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計程車內兩人沉默著。

她側著頭，寧願看窗外單調的風景也不想看他。

林世一握起小野貓的手，她的手不同於他所熟悉的女星、名模一樣保養有加、修長美麗，指甲上還有雕花貼鑽、華麗至極，而是小小的、軟軟的，指甲修剪整齊不著任何色彩，但掌心的溫度卻能傳遞到他心裡……

呵，或許她就是這樣偷走他的心？

「欸，你有沒有偷握過我的手？」

妮可瞪他一眼，當他發神經。

「有，上回你有偷握我的手，你過馬路時東張西望比開車還危險，我只好牽你的手，啊，原來就是那個時候！」林世一自顧自尋找答案。

所以他的心是被小野貓給「握」走嘍？

林世一勾起嘴角，大掌輕輕覆住妮可的小手。

「老實說，我不認為你討厭我。」

妮可瞪著窗外的街景，臉上毫無表情，但放在大腿上的另一隻手卻緊握成拳。

林世一注意到她的動作，隨即噙開了笑。「我不信你不在乎我。」

她轉頭瞪他。「你總是這麼有自信嗎？」

計程車內的冷氣很強，林世一脫下外套，溫柔地替她披上。

「對你是啊！」

他凝視著小野貓，黑眸里盈滿笑意。

妮可心一悸，趕忙撇開視線。

「哼，就只會欺負我，無聊！」

林世一大笑。」跟你說個秘密，我小學時喑戀一個女生，她總是綁著馬尾，笑容很甜，我每次換座位時，都想盡辦法和她坐在一起，而且因為我是男生里的老大，都會帶頭欺負那女生，但卻不準別的男生欺負她，我會去拉她的馬尾說這是馬的尾巴、會搶走她美勞課時捏塑的作品說那是大便，非得逗到她生氣，願意跟我說話為止，畢業那一天，我把她拉到校園的角落向她告白，她卻嚇得當場跑掉，那是我人生中第一次失戀。」

這哪算秘密啊！不過，妮可能了解小女孩被告白時有多震驚，她不敢置信地搖搖頭。

「原來你從小就這麼壞……」

林世一大笑，握住她的手。「我喜歡欺負你、喜歡逗你生氣、和你鬥嘴，小野貓，你想這會不會是我喜歡人的方式？」

妮可瞪大眼，無法相信自己所聽到的話，天啊，怎麼可能？她捂著唇，震驚地看著他。

「你喜歡我？」

沒錯，他發現自己其實很喜歡胖小鴨，喜歡和她在一起那種自在的感覺，喜歡小野貓的壞脾氣，喜歡和她抬杠，喜歡她真誠的笑容，所以當胖小鴨說不喜歡他，甚至是討厭他的時候，他才會這麼悶。（悶到現在都還記得那種感覺！）

他低頭親吻她微紅的小臉，順勢將她攬進懷裡。

「不喜歡怎麼會這麼愛逗你？」

這……他喜歡人的方式還真特別啊，原來他和她一樣在乎她，不是她有被虐狂、不是她單相思、不是她一廂情願，天啊，她突然覺得又甜蜜又慌張……

欸，等等，那魏小姐呢？為什麼當他們兩個在一起時，她沒有看到他欺負她，反而是眼裡充滿柔情？

這是她的疑問、她的在乎，但當自己依偎在他懷裡時，卻一個字都問不出口，千芸說愛會讓人患得患失，她想說的是，愛會讓人極度快樂，也使人極度悲傷——

林世一嗅著她的發，很多事在這一刻都有了想法。

「你們剛剛新婚嗎？」計程車司機以廣東腔國語詢問。

林世一親吻她的頭髮。「像嗎？」

司機笑道：「很像啊，恭喜恭喜啊！」

兩人微笑沒有否認，眉宇間盈滿深情。

到達飯店，他們沉默地下車，牽手搭電梯到林世一的房間。

「單人房的風景好像比較好。」笑面虎住單人房，不像她和小黃住雙人房，感覺比較小……

她站在落地窗前，努力擠出一句話，神經緊繃到不行。

林世一從她背後將她攬進懷裡，小野貓肩上的西裝外套滑落在地，他摟著她的腰，親吻著光滑的肩頭。

她閉上眼，微微顫抖。

「冷？」

她搖頭。

「害羞？」

她紅著臉沒說話。

他輕笑。「那……我在想，等等你會不會真的變成一隻紅咚咚的蝦子？」

她的呼吸頓時卡住，這樣聽來，接下來要發生的事情絕對不是蓋棉被純聊天吧？

「特助，這速度會不會太快了點？戀愛不是都要經過約會嗎？要手牽手看夜景，或者鬥鬥嘴……」因為緊張過頭，她反而大膽地道。

林世一大笑。「每天鬥嘴還斗不夠？」

「那又不一樣，情侶不會這麼鬥嘴的～～」她委屈地嘟著嘴。

他敲了下她的頭。「你又知道了？聽起未像經驗很老道一樣！」

她捂著頭，哀哀叫。

「吼，很痛耶，你不是捏我鼻子、掐我臉頰，就是敲我頭，哪有男朋友像你一樣啊，我就不信你會這樣欺負魏——」

林世一低頭，抬高她的下顎，親吻了她。

很淺很淺的吻，但足以讓妮可忘了呼吸……

他笑看著她的眼。「欺負什麼，嗯？」

她嬌羞地撇開臉。「不說了。」

他擁抱著她，手掌貼著她的腰側。

「說說看你以前怎麼談戀愛的？」

這男人很小氣，只要她起個頭，他就非得問出個答案不可。「我又不像你，國小就暗戀同學。」

「這叫累積經驗。」

「啊，或許我也可以累積經驗——」

「想都別想。」他作勢生氣。

她甜甜地偎在他懷裡。「我也想累積經驗啊！」她就是存心氣他。

林世一搖搖頭，小野貓總有氣瘋他的本事。「你啊，別亂七八糟想一堆，乖乖跟我談戀愛就好。」

這就叫林氏霸氣，她很習慣，只是，那，魏小姐呢……

「想什麼？」

他問，拆下她頭上固定的髮夾，嗯，小黃果然是這圈子最當紅的造型師，只用幾根髮夾就能完成一個法國髻，根本沒噴什麼髮膠。

如瀑布般烏黑長發瞬間披垂在她肩上。

「你管好多。」

「當然。「他嗅著她的發。「你好香。」

「謝謝。」

她羞怯地漾開了笑。

他將她的長發全撥到一邊，吻著她優美的頸項，妮可像被雷打到般，動也不敢動，任憑呼吸變得急促。

他轉過小野貓顫抖的身體，用灼熱的眼凝視著她。「你今天好美，美到我想跟千芸好好算帳。」

「我以為你認為我不漂亮？」

她仰頭看他，紅唇勾起委屈的弧度。

林世一挑起她精巧的下顎，用指腹輕撫著顫抖的紅唇。「我很小氣，不喜歡別人看到胖小鴨這麼漂亮、這麼有女人味、這麼性感……」

聞言，妮可釋懷的眼淚嘩啦啦地落下，直到現在才明白自己有多在乎他的讚美，她委屈地嘟著唇，不甘心地輕敲了下他那足以迷死一大票女性同胞的胸肌。「就說我不是胖小鴨～～」

他笑，俯身吻去她頰上的淚。「嘿，我的小鴨不能哭。」

他捧著她的臉，溫柔地看著她的淚眼。

「胖小鴨和親愛的是同個意思。」

妮可癟癟嘴，笑道：「差很多好不好，我每天都在想我是不是很胖……」

「小傻瓜。」

林世一低下頭，霸氣地封吻住她的唇，結實強硬的身體包裹住她的嬌美柔軟，火熱饑渴的舌放肆地侵入，像是要奪去她的呼吸般。

他將她的手臂舉高，環住自己的頸項，讓兩人更加貼近，然後托高她的臀，讓她每一寸肌膚更契合於他，那硬如烙鐵的男性慾望抵著她平坦柔軟的小腹，輾轉廝磨，毫不掩飾對她的渴望。

熱燙的唇如火般滑過嫩白的頸項。「胖小鴨，你慘了。」他用堅定的語氣宣布了接下來的激情。

「我知道。」她顫抖地回覆。

他解開她後背的隱形拉鏈，讓她白皙滑潤的嬌軀一寸寸地展露在眼前——

妮可眯起眼，心想自己是什麼時候喜歡上他的？

每一個氣到血壓飆高的鬥嘴嗎？

每一次兩人你來我往的抬杠？

他總是欺負她，要她準備早午餐，要她六點上班，還拿紙團丟她，他真的很會欺負她，但在兩人吵鬧之間，似乎產生了任誰都預想不到的火花……

這是愛神的惡作劇嗎？

妮可抬起手撫摸他的臉，感覺手指上有種讓人著迷的粗糙感。

「你知道我們會發生什麼事嗎？」他問。

她點點頭。「當然知道，胖小鴨絕對不是笨小鴨。」

林世一扯著她的手腕，順勢將她拉進懷中，用漆黑的雙眼凝視著她。

「你喜歡我嗎？」他深沉沙啞的嗓音誘惑著她，他俯下頭，將氣息吹拂在她臉上。

「嗯。」

她虛弱地承認，聲音濃濁。「我喜歡你。」

他深邃的黑眸熠熠閃爍，嘴角勾起滿意的微笑，狂烈地吻上粉唇，吸吮著其中的甜美……

天色己暗，落地窗外亮起各個絢爛的霓虹燈招牌，將香港街景襯得更加五光十色。

妮可睜開眼，憶起下午的激情，小臉瞬間泛紅，身體雖然很酸痛、疲憊，但心裡卻很滿足。

她坐起身，偌大的房間里只有她一個人，浴室的門並沒有完全緊閉，一道低沉開朗的男聲從裡頭傳了出來——

「誰叫你不嫁給我？」

她聽到他這麼說。

「別傷心，我會在心中留個小位子給你，呵，不夠的話，全部給你也沒關係，誰讓我多年前就是你的人啦！」

然後她再也聽不下去了，緋紅的臉漸漸慘白，幸福的眸子黯然失色，要不是看到身旁那個有凹陷痕迹的潔白枕頭，要不是感覺大腿內側正隱隱作痛，她真以為下午的激情只是一場無邊的春夢——

是怎樣的一個情形，她允許自己完全沉淪？

是怎樣的一個任性，她明明知道魏小姐的存在，卻選擇完全墮落？

天啊……

她該怎麼辦？

沒多久，浴室響起淋浴的水聲。

這是一個好機會，她必須離開，只有離開這裡才能仔細思考接下來該怎麼走……

妮可下床，安靜、迅速地穿上置於一旁沙發椅上的衣服，用顫抖的手指拉上拉鏈，腦海里不斷響起林世一那得意到近乎猖狂的對話，心，己被傷得支離破碎。

眼淚無法控制地滑落，她彎腰拿起地上的高跟鞋穿上，回眸看了眼凌亂的大床，前不久的激情恩愛，前不久的傾訴愛語…

現在全變成笑話。

妮可抹去臉頰上的淚，轉過身，輕輕打開房門再關上，她和小黃住在樓下，她只要到櫃檯拿鑰匙就能回房間了，沒有想像中困難，只是她的心，天啊，妮可捂住臉，她揪痛的心該如何是好？而眼淚又該如何停止？

「徐小姐您先回來啊？」櫃檯人員隨口問道。

「嗯。」妮可拿著鑰匙簡單應道。

回房后，她迅速換掉禮服，拿著簡單的行李離開飯店，搭計程車直奔機場，還刻意戴了棒球帽，好遮掩自己紅腫的淚眼。

到了機場，妮可直奔航空公司櫃檯，她不管任何艙等，只求能馬上搭機返台，然而，事情就是這麼巧，她急著想走，卻在機場遇到一群正來香港採訪瞿製作和瑄瑄婚禮的媒體。

能遇到瑄瑄的好朋友，這些媒體自然不會輕易放過，況且除了瞿製作和瑄瑄的婚禮外，妮可本身也是個大新聞——

「妮可，據傳聞，林特助早就有個交往多年的女友了，而且還是『PROJECT』的王牌經紀人魏曼萱，你知道這件事嗎？」

「是啊，妮可，聽說他們在英國念書時就開始交往了耶，林特助跟你交往時，和魏小姐分手了嗎？」

「妮可，林特助有主動和你提過魏小姐的事嗎？他是不是遊走在兩個女人之間？」

原來快樂的背後需要付出這麼痛的代價……

如果媒體問她瑄瑄的婚喜，她是有經驗的經紀人，比誰都會說那些推拖之詞，但媒體問的、關心的卻是自己最痛的事，她該怎麼回答呢？

她愛上他了。

他們發生了親密關係。

他和魏小姐還是男女朋友。

更甚者，他的心裡永遠只有她……

「我從來不知道自己有一天會變成主角。」妮可扯著笑。

她掃視著眼前熟悉的記者朋友們，一直以來都是自己負責擋媒體、保護旗下藝人，沒想到今天竟然變成注目的焦點。

「我和林特助的關係一直以來都是大家好奇的事。」

妮可回答記者。

「但這些都是誤會……」

她接受他的吻。

不曾拒絕他的吻。

你愛我嗎？

我愛你。

同時，林世一因找不到妮可而著急得發狂，他以為她跑回瞿家，但趕到瞿家時，瑄瑄卻笑著抱怨道：「你們恩愛了一個下午，甚至連晚上的晚宴都沒回來參加，你現在跑來跟我要妮可是怎樣？想嚇我啊？」

她原以為林世一在開玩笑，但在看到他嚴肅緊張的神情時嚇壞了，連忙打給妮可，卻發現她的手機放在新人房裡。「妮可呢？」瑄瑄問。

妮可呢？他自問。

林世一離開瞿家，趕回飯店，來到妮可和小黃的房間，他狂按門鈴，小黃來開門，同樣也是一臉慌張——

「林特助，瑄瑄說妮可不見了？」

「妮可沒回來？！」

「嗯，我才剛回來，櫃檯說妮可有去拿鑰匙，我以為她在房間……」

林世一衝進房間，四處張望。「妮可的行李呢？」

小黃搖搖頭。「也不見了。」

林世一傻了，他看到那件見證幸福婚姻的禮服孤伶伶地折放在床上——

她穿著它成了全場最可人的精靈。

她穿著它，兩人隨著浪漫的樂曲翩然起舞。

他褪去它，吻著她每寸敏感細緻的肌膚——

那她現在人呢？

妮可不可能不告而別啊，不久前，她還在他懷裡嬌笑著，連沉睡時，嘴角都勾著滿足幸福的微笑——

林世一高大的身軀頭一回因為恐懼而顫抖。

妮可呢？她去哪了？

機場的小型記者會——

「我想說的是，我和林特助並沒有任何關係，我只是他的助理，這個人事命令是『PROJECT』人事部門決定的，和林特助無關。」

「妮可，那麼林特助和魏曼萱的關係又是什麼？」

記者問錯了，他們應該問——林特助和妮可的關係又是什麼？

魏小姐和林世一的關係一直都很明確。

亂的、錯的、不對的，是她和林世一的關係。

「他們是戀人關係。」妮可輕輕地說。

記者嘩然。

「那你之前和林特助傳得沸沸揚揚的戀情呢？林特助的母親都證實你是林家未來的媳婦了，這些話你又怎麼說？」

妮可深吸了口氣，慎重地作了最後聲明：「那是誤會，我和特助沒有任何關係。」她頓了頓，堅定地道：「對不起，我要趕飛機。」

記者得到答案后，立即作鳥獸散，他們還要趕到瞿製作家去採訪他和第一名模瑄瑄結婚的新聞。

沒有人再注意妮可，她CHECKIN后，拿著登機證和簡單的行李緩緩離開。

她垂著頭，壓低帽檐，握緊拳頭，原來這就是心痛的感覺——

淚水始終無法停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