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再怎麼說，她好歹也是個知名紅娘，男女情事曖昧她哪會不知道，連親密的床上話題都能搬上檯面討論(有的會員真的很注重這個！)，怎麼梅仲紹連碰都沒碰到她，只是姿勢貼近了一些，就把她嚇到屁滾尿流？

太沒用了，她真的太沒用了——

她自憐自哀，突然感到一陣風捲來，大阿姨已經怒氣沖沖地來到她面前。

范姜紅的防禦系統立刻啟動。她倒退兩大步，只差沒有抱頭鼠竄了。

「大、阿、姨？」

「怕什麼？」大阿姨雙手插腰，擺明是來興師問罪的。

范姜紅眨眨眼，「大阿姨看起來不太高興……」

大阿姨冷哼。

「我有什麼可以高興的？」

但她很會耍嘴皮。

「大阿姨當然天天都開心啊，您人美又熱情，隨時隨地都掛著笑臉，讓大家都很開心，您說是不是——」

「少跟我來這套。」大阿姨不客氣地潑了捅冷水。

唉呀，如果連餡媚都沒用，那就代表事情大條了。

范姜紅陪笑地打躬作揖。

「那大阿姨在氣什麼好歹也透露一下，小的我才好幫您出出氣。」

大阿姨嘆口氣。

「你說我還能氣什麼呢？」她指著讓那面范姜紅感動的廣告牌。

「這是什麼？」

她順著大阿姨的手指著過去。

「我們的感動和驕傲。」

大阿姨又指向對面。

「那是什麼？」

「仲耀法律顧問聯合事務所」

「別人的感動和驕傲嘍。」

大阿姨激動地斥責。

「那個人我們碰不得，難道你還沒覺悟？」

這下聰明的范姜紅立刻明白大阿姨在氣什麼了。

「大阿姨，你怎麼這麼說呢？」她急匆匆地解釋。

「您是聽誰說了什麼沒經過證實的謠言？我跟他只是單純的學長學妹，這全天下都知道的事，哪來的什麼覺下覺悟？」

大阿姨更激動地指著自己。

「這是什麼？！」

「啊？」

「這個！」

「啊，喔，眼睛啊……」

大阿姨氣炸了。范姜紅開始思考自己到底是哪時候讓大阿姨誤解了？

學長去日本出差之前，有拗她去吃飯，但只是吃飯，大阿姨也會誤會？

另外，學長有時候會打電話和她抬杠……靠，純聊天也會誤會嗎？

范姜紅搞不懂她在氣什麼。

「大阿姨，你到底看到什麼了？」

大阿姨拉著外甥女的肩膀。

「小紅啊，如果能碰，我早就碰了，就是找不到合適的對象才遲遲沒對梅律師下手，你身為「期待幸福」的CEO，又怎麼能罔顧女會員的權利？我看到你們兩個在停車場依依不捨、摟摟抱抱了！這要是讓女會員知道了，讓你感動流鼻涕的廣告牌就可以拆下來當柴燒了！」

依依不捨？摟摟抱抱？！

范姜紅整個臉嗆紅。

「我、我才沒有！」這是真的。

「厚，大阿姨哪有摟摟抱抱啦！你看錯了，我們只是距離近、近了一點點……」

「你當我老花眼喔？」

這下真的跳進黃河也洗不清了。

「本來就是啊，他只是送我禮物，幫我戴上而已……」

大阿姨看著愈說愈心虛的外甥女，小紅的臉紅得像蘋果一樣，煞是迷人，她轉眼看著躺在小紅頸窩、閃閃發亮的鏈子，嗯，這項鏈還真適合她們家小紅。

「唉，也不是說你們不能在一起，只是太多女會員暗戀梅律師了，這的確是個棘手的問題。女人很麻煩，天上的星星就是星星，誰也不能擁有，有人要搶，殺無赦！」

氣急敗壞的范姜紅辯駁。

「大阿姨，你想到哪兒去了？我哪有要跟他在一起？！」

「沒有還可以摟摟抱抱喔？」

「就說不是摟摟抱抱了！」

忽然，電梯再度開啟，梅仲紹氣度翩翩地走了出來。

還是大阿姨反應快。

「梅律師，早。」

「大阿姨早。」梅仲紹掛著有禮的微笑。

范姜紅瞄到他手上提著的紙袋，依過去經驗，這才是他帶回來的禮物，而不是圈在她頸子上、讓她手足無措的項鏈……

那，既然有吃的伴手禮了，他為什麼要送她項鏈？

聖誕節還早，今天也不是她生日……

莫非單純只是因為墜子是顆籃球，所以他想到了她？

嗯，一定就是這個原因，沒錯，一定是這樣……范姜紅很心虛地說服自己。

「早上還麻煩梅律師讓小紅搭便車，我在停車場剛好看到呢。」

大阿姨擺明要問個清楚。

范姜紅急了，拉著大阿姨的手臂阻止，低語：「大阿姨，你幹麼啦？」

大阿姨聳聳肩。

「話家常啊，你怕什麼？」

真是做賊的喊捉賊，她怎麼會不怕？大家都清楚大阿姨語不驚人死不休的習性！

「梅律師，咱們這麼熱了，有什麼話不能明白說呢？」

梅仲紹眼中含笑，看著一旁扭捏不安的范姜紅，頸上的圓墜隨著她的身體跳動著，黑眸再度因她雪白性感的頸項而幽暗。

「大阿姨直說無妨。」

大阿姨嘆了口氣。

「我家小紅就是太艷了，才讓我有些顧忌。」

范姜紅氣得跳腳。艷？她太艷？她全身上下哪一塊太艷了？！許多人還說她有古典氣質，走清朝格格風咧！

「要不然和梅律師配起來真是剛剛好？！」

喔——范姜紅馬上見風使舵，恩，沒錯，真是艷得太恰到好處了！

「不過沒關係，大阿姨手裡有名單可以讓梅律師參考，只要你點個頭，我馬上叫她們排隊站好、任君挑選！」

范姜紅皺起眉頭，「任君挑選」？這不成了紅燈戶？！

士可殺不可辱，她立刻跳出來揮衛公司名譽。

「大阿姨，我的女會員絕對個個是佳人，哪需要「排隊站好、任君挑選」？這是歪理！」

大阿姨涼涼看著她。

「小紅，敢情你跟大阿姨分家啦？我的會員？咱們的「期待幸福」是要分了嗎？」

范姜紅的骨氣立刻少一半，怯生生地說：「說笑了，我絕對不是這個意思，我的會員當然就是大阿姨的會員，我的意思是「我們的」女會員不需要排排站，讓人像買菜一樣挑選……」

一旁被冷落的梅仲紹這時笑了起來。

小紅的個性遇到氣勢多一倍的大阿姨，就像小貓遇到大老虎，只能喵喵叫。

但，是他可愛的小貓啊……

「大阿姨，我有喜歡的人。」

大阿姨猛然想到。

「喔，對，我都忘了梅律師昨天才提過，你有喜歡的女孩了……」唉，真是可惜。

這下范姜紅呆若木雞——

梅木頭有喜歡的人？怎麼會？

她和他當了這麼多年的鄰居，從沒聽他提過，也不曾看過他身旁有任何女伴，他交友圈簡單、生活簡單，除了工作時候，根本沒看過女人出現在他身邊，要不是從小就認識他，她也會懷疑他是Gay……

只是……那為什麼要送她項鏈？啊，她在想什麼，那只是一個禮物，不是嗎？她在想什麼？

梅木頭有喜歡的人，梅木頭有喜歡的人……

「是誰啊？」震驚的范姜紅管不住自己的嘴，莫名其妙問了出來，然後又被自己嚇醒，她立刻搗住嘴巴，杏眼圓瞪，直想挖地洞鑽下去。老天，她在想什麼？她在想什麼？！

「學妹。」

「你想知道？」

范姜紅紅著臉，低下頭，眼睛牢牢盯著她的高跟鞋。

她搖頭，長發搖晃出浪漫的弧度，空氣彷彿瀰漫著她發間的香氣。

他深呼吸，愛極了她的味道。

他想告訴她，如果她真的想知道他喜歡的人是誰，他就告訴她，甚至開始期待，當她知道他喜歡的就是她時，會露出怎樣可愛的表情？或許會臉紅，或許會甩頭就跑，但至少，從今天開始，兩人的關係將化暗為明，那也挺有趣的。

「不想知道？」他嗓音低啞。

滿臉通紅的范姜紅根本連頭都不敢抬。

「大阿姨我先進去了……」

鴕鳥上身，她只想快點落跑。

梅仲紹伸出手，大手握住她的手腕，阻止她離開。

「等等。」

大阿姨瞪大眼，撫著胸口。唉呀，這是？

「學長……」

「我是應該告訴你。」他目光灼灼，著迷於她驚慌失措的可愛。

范姜紅的心跳不斷加速。我不要知道！我不要知道！

這是什麼患得患失、慌亂的心情？她想知道他喜歡的人是誰，說不定她真的認識，畢竟他們認識這麼多年——但，卻又害怕知道答案。

「我喜歡的人一」

「范姜紅……啊，仲紹學長？」

唉呀，是誰阻止了梅律師動人的告白？

三人轉過身，來人竟是——

周香香。

「學長為什麼不能喜歡我？」

周香香守在校門口，直到晚上九點，她終於等到結束晚輔課放學的梅仲紹。

梅仲紹皺起眉頭。

「現在這個時間，你不該還在學校閑晃。」

「我沒有閑晃，我在等你……」周香香低泣著，柔情似水的眼深情凝望著他。

梅仲紹沒多說話，跨上腳踏車，然後說：「上車，我送你回家。」

周香香噙開了笑。

「嗯。」

她知道的，就算仲紹學長不喜歡她，但是個體貼的人，不會任她在學校門口哭泣卻不理她。

她側坐上腳路車，柔聲地問：「學長，我可以抱你嗎？我會怕……」

直到見他僵硬地點頭，周香香纖細的手才悄悄環上他的腰。

如果這就是一輩子，那該有多好。

兩人沒有說話，晚風吹來，有點冷，但穿著薄衫的香香完全沒有半點冷意，她倚著學長寬闊的背，好暖。

「仲紹學長，我喜歡你。」她輕聲告白。

梅仲紹不是沒聽到，但他無法有任何響應。

「學長為什麼不能喜歡我？」

梅仲紹沒回答，任何答案在這時都會被她解讀成「還有機會」。

這陣子，他很清楚周香香在觀察他的喜好，然後打扮自己成為他會喜歡的女生。

「我可以取代她的。」

不，你不能。

這是梅仲紹心中的答案。

然後，周香香見到出門遛狗的范姜紅，學長沒看到，她穿著熱褲、捨身背心，修長卻玲瓏有致的身材是每個少女嫉妒又夢想擁有的。

「學長！」

她故意大叫。

范姜家的狗受驚，狂吠走來。

范姜紅制止狗，看到了他們。

梅仲紹轉頭，也看到了她。

周香香緊緊環著他的腰，偎著他——

她笑了，彷彿是示威。

范姜紅來不及掩飾受傷的表情。

她和范姜紅是從國小三年級就同班的朋友，她了解她如同了解自己，可以看出范姜紅的受傷。她能，學長卻不能，他看到的是范姜紅的冷漠和不在乎。

梅仲紹全身僵硬。他收回視線，用力踩著踏板，腳路車飛快地離開。

沮喪嗎？

周香香揚起嘴角，萬分開心。

真好。

芭樂劇都是這麼演的。

然後，女主角會去國外念書，遇見一個她喜歡的外國男人，只是家鄉的雙親怎麼捨得女兒就這麼在國外落地生根嫁給外國人？

所以必定使出渾身解數，把什麼苦肉計全上演一遍，目的就是逼女兒回國相親。

「就試試看嘛，多看多比較嘛，爸爸媽媽又不是要你馬上作出選擇，就只是多看看、多看看……」

所以周香香的父母好說歹說地勸著、拉著她來「期待幸福」報到。

周家是和大阿姨聯絡的，只是才這兩天的事，數據還沒鍵入公司系統，范姜紅也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