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梅施更加沉默,賀慧怡的省略比清楚地說出來更讓她難受,賀慧怡的心裡一直沒有放下吧,隔了這麼多年,再見到阮廷堅還是立刻又燃起了舊情。既然她心裡的那個人始終是阮廷堅,怎麼又生了阮廷傑的孩子呢?梅施有點兒鄙夷眼前這個女人,至少她對阮廷傑很無情也很殘酷。
「大概是看出我不夠愛Jackey,又或者乾脆看清我的真實想法,Donls姑姑非常討厭我,逼Jackey和我分手。」賀慧怡說起這一段反而很平靜,對「滅絕師姐」的恨估計也隨著時間消散了,梅施甚至聽出一絲絲讚許的味道,賀慧怡是在肯定滅絕?多莉絲是明眼人嗎?「Donls姑姑一直沒嫁人,Wannen和Jackey相當於是她帶大的,阮氏集團里她也是最大的股東,是名副其實的鐵腕女人。Jackey對她束手無策,她又對我惡言相向,對那個年紀的我來說,她那些話是無論如何也忍耐不了的,於是我就和Jackey分了手。可笑的是,我竟然發現自己懷孕了。」
梅施愣住,和她的遭遇很相像……
「那時候美國是不允許流產的,我又對Jackey完全失去了信心,他被姑姑關在家裡,我根本也聯繫不上他。Wannen怕我想不開來安慰我,卻發現了我懷孕的事,我求他不要告訴Jackey,他卻認為應該兩個人一起努力爭取姑姑的同意。其實我當時……是不想要這個孩子的,但又怕他知道我是這麼的卑鄙和自私,就找借口說目前Jackey不會有什麼辦法,姑姑知道這個孩子的存在說不定會想方設法除掉孩子,應該等孩子生下來再做打算。Wannen同意了我的想法,那段時間我的身體很差,反應又很強烈,又面臨著畢業的種種考試和答辯,全都是他照顧我的,我對他……但是我也越來越明白,他真的只是把我當成朋友,Jackey的未婚妻來看的,我也越來越痛苦,而且前所未有的厭惡自己。一辦完畢業手續就立刻跑回國,再那樣下去,我一定會瘋的。」
梅施一想到阮廷堅曾像孩子爸一樣照顧過她,心裡就像被刀扎了一下,怪不得經驗那麼豐富呢。
「等我在國內安定下來,孩子已經太大了,不忍心引產,我就只能把他生下來了,我無比慶幸這個決定……」這句話扎在梅施的肺管上,她的神色一凜,賀慧怡也驚覺了,暗自後悔在她面前提孩子和流產。「日子就這麼過去,直到非常偶然地再次碰見。」賀慧怡急於岔開話題,「我想他沒對你提起是怕你起疑心吧,Wannen是個心思很細密的人,後來我才知道,我一走了之以後,他甚至沒和Jackey提我懷孕的事。一方面是Jackey找我已經找得很痛苦了,再知道有孩子,就會更瘋狂。另一方面,他怕我最終還是選擇不要孩子,他如果告訴了Jackey,最後會傷害到Jackey……他就是這樣的人,什麼都存在自己心裡。」
賀慧怡句句稱讚阮廷堅讓梅施越聽越不是滋味,「既然這樣,你幹嗎還要再接受阮廷傑?」她脫口而出,不怎麼客氣。
賀慧怡愣了下,隨即笑了,完全知道梅施在不高興些什麼,「畢竟過了這麼多年,我也不是青澀彆扭的小姑娘了。」
梅施暗暗翻了個眼睛,怎麼都覺得她這句「青澀彆扭的小姑娘」另有所指,是在譏諷自己。
「Jackey對我這麼真心,作為女人的確感動,我……又虧欠他太多,他畢竟是小旭的父親。正像Wannen說的,我想重新考慮接受他。」
梅施被她剛才的那句話弄得很不高興,報復地想,她的確應該「重新」考慮,阮廷傑整完容帥多了!
賀慧怡離開后,梅逸走進來,不太確定地問:「誤會都解釋清楚了嗎?」
梅施點頭嗯了一聲。
「那……用我給阮廷堅打個電話叫他來嗎?」梅逸苦笑,姐姐不好意思的話,他應該義不容辭地撮合他倆。
「不用了,我決定和他分手。」梅施冷靜地說。
「姐!」梅逸倒跳起來了,「你到底在鬧什麼?」
鬧?梅逸是徹底投靠阮廷堅了,竟然這麼說她。「小逸,如果你認為一個人是殺父仇人對他一通報復,後來卻發現,這個人非但不是仇人還是恩人,可傷害卻已經形成,你怎麼辦?你怎麼面對這個人?」
梅逸沉默。
「所以,我……要和他分手,我已經決定了。」
【第七章】
梅施仍舊扭著臉,睫毛飛快地呼扇了一下,不反駁也不承認。
「就算阮廷堅一開始沒和你說明真相是不對,但你始終沒給他證實自己的機會,賀慧怡的事,你連問都沒問他一聲,就把他的罪名給坐定了……」
「我當時最在乎的不是他和賀慧怡怎麼怎麼樣了!是他騙了我!」梅施終於瞪起眼睛看弟弟,連她自己都覺得雖然這話說得夠大聲,還是一股子強詞奪理的意味,「他的確是騙了我!」梅施翻著眼睛強調了一句,聲音卻低下去。
梅逸忍了忍,其實這時候並不該對她不依不饒,可不給她來副猛葯,她就會一直這麼自欺欺人下去。「姐,就算他錯了,他只是騙了你,而且可以看成是怕你節外生枝或者跟著擔憂煩惱才向你隱瞞,就算我是你弟弟,該無條件地站在你這邊,我也不覺得他這錯是不可饒恕的。再看看你,不相信他,一味胡來,那天他再三勸你不要出門,勸你不要做沒用的事,你不聽,結果呢……就這樣了,你還非要把所有的錯都推到他身上。還說什麼,因為無法面對要和他分手,姐,你只是在逃避責任!你連對他說對不起的勇氣都沒有。」
梅施直直地看著他,梅逸被她看得說不下去,訥訥住了口。
「我……」梅施重重呼吸,像被掐住脖子剛剛緩過來一樣,「現在別和我再提這些了,我不願意聽,也不願意想!」
梅逸垂下眼,輕輕嘆了口氣,被梅施剛才的眼光看得心疼,他也不忍心再提,「姐,我已經辦好出院手續了,走吧。」
梅逸明年就要畢業,功課繁忙,因為梅國華的事硬擠出時間回國來的。奔忙了十幾天,請好了律師,又有阮廷堅在背後相助,大致確定可以判三緩三,舉凡這種案件必定要調查一段時間,梅逸把作為直系親屬應當出面的事情和手續都履行完,便回了學校。
梅施的腿要打三個月石膏,又正值冬季,感覺貓冬在家,與世隔絕。雖然寂寞無聊,她倒也還很享受這種平靜。
因為爸爸的案子大勢已定,媽媽的情緒也比較平緩,日子過得靜謐安寧。梅逸走了以後,阮廷堅再沒打電話給她,也沒打來梅家,阮廷傑和賀慧怡也沒了消息,梅施天天躺在床上望白茫茫的窗外,一時就恍惚了,她真的遇見過阮廷堅嗎?真的發生了那麼多事?她是不想面對他,可他消失得這麼徹底……她的心又空落落的。
紀曉凈比起辰辰和簡思這樣需要帶孩子的人輕鬆很多,時常來看她。曉凈因為簡思的事,與阮廷堅還算相熟,好幾次梅施都忍不住想問問她阮廷堅的近況,終究還是沒問出口。是她錯得多,又是她提出分手,現在上趕著問人家的情況真是太沒道理了。萬一阮廷堅又有了新女朋友……雖然是她主動提分手,也會感覺反倒是被甩的那個。
快過春節的時候,梅國華的案子結了,判三緩三回到家裡。梅施的腿也恢復得很好,拆了石膏,天天在家緩慢走動,慢慢恢復正常行動。
雖然過節梅逸和伏瑤沒有回國,梅家的年還是過得很祥和快樂的,梅施發現這次牢獄之災讓爸爸好像開竅許多,回家之後沒再和外面的花花草草聯繫,很眷戀與妻女團聚的家庭生活。
當然,破產的陰雲到底還是時刻飄在每個梅家人的頭上,梅施就總是聽見父母在廳里低低盤算還有那些資金,以後該怎麼辦,往往都是看見她來了就岔開話題,或者資金商量不下去,兩人愣愣地對坐著發獃。
開春了以後,梅施也完全康復了,一直視而不見的問題避無可避。沒等梅施找媽媽談,趙舒元先到她房間,一臉抱歉地對她說:「施施,你要出門就開我的車吧,等過一陣子……再給你買。」
梅施沉默了一會兒,雖然梅家以前就不是巨富之家,但花錢還是比較從容的,她和梅逸都是各有各的車子,很講究「自己的東西配合自己的氣質」,基本從不共用任何物品。梅逸心愛的跑車在他回澳洲之前就找買主賣了好價錢,她的車在那次車禍里撞報廢了,媽媽這麼說,梅施就知道,以家裡現在的情況,再給她單獨買台車不太可能。媽媽支吾又抱歉的語氣讓她更加不能迴避梅家的情況,「媽,」她笑笑,「我也全好了,準備出去找份工作。」
趙舒元心疼地垂下頭,看自己絞緊的手指,以前對兒女雖然疏忽,還是讓他們過上錦衣玉食的生活,如今國元倒閉,她才意識到自己已經沒有太多力量可以保護孩子們。雖然心疼不舍,終究還是希望兒女能有謀生的本領,所以還是點頭贊同。
梅施早就在電視報紙和網路上知道找工作難,具體怎麼個難,自己找了才體會深刻。仗著年輕漂亮,她倒也還應徵到比較體面的工作——比如當個大公司的前台,或者助理秘書什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