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九章 家變(中)
卡頓家位於雷諾城西區的一片青山綠水之中,巍峨的古城堡坐落在開闊的草地上,牆腳彷彿早已被綠草同根同化,分不清際線,執拗的藤蔓沿著牆壁扶搖直上,想要將整個巨大的城堡吞噬。
城堡三面環山,樹木青蔥濃茂,正北大門外是一條平緩的大河,河上架起一座高大的橋樑,這便是進入城堡的必經之路。當然,如果採取飛行的方式,也就不存在什麼必經之路的說法。此時,兩架機甲快的掠過河面,高下引動的氣流把平靜的河水如同拉鏈一般撕開。
巨大的破空聲引起城堡警衛的注意,立刻從地面上騰起十架機甲迎面撲來,但是看清楚其中之一是黑子的機甲后,他們也就不再理會了,至於黑子前面的那架「破爛」機甲,在他們的認真分辨后,終於知道那是少爺,不禁有人嘖嘖感嘆,「不知道少爺又去哪惹事了,被打成這個模樣。」
兩架機甲中,飛在前頭的白色機甲正是帕爾西斯的「光天使」,不過現在的樣子已不再想從前那般高貴典雅,反倒像個窮得叮噹響,全身打補丁的落魄天使了。可是現在帕爾西斯哪還會有心情去在意形象上的問題,他只想以最快的度回到家裡。
剛從黑子的口中得知父親突然重病的消息,他如遭雷擊,難以置信,父親向來注重身體鍛煉,體魄比他這種小年輕要硬朗得多,怎麼會突然生了重病?想不通歸想不通,但是心下對父親的擔心令他不敢遲疑半分,拉起黑子就往家裡趕。
帕爾西斯已經很多天沒有回來過這裡了,自從因為不願意子承父業而和父親大吵一架后,他便離家出走偷偷摸摸去參加雷諾學院的考核,去追隨自己的機師夢,到現在大概有一個多月了吧。上次在考核結束之後,凌羅交代大家回家團聚家人,他只是到外面轉了一圈就又回「滿庄」了,根本沒有真正回家。
為什麼不回家?因為他害怕回家,害怕見到父親看他那絕望的眼神。
以帕爾西斯的身世,享受著星域政府特封的終身貴族,繼承龐大家業腰纏萬貫,他應該站在高處當一個萬人景仰的裁決者,可他偏不愛這些,一門心思想去當機師,秉著「男人就應該去戰鬥」的想法不顧一切反對,毅然決然。
他哪裡知道,有多少機師在羨慕著他這樣的生活,不需要因為衣食住行而拿性命去拼搏。總之一句話,他就是那種生在福中不知福的人。
現在倒好,把父親都氣出病來了,這會該怎麼去面對卧病在床的父親呢?
帕爾西斯站在自家大門口,卻邁不開跨進門檻的步子。
「少爺,我們進去吧。」黑子在一便催促道。
「等等,我得醞釀一下感情,免得父親看到我反而病情加重。對了,父親是什麼時候病的?」帕爾西斯這才想起剛才太匆忙,居然忘記先了解一下父親的情況。
「我也不知道,我一直在外面辦事,今天剛回集團交差,就接到表少爺的命令直接去找你的。一會進去我們問一下我爺爺就知道了。」
「哦?是洛卡斯通知的。好,我們進去吧。」
不知怎麼的,帕爾西斯突然覺得回到家的感覺很怪異,以前從來沒感覺到自己家這麼森冷。
黑子在進家后就去找他爺爺轉告少爺回來的消息,所以只剩下帕爾西斯自己,他徑直走向父親的卧房,在這種時候,他相信父親很希望見到自己。特別是父親這樣一生剛強的人,在生病的時候一定更需要人去安慰,母親在自己很小的時候就去世了,如今只有作為兒子的自己,才能給予父親支持了。
帕爾西斯來到卧房門前,朝站立在門兩側的侍者揮了揮手,示意他們退下,不用通報,自己便輕輕的推開父親的房門進入。
房間裡面靜悄悄的,由於窗帘沒有拉開的緣故,顯得很陰暗,他想去把燈打開,可是想想這樣的環境也許更有利於病人的休息,就打消了這個念頭。將目光投想牆邊的紅木大床上,一個高大的身軀安靜躺著,沒有一絲動靜,無聲無息,他何嘗想過自己的父親居然也這般脆弱,眼眶禁不住一陣熱。
小心翼翼的走到床前,生怕弄出一點聲響打擾到沉睡中的父親。靜靜的立在床邊,陰暗中看不清楚父親的臉色,甚至連呼吸的聲音都被這陰暗吞沒。
難道父親已經虛弱如斯?
忽然,一絲血腥味,沁入他的鼻息。這是怎麼回事?怎麼會有血的味道?
帕爾西斯大驚,認真朝床上看去,注意到輩子下父親胸口處的隆起,一股不祥的感覺從他的心底湧起。他控制不住自己往壞處想,他控制不住自己的顫抖,伸手去掀開被子,手指劃過父親身體的瞬間,冰冷僵硬的觸感讓他幾近崩潰。
「爸?爸爸?……」
昏暗中,一把釘在父親胸口上的匕觸目驚心,鮮血仍在潺潺流淌,他再也壓抑不住心中的悲痛,跪倒在地上大聲痛喊,用力的搖晃著父親僵硬的軀體,用手去捂住父親滲血的傷口,可是再怎麼做都無濟於事,父親的身體不再有溫度。
房間的燈特然被打亮,一群聞聲而來的家兵護衛魚貫而入,個個手執激光槍,可是房間里的情景卻是令他們驚恐萬狀,一時間呆若木雞。
此時,一個身影奪門而入,等看清楚了眼前的情況,「姨父……」一聲悲泣,撲通跪了下來。洛卡斯抬起布滿血絲的眼睛,掃視了一下在場的所有人,咆哮道:「你們告訴我,這是怎麼回事?誰那麼殘忍?說,我要將他碎屍萬段。」聲音中充滿了冷冽的殺氣。
所有人都不知道如何是好,更沒人親眼看見是誰殺害了家主,進來的時候只有少爺一個人在,而且手上已經沾滿了鮮血,第一個念頭就認為少爺是兇手。但是這能亂說嗎?弄不好自己的小命都不保,索性個個都緘默不語,只是把目光看向帕爾西斯。
洛卡斯瞥了一眼耷拉在床邊的帕爾西斯,不由嘴角一陣抽搐,閃過一抹得意,隨即他勃然大怒,一把操起帕爾西斯,冷冷道:「你這個禽獸,他是你爸爸,你怎麼忍心下手?畜生。」覆又重重的把帕爾西斯推倒在地。
帕爾西斯彷彿骨頭散了架似的,面目因為悲痛而極度扭曲,看起來有幾分猙獰,渙散的目光游弋在手上父親的鮮血,陷入一片痴獃,只一個味的搖頭,含糊不清的自言自語著,沒有了一絲的反抗意識。如此更形同是在默認自己的罪行。
「快,把這個畜生抓起來,我要把他送上法庭。」洛卡斯對著家兵們命令道。家兵們猶豫了片刻,還是麻利的執行了命令,畢竟現在這種情況之下,他們別無選擇。
在他們印象里,帕爾西斯少爺更像是一個無所事事,整天玩樂的紈絝公子哥,與家主的關係也向來不和,時常因為某些事大吵特吵,乃至關係及其惡劣。而洛卡斯表少爺就不同了,雖然不是家主親生的,但是為人沉著冷靜,家主萬分器重他,年紀輕輕的就坐上了集團副總裁的位子。如此想來,在家主去世之後,聽命於洛卡斯表少爺更加明智些。
「生了什麼事?」一個干啞的聲音響起,緊接著黑子攙扶著一個老人邁了進來,這正是卡頓世家的老管家古嘉。
古嘉在卡頓世家中威望極高,所有人包括家主在內,都尊稱他一聲老爺子。如今年過九十,將畢生都奉獻給了世家,現在讓他最放心不下的就是家主和少爺之間惡劣的關係。剛聽黑子說少爺回來探望家主的病情,心想要趁這個機會好好緩解一下這對父子之間的關係,卻不料現在眼前是這樣一副情景,腳下一個趔趄就暈厥了過去。
黑子看到帕爾西斯被幾個家兵按倒在地,手中滿是鮮血,再看到躺在床上的家主冰冷的屍體,胸口上的匕,心臟狂跳,沉著臉吼道:「這到底怎麼回事?」
「黑子,這個畜生喪盡天良。」洛卡斯哽咽著,顫抖的手指向地上的帕爾西斯。
「什麼?你是說少爺殺害了老爺?這怎麼可能?不可能。」黑子無法相信這是真的,他也是和帕爾西斯一塊長大的,深知帕爾西斯的為人,即使不能稱之為好人,但是也絕對不會做出這種殘忍的事來。
黑子極力想要從帕爾西斯眼中尋找一絲否決,可是那張扭曲的臉再也找不到了半點波瀾,眼神都已渾濁不堪。
「滿庄」――
凌羅忽然覺得心裡悶得荒,眼皮子跳個不停,問向正在一絲不苟的給機甲「補丁」上色的絳衣和童大牛,「你們說帕爾西斯家裡是不是出什麼事了?總感覺有點不對勁。」
看著帕爾西斯匆匆離去,凌羅就覺得很不對勁,現在去了那麼久還沒見回來,更加加重了他心裡的不安。
「你就瞎操心,他家能出什麼事。」絳衣不以為然。
「是的,別擔心,他不會有事的。」童大牛也在一旁附和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