人的目光。

只可惜，她老愛擺出一張撲克臉，讓人感到難以親近這個冷漠、脾氣又壞的女人。實在是太不可愛了！

喻海寧挪動著身體，窄小的空間讓她睡得相當不安穩，她搜尋著舒適的位置，直到找到一個厚實的

「枕頭」，才又沉入夢鄉，而原本深鎖的眉頭也舒展開了，嘴角甚至勾起了滿足的微笑。

而那個厚實的枕頭就是伍旭揚的肩頭。

他張大眼瞪著身側貼近他的女人，不敢相信剛才被他評論為不可愛的女人，竟也有如此嬌柔的一面！

她那甜美的睡顏，讓她格外具有吸引力，身上還散發出淡淡的馨香，聞起來好舒服，這樣的女人是會讓人想將她捧在手心上呵護疼愛的……

靜靜地看著她，貪婪地汲取她身上的香味，伍旭揚彷彿被催眠了，他感覺到自己的眼皮越來越沉重。

他輕輕移動自己的坐姿，讓兩人更舒服地相倚偎，他帶著淺淺的笑容，緩緩地入睡。

美麗望著眼前相依而眠的兩人，覺得他們就像一對愛情鳥，纏蜷纏綿地倚偎著彼此，畫面美得讓她驚嘆不已。

「美吧！」美麗對著盛凱輕聲說道，她儘可能壓低聲量，深怕驚擾了沉睡的兩人，「其實我覺得他們挺相配的，如果他們肯和平相處該有多好。」

「沒錯，只可惜他們清醒時總喜歡『鬥嘴鼓』。」

美麗突然心生一計。「耶，乾脆來湊合他們好不好？」

盛凱大吃一驚。「呃？！不會吧，旭揚不是已經有女朋友了！」

美麗笑得神秘詭異極了。「我跟在旭揚哥哥身邊工作也不是一天兩天的事了，如果他交女朋友，我一定會看得出來，惟獨這一次，我電話也沒接過，人也沒看過，我才不信他真的交了女朋友。」

「當真要湊合？」聽到他們的對話，一旁的同事也接著加入，顯得興緻勃勃。

「這是一定要的啦！」美麗拿起相機，按下快門，將兩人「親密的模樣」照相存證。

眾人壓低音量竊笑，全部舉手同意美麗的提議。

而被鎖定的兩人，依然安穩地熟睡著，根本不知大禍即將臨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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直到空姐前來叫喚他們用餐，伍旭揚和喻海寧才茫茫然睜開雙眼，一時之間還搞不清楚狀況。

喻海寧一覺醒來，感覺好舒服，彷彿做了一場好夢。

「請問需要什麼飲料？」

空姐有禮地詢問，喻海寧和伍旭揚不約而同地回答：「可樂。」

直到此時，兩人才記起了對方的存在，當他們察覺他們的姿勢有多麼親密后，兩人迅速地彈開，坐直身子。

「你？！」

「你？！」

兩人驚訝地互瞪片刻，喻海寧才尷尬地移開視線。而在她接過空姐遞來的可樂時，突然發現坐在附近的同事皆露出了暖昧的笑容。

這些人實在是吃飽撐著沒事做，只會成天想著一些不切實際的事情。

她氣悶地灌了一大口可樂，不料卻因此而嗆到，她捂著嘴咳個不停。伍旭揚見狀，好心地輕輕拍著她的背。兩人這樣的接觸，立刻引起公司同事一陣喧騰，喻海寧不自在地側身避開了他的接觸。

「你、你不要碰我，咳咳咳……」

伍旭揚沒去理會她的閃躲，仍繼續輕拍她的背，幫她順氣，並向空姐要來一杯開水遞給她。「喝一點，會比較舒服。」

喻海寧接過水杯，拭著眼角的淚珠，不是她不懂得感激，而是這麼多人在看好戲，逼得她不能領情。

「你好雞婆……」

伍旭揚一聽，氣呼呼地瞪大了眼。「你實在是很難相處耶，面對別人的好意，難道你連說聲謝謝都不懂嗎？」

抑止住了咳嗽，喻海寧別開視線，不想看他眼中滿滿的指責。

見她沉默不語，伍旭揚更加不滿了，正要發火之際，空姐送來午餐，打斷了他的再度責難。

喻海寧戴起耳機，明白表示她不願和他有任何的溝通。她將視線投向前方的電視屏幕，邊吃東西、邊看電視，努力控制浮動煩躁的情緒。

其實她並不想這麼尖銳，她也知道伍旭揚只是好心，但她就是放不下心裡那份莫名的堅持。她無法忍受別人那種看好戲的心態，每回只要她和伍旭揚有任何接觸，大家就會大驚小怪，這令她感到非常不舒服。

她收斂心神，集中注意力看著電視里播放的影片，這是梅格·萊恩主演的電影——《電子情書》。

看著劇中的人物，她的心猛然一緊，握著叉子的手僵在半空中。

她想起了「Felix」。距離那次「談判」已經整整一個星期了，這段時間她沒再上線。

「Felix」會不會像當初所承諾的那樣，每天同一時間出現在聊天室里等著她出現，

其實，這一星期以來，她也不好過，她常常待在聊天室的入口，掙扎著是否要登人。她真的能答應

「FeliX」的要求和他見面嗎？

一旦他發現「Teatree」不是長發飄逸、溫柔可人的氣質美女，而是一個臉色憔悴和氣質搭不上邊的女人，他會怎樣？震驚？憤怒？或者拂袖而去，

喻海寧苦苦一笑，其實見面又如何，最慘的結果也不過是兩人從此老死不相往來罷了！

愛情的滋味是甜美的，她曾透過文字交流，享有這樣的感覺，然而，這就像做夢一樣，再美的夢也終有醒來的一刻。而殘酷的現實，往往令人感到痛苦……

「喂，紙巾給你。」

伍旭揚突然遞給她一張紙巾，打斷了她的沉思。

喻海寧狐疑地望向他，不解他怎會有如此的動作。她拿下耳機，問道：「什麼事？」

「你哭了。」他望著她頰上那兩串晶瑩的淚。

「啊？！」喻海寧一愣，她撫著自己的臉頰，這才發現她竟然哭了。

她接過伍旭揚的紙巾，趕緊擦拭，沒想到自己的淚水反倒愈流愈急。她捂住自己的臉，嚶嚶啜泣了起來。

「電影有這麼感人嗎？瞧你哭的。」他疑惑地皺起眉頭，實在不解這個好強的女人為什麼突然哭得像淚人兒一般。

「你好煩……」喻海寧搖著頭，情緒失控讓她好難堪，她慌亂地拭去淚水，深吸口氣，強迫自己振作起來，面對身旁的男人。

「你就當我眼睛進沙子總可以吧？」

伍旭揚露齒一笑。「這個借口未免太遜了，機艙里哪來的風沙？」

喻海寧被伍旭揚逗趣的表情給逗出了好淺好淺的笑容，她拿起自己尚未用過的餐巾，遞還給他。「還你，謝謝。」

伍旭揚滿意一笑。「算你還有點懂事，不客氣。」

喻海寧無奈地搖著頭，然後把注意力全放在餐點上，努力填飽自己的胃，不再看屏幕上的梅格·萊恩，免得徒惹傷心。

伍旭揚看著屏幕上的梅格·萊恩，不由得想起了另一名女子——「Teatree」，炯亮的黑眸閃過一絲黯然。

「其實我也想哭。」

喻海寧驚愕地望向他。「你在和我說話嗎？」

伍旭揚沒好氣地斜睨她一眼。「這還用問嗎？難不成你當我是在和空氣說話？！」

這人口氣很沖耶！「我怎麼知道你會突然冒出這句話？！」

「我是真的想哭不行唷？！」

呃？！喻海寧不可置信地瞪著他，常言道：「男兒有淚不輕彈。」是什麼原因讓他一個大男人忍不住想哭？

「電影有這麼感人嗎？」儘管明知不可能是這個原因，但她還是如此問道。

伍旭揚輕嗤道：「才不是這樣。我難過心酸，是因為這部電影讓我想起了一個人。」

喻海寧大吃一驚，沒想到他竟然和她有著同樣的心情。

伍旭揚的目光投向屏幕上的梅格·萊恩，她的笑容很甜美，他相信「Tearte。」一定也有這樣的笑顏。

「我有一個女朋友，我和她是在網路聊天室里認識的，不過她不見我，所以我只能自己在這邊想她想個半死。」

喻海寧被伍旭揚這番話給狠狠地震住了。她瞪著眼前這個心傷的男子，腦海中浮現了「FeliX」的基本資料……

「二十八歲，一八三／七十八，業務」這兩人的資料竟然完全吻合！

天啊！不會吧……喻海寧開始覺得自己頭重腳輕，全身發麻。

伍旭揚看著她吃愣震驚的模樣，不覺莞爾。「這沒什麼好驚訝的，網路交友早就不是什麼稀奇的事了，難道你沒進過聊天室嗎？」

她慌亂地搖頭。

伍旭揚啜了口可樂，也跟著搖頭。「你是我認識的電腦工程師里，惟一沒進過網路聊天室的人。」

她深呼吸，強迫自己鎮定，並努力平穩顫抖的語氣。「我、我可以問你，你、你是進去哪間聊天室的嗎？」

伍旭揚狐疑地看著她，她看起來好象快昏倒了，原來她這麼保守，單單網路交友就可以把她嚇個半死？

不過，他並不想坦白告訴她，除了不想在線上碰到熟人之外，更因為那裡是他和「Teatree」兩個人的世界。

於是，他隨口扯了一個網址。

不是……

喻海寧渾身虛軟，彷彿力氣全被抽走了。

一會兒之後，她開口問：「她為什麼不想見你？」

「她想見我，不過她說需要一些時間考慮。」

怎麼這麼像？！難道一般人都會以這種借口拒絕見面要求的？

「你有沒有想過她不見面的原因？」

「不知道，不過我真的好想見她。」他也不知道為什麼他會向喻海寧坦承自己的心情。

她望著他一臉思念的神情。「如果，見面之後，你發現她不如你所想象的，你會怎樣？」她想知道他的答案。

「我會怎樣？」伍旭揚皺眉思索，「老實說，我也不知道我會怎樣，目前她佔據了我所有的思緒，我不想只當個網路情人，所以才要求見面，至於有沒有未來，必須等見了面才會知道。」

喻海寧低著頭苦澀一笑，「Felix」也有過同樣的論調。

「你愛她嗎？」她繼續問。

「很愛。」

她抬起頭，看見了他眼裡的真誠，她展露了笑容，同時真心祝福：「旭揚，祝你和她一切順利。」

「謝謝你，海寧。」

兩人相視而笑，臉上凈是分享秘密后的暢快表情。

這一刻，兩人不再像以往那般劍拔弩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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飛機抵達嵛里島已近黃昏，迅速走了幾個景點，並用完晚飯之後，一行人便進飯店休息，飯店位於KUTA別墅區，隔絕了鬧區的嘈雜，顯得清靜許多。

喻海寧坐在飯店大廳等待康樂小組和導遊前去辦理住房手續。她環顧著四周，高高的棕櫚樹，紅艷炫目的花朵，以芒草編織的屋檐……夜幕雖已低垂，但她仍感覺得到這南洋國家的熱力和浪漫。

她站起身，走到一旁的中庭，四月的嵛里島進入夏季，使得終年如夏的氣候在這個時候顯得更熾熱，不過也許是樹木眾多的關係，當夜風徐徐吹拂時，會令人感到相當舒服。

她閉上眼，伸高雙臂，暢快地深吸了口家鄉所沒有的清凈空氣，這空氣中還帶著些微夜來香的味道。

突地，一種被注視的感覺油然而生，喻海寧望向那道目光的來源，不期而遇地和伍旭揚的視線在空中交會。她跌進他那雙深邃的黑眸之中，心頭一陣怦然。是夜色太美的關係嗎？否則她怎麼會覺得，此刻的他不但不討人厭，而且還非常瀟洒迷人？

他走了過來。「你找到你的室友了嗎？」

喻海寧淺淺一笑，也許是因為在機上相談甚歡，此刻見著他，她已不再像之前那麼冷漠。「我的室友應該是美麗吧。」

伍旭揚望著她，打趣地說道：「我以為我們家的美麗和你們盛凱打算來個嵛里島浪漫四夜情。」

喻海寧漾開一抹笑。「是啊，顯然我這個大電燈泡阻礙了他們。」

伍旭揚邪邪地勾起嘴角。「乾脆咱們兩個孤男寡女湊合著當彼此的室友，免得妨礙到別人。」

「你的意思是，盛凱正巧是你的室友？」喻海寧笑著問道。

伍旭揚作勢嘆了口氣。「是啊，沒人願意和我這頂級帥哥共處一室，也只有你們家好心的盛凱願意收留我。」

喻海寧盈滿笑意的眼眸在夜裡顯得格外晶燦明亮。「呵，我勸你先做好心理準備，因為盛凱的打呼聲，絕對會讓你印象深刻！」這是一起露營之後所得到的慘痛經驗。

伍旭揚垮著一張帥臉，捧著雙頰驚呼道：「真的嗎？」

「沒錯。」喻海寧笑著點頭。

他作勢擦著眼角，一副耍寶的模樣。「那我寧願把他還給美麗，你來當我的室友好不好？」

他說的話雖然有些曖昧，但語氣卻是單純的打趣捉弄。

「那還真是委屈您了。」也許是涼爽的夜令她放鬆了緊繃的情緒，也或者是因為他太會搞笑了，所以使得她笑得開心暢快極了。

「你笑起來比較好看。」他真心讚美。

她點點頭欣然接受他的讚美。「謝謝。」

「其實只要別擺出一張撲克臉，你也會是相當迷人的。」

喻海寧睇了他一眼，但嘴角的笑意始終不散。

「再感謝。」

「不客氣。」

此時美麗走近，各遞了把鑰匙給兩人。「哦——相談甚歡唷？」

喻海寧接過鑰匙，揚揚眉，道：「不習慣？」

「呵，不會啦！對了，我們康樂小組還有些事要和導遊溝通，你們先進房間，等會兒飯店的人會把行李送過去。」美麗停頓了一下，才又接著說，「看你們兩個相談甚歡，我們也就沒什麼好不放心的了。」

語畢，美麗隨即揮揮手走人，又將空間留給兩人。

喻海寧諸愕地指指自己。「我有這麼讓人難以放心嗎？」

伍旭揚笑開，他甩動著手中的鑰匙。「呵，沒錯。」

「你自己還不是一樣！」喻海寧氣鼓了臉。

伍旭揚安撫似的攬過她的肩頭，像好朋友一樣拍拍她。「我只是開玩笑的，你別生氣，我喜歡和你聊天，不喜歡和你吵架。」

他的動作是這樣自然，但她的心卻產生了莫名的浮動。

「不吵架？」他問。

喻海寧含笑，點了點頭。「不吵架。」

兩人相視一笑，一起轉身往房間走去。

這間飯店是沿著山坡蓋上去的，他們房間的位置比較裡面，走了一段路之後，遠離大廳明亮的燈光，滿天的星斗立刻映入眼帘。

「好多星星！」喻海寧忍不住驚呼，天邊閃亮的星星，彷彿伸手就可摘取，如此美麗的景象是她從未見過的。

她停下腳步，仰望著夜空，驚嘆不已。

伍旭揚指著天際。「看見那三顆呈一直線的星星了嗎？」

「嗯，看到了。」隨著他的指引，她輕易地在星羅棋布的夜空中找到那三顆特別明亮的星星。

「三顆星連成一線，延伸出去，就可以找到北斗七星。」他邊說邊比劃。

喻海寧依著他的指引，很快地在星夜裡找到呈勺子狀的北斗七星，她開心地揚起嘴角。「我找到了，好清楚！」

她收回視線，驚奇地望著身邊的男人。「沒想到你還懂天文？」

伍旭揚笑開。「我只會這個，不過很實用。」

「騙妹妹很好用？」喻海寧調侃道。

伍旭揚朗聲大笑。「光用那些星星來騙妹妹是不夠的，還要有男人自信的魁力。」

「我現在知道你之所以能縱橫情場的原因了。」

「是什麼？」

「你的確夠魁力。」

他斂去了嘴角的微笑，擺出正經的表情。「那麼有吸引到你嗎？」

「可惜沒有。」她搖搖頭，身上那特有的馨香隨著她的動作，飄散在空氣中。

兩人再度相視大笑，而除了顯而易見的笑容之外，兩人的眸中皆隱隱閃動異樣的光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