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沒多久,朱羽茵的爹爹朱金及大哥朱世坤同樣腳步急促的沖入房裡,奔到床畔邊,激動得眼眶含淚,遲遲說不出話來。
真的是爹與大哥!久未見面,她忍不住落下淚來,哽咽著喚道:「爹,大哥……」
「羽茵!」
父子倆也跟著哭成一團,緊抓住她的手不放,一家子哭了好長一段時間,才慢慢止住淚水,破涕爲笑。
原來當初她病重昏迷后,還剩一口氣在,大夫都說沒有救了,朱金卻還是不放棄,用大量珍貴的藥材吊住她最後一口氣,就盼著她終有一日能蘇醒。
這段日子,她就像活死人一樣,但他們還是小心翼翼的照料著她,將她的身子顧得好好的,與從前沒什麼差別。
能與家人重新相聚,朱羽茵固然高興,卻也忍不住難過,因爲這就表示她必須與聞人玄緒分開,或許這輩子再也無法見面。
而她也沒有臉再出現在聞人玄緒面前了,因爲真正的她根本配不上他,不隻身分配不上,殘疾之身更是。
她完全不敢去想,他要是知道他曾經喜愛過的她,事實上是個身有殘缺的人,他會有多麼的震驚錯愕?是否會覺得她欺騙了他?
罷了,就當與他在一起的那段日子是一場美夢,現在夢醒了,她也應該回到現實,認清自己的身分,別再有任何奢望。
她不再是他的禮王妃,變回真正的自己,那個永遠無法靠著雙腳走出房門、可悲的朱羽茵……
朱羽茵蘇醒之後,變得有些鬱鬱寡歡,但在家人面前,她還是會努力漾起笑意,不讓家人擔心。
但其實她爹及大哥都知道,她有心事,只是不說,他們也只好當作不知道,暗地希望無論是什麼事情,她都能快一些想開,讓自己活得快樂些。
她請大哥打聽了一下京城禮王爺的事情。朱世坤雖然不明白妹妹打聽這個做什麼,還是幫她辦了,所以她知道,禮王府已經發了喪,禮王妃正式入土爲安,聞人玄緒已經接受妻子已逝的事情。
在那之後,她便不再打聽京城內的任何消息,徹底死心,安安分分的在長樂縣過日子。
不知不覺間,半年已過——
一輛馬車行駛在偏僻的小道上,速度緩慢,而坐在馬車內的,就是朱羽茵以及大哥,還有丫鬟桃兒。
「羽茵,你別喪氣。」朱世坤笑著安撫,「世上神醫哪有那麼容易尋到的,咱們這一回又遇到了僞裝神醫的庸醫,他才醫不好你的腳,總有一日咱們一定會遇到真正的神醫。」
「大哥,別擔心我,我已經看開了,醫不醫得好都無所謂的。」朱羽茵淡淡一笑。
就在十天前,朱金打聽到一名醫術高明的神醫,就要兒子帶著妹妹求醫去,其實這早已不是第一次,她從小到大不知看過多少名醫,卻沒有一個有辦法醫治她的腳疾。
她早已認命,出發前就不抱希望,果然如她所料,所以得知結果后,她依舊很冷靜,難過的反而是大哥,只是大哥不知道她的心思,還反過來安慰她。
此時原本平穩行走的馬車突然停了下來,朱世坤納悶的開口詢問車夫,「怎麼突然停下來了?」
「少爺,路上橫躺了一個人,擋住咱們的去路。」車夫無奈回答。
「什麼人躺在路上?死的活的?」
「請等等,小的下去察看。」車夫安靜了好一會兒,才又報告,「少爺,人還活著,瞧不出什麼明顯外傷,而且這人身上穿的衣料還挺高貴的。」
「只有他一個?附近沒有什麼其他馬車之類的?」
「沒有,就只有他一人。」
在這偏僻的小道上,怎麼會有人莫名其妙倒在路上?這事情想起來就古怪,如果可以,還是少碰爲妙。
朱世坤本不想理會,但朱羽茵卻開了口。
「大哥,既然人還活著,咱們就帶他到附近的鎮上讓大夫瞧瞧吧。」
「如果他不醒怎麼辦?你就不怕招惹麻煩?」
「救人一命勝造七級浮屠,沒有試過,又怎知他到底會不會醒?況且咱們是做善事,我相信老天爺有眼,不會讓咱們招惹到麻煩的。」
朱世坤又猶豫了一會兒,最後還是不敵妹妹的懇求,終於點頭答應幫忙,要車夫將那昏迷的人擡進車裡,好送到附近的鎮上看大夫。
車夫費了好一番勁才將一個昏死的男人擡入車裡,男人身上穿的衣料雖然高貴,卻是一身狼狽,象是經歷過一番磨難。
朱羽茵瞧著男子昏迷不醒的蒼白美容,第一眼就覺得面熟,一時之間卻想不起來自己再哪裡見過,過了好一會兒,才猛然警覺認出了男子的身份。
他是太子聞人玄卿!他怎麼會出現在這裡,而且還昏迷不醒?
朱世坤發現妹妹一臉錯愕,納悶的問:「羽茵,你怎麼了?」
「呃?沒事。」她趕緊恢復鎮定,「咱們快走吧,免得耽誤送他看大夫的時間。」
她不得不感到困惑,太子不是該待在京城內,怎會落難昏倒在偏僻的小路上,究竟發生來了什麼事?
他們將聞人玄卿帶至最近的城鎮求醫,但看了好幾位大夫,沒有一個人查得出他爲何昏迷不醒,但他們都覺得他並沒有病。
人遲遲不醒,這對他們來說倒成了棘手麻煩,不過朱羽茵還是堅持將人帶回長樂縣,然後請大哥再度幫她打聽京城的消息,尤其是關於太子的消息。
後來她才知道,太子代替皇上南下巡視,卻在船上出了意外,生死未卜。沒過多久,朝中有一派人馬開始上書請求皇上,改立聞人玄緒爲新太子。而身爲當事人之一的聞人玄緒,由著那派人馬進言,並沒有表態不接太子之位,換言之就是他其實是默許這件事情發生的。
爲什麼?他不是對權勢沒有任何興趣,甚至還有四海遨遊的打算,怎麼現在卻打算爭位了?
這其中肯定有什麼問題在!她雖然心急,卻不能主動將太子送回京城去,一方面他身上沒有任何能夠證明身份的東西,她說他是太子,沒人會相信;另一方面她不想暴露自己的行蹤,再與皇室有任何牽扯,甚至讓聞人玄緒發現到她的存在。
雖然她的樣貌已變,他八成認不出她來,但她就是不想冒險,也不想再見到他。
見了面卻不能相認,只是徒增心痛,那麼她又何必自討苦吃?
眼見無論請多少大夫都無法讓太子蘇醒,朱羽茵轉而求助長樂縣內掌握各種小道消息的「消息王」刁南兒,要刁南兒幫她尋找能夠解決「特殊」疑難雜症的人,就這麼找到在長樂縣內有「小仙姑」之稱的談梧霜。
談梧霜擁有一項異能,就是能在夢中看見或預知一些事情。
朱羽茵這才得知原來太子被人下了絕命咒,才會始終昏迷不醒,也靠著談梧霜破了咒術,終於讓太子醒過來。
只不過,太子清醒后,又出現了另一個問題,他失去了所有記憶,連自己是誰都不知道!
「這到底該怎麼辦才好……」
朱羽茵坐在房裡靠窗的榻上,獨自沉思著,因爲太子失憶,她只能幫他暫時取個名字叫「阿鵬」,她不能主動提點他的身分,所以看著他遲遲恢復不了記憶,她很心急,卻又不知該怎麼辦才好。
除此之外,他被下咒的事情也讓她很不安,究竟是誰在背地裡用咒術害他?沒來由的,她直覺想到封無涯。
她對他一直有種說不出的忌憚,現在再回想起她從姚孟箏身子離開時那奇怪的感受,還有太子意外在場的事,總覺得這一切的一切,好像都有所關聯,似乎有什麼陰謀正在暗中運轉著。
既然有人想加害太子,她更不能讓他在這個時候回到京里,這隻會讓他暴露在危險中卻不自覺,反倒是在害他。
「老爺。」
桃兒恭敬的叫喚聲,將朱羽茵的思緒拉回,她才發現爹爹已經進到房裡來了,她即刻振作精神,漾起一笑。
「爹,您怎麼來了?」
「難道沒事就不能來你這兒看看?」朱金故意不滿的皺眉。
「女兒當然不是這個意思。」她繼續笑著,知道爹根本就沒有生氣。「桃兒,快搬張椅子過來呀。」
「是的小姐。」
桃兒手腳利落的搬了張椅子放在榻旁,朱金坐下后就握著女兒的手,猶豫了一會兒,還是開了口,「羽茵,你也二十了,是不是覺得……有些寂寞?」
「有爹和大哥在,女兒又怎麼會寂寞?」
「我指的不是這種寂寞,而是……你會不會希望有個男人能夠朝夕陪伴著你,給你快樂,甚至是幸福?」
她原本的笑意一窒,終於明白爹爹在暗示什麼。
爹想幫她找成親的對像,是這樣嗎?
「爹,我不想嫁人。」她直截了當的說,「我這個樣子,沒有資格嫁人的。」
「爹也沒打算將你嫁出去,咱們可以招個夫婿進來呀,我看你對那個『阿鵬』挺好的,而你將他救回來,還醫醒了他,對他有救命之恩,反正他也不知道自己家在何處,乾脆就讓他留下來報恩,成爲咱們朱家的贅婿。」
朱羽茵錯愕的睜大眼。人家可是當今太子,萬萬不成啊!
然而她無法將事實說出,只能心急的再次拒絕,「爹,我真的不想嫁人,阿鵬更是萬萬不可!」
「爲什麼不可?我說行就行。」
朱金其實早就做好決定了,今天只是來知會女兒一聲,本以爲女兒會答應,沒想到女兒竟是這般反應,他不禁有些惱火,然而他並不打算改變決定。
「你只要乖乖當個新嫁娘就好,其他的事情爹會張羅得好好的,你別擔心。」
他專門經營吃喝嫖賭,錢雖然賺得多,卻也引來不少怨恨,百姓甚至在私底下說她之所以一生下來就不良於行,就是因爲他賺了太多黑心錢,報應在女兒身上,所以他對這個女兒非常心疼,卻也感到非常虧欠。
他不管其他人如何看待自己,說他強逼人報恩都不要緊,他就只是個愛女心切的父親,不希望女兒孤獨一生,所以這門親事非得成功不可!
「爹……」
「你好好休息吧,到時候才能當個美麗的新嫁娘。」朱金拍拍女兒的肩膀,不再多言,起身離開房間。
朱羽茵心慌意亂的瞧著爹爹離去的背影。事情居然出現她預料不到的發展,她即將被逼著與失去記憶的太子成親?!
她知道爹爹是言出必行的人,一定會想盡辦法達到目的,現在該怎麼辦才好?她絕對不能讓這門婚事有機會辦成!
「桃兒!」她的語氣難掩焦急。
桃兒趕緊來到榻邊,「小姐,怎麼了?」
「快,快去幫我喚大哥過來一趟!」
爲今之計,她只有找大哥幫忙,希望大哥能站在她這一邊,因爲在朱府內,能夠幫她的,就只剩下大哥了!
朱金果然言出必行,即刻向阿鵬提出娶朱羽茵報恩的事,但他早已傾心談梧霜,所以斷然拒絕朱金的要求。
朱金火大不已,馬上將他軟禁起來,並命人開始籌備婚事。
朱羽茵在知道爹開始籌備婚事後,並沒有加以阻止,看似認命了,其實完全不是這麼一回事。
她只是在等,等最好的時機,破壞這一門婚事!
就在成親的十天前,她終於等到機會,開始行動了——
「小姐!」桃兒神色緊張的沖入房內,「少爺已經開始行動了!」
朱羽茵凝肅起面容,鎮定的開口,「快帶我去後院的偏門。」
「是!」
她坐在特製的椅子上頭,左右都有輪子,一推就能行走,桃兒推著她快速來到已經打開的偏門邊,就等著大哥將被軟禁的阿鵬帶過來。
今日爹不在,所以是他們行動最好的日子,要是錯過了,太子想要離開會更加困難,所以今日一定得成功不可!
沒多久,朱世坤就順利帶著阿鵬急急奔來後院偏門,這是阿鵬在拒絕婚事後,第一次有機會見到她,無論如何,他都覺得自己必須向她道個歉,並且說明原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