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這條項鏈有搭配的耳環嗎?」梅施掉過頭問遠處的售貨小姐,打斷了伏瑤的話。前面說的好好的,後面又拐到阮廷堅身上去了,全家人都一個味兒,時不時就在她面前提起阮廷堅對梅家的大恩大德,還沒人敢明白說:得,梅施,你就繼續以身報恩去吧。全都旁敲側擊,好像都在等她自己拿主意。問題是,他們不清楚決定權不在她這裡嗎?阮廷堅被她那麼傷害,他們的孩子都被她弄沒了,是她舔著臉回說一聲我來報恩,人家就當沒事人了嗎?誰想過她的感受?阮廷堅要是冷著臉說:你給我滾遠點,我施恩不望報,你也少找借口回來巴結我過好日子!她怎麼辦?
伏瑤知道她不愛聽,皺了下眉也不再說了。
酒會在本城最高級的會所舉行,因為敏感原因,梅國華夫婦沒有出席,梅施和梅逸夫妻倆站在門口迎賓。因為梅施裝扮簡單,做造型比伏瑤快得多,來會場比預定時間早,一個公關公司的小妹妹見她也穿了禮服,問她是不是施逸公司的,她說是,就被遞了張工作人員的胸牌讓掛上,她還以為是新規則呢,主人家也要掛牌子。梅施迎賓的時候才發現梅逸和伏瑤都沒掛胸牌,怪不到來賓都不和她握手,她打扮得低調,掛了牌子活像工作人員。正打算摘了,人群騷動,原來是萬眾矚目的阮大少來了,人都往門口涌,梅施生怕這時候抬手摘牌子手肘撞了哪個大老闆的臉,還是乖乖地縮在人群中安生地站著。
阮廷堅和梅逸握手,梅施聽見梅逸說:「哥,你來了。」後背刷地起了一陣涼意,商場上和重量級人物套近乎是基本技能,她心中單純善良的小逸也學了這一手,而且叫得那麼親切順溜,真是令她感嘆擔憂,將來小逸會不會也變得像老爸那麼油滑啊?
阮廷堅往裡走,眼看就到了她的面前,幸好她最近天天洗腦,給自己做暗示,這一刻用生物本能都能禮貌優雅地向他微微一笑。手暗暗地在禮服上擦了擦,確保沒有冷汗,如果他伸手,她就微笑握住三分之一,對他說:「歡迎蒞臨,阮總。」
都準備就緒了,可惜阮總冷冷瞥了她一眼,眼神一抬,從她頭頂看過去了,馬上被她身後的X總迎上來,握手攀談。梅施感恩地摸了摸自己的胸牌,寶物啊,可能阮廷堅是不屑在大庭廣眾之下和「工作人員」握手的。
來賓陸續就位,梅施趁沒人注意摘下胸牌扔在角落,坐到「副總」專座,還好,離阮廷堅的座位很遠,她身心舒坦。
梅逸上台致辭,梅逸喜滋滋地看,她弟弟真是美少年啊,西裝革履地美不勝收。跟著大家鼓掌,梅施無心一轉眼,正看見阮廷堅坐在那兒冷漠看她,因為這一眼太意外了,梅施沒來得及拿出洗腦程序,傻傻地保持著鼓掌動作,一臉驚恐。阮廷堅估計也覺得她這樣子挺傻的,不屑地轉過頭,梅施無限懊惱,微笑啊,禮貌的微笑,下次務必記得!
接下來是嘉賓致祝賀詞,最夠分量的嘉賓當然是阮廷堅,梅施實在沒自信表情自然低在台下仰望他講話還鼓掌,在家時想得很好,真見面還是不行,只能趁著大家給梅逸獻花的熱鬧場面溜到會場外面假裝上洗手間。
會場旁邊就是個小廳,被用作公關公司的休息室,梅施輕手輕腳路過的時候聽見裡面公關公司的負責人吳小姐正在訓人,她對這種訓斥口氣極為敏感,這大半年是在沒少聽,一聽就渾身一激靈,下意思心虛。
「你立刻走!不然我也難辦!」
吳小姐口氣格外嚴厲,被她訓的姑娘嗚嗚哭,還哽咽著辯駁說:「我這也不是什麼大錯,我真沒認出她來嘛,我也沒想到公司的副總會打扮成那樣,以為她也是工作人員!」梅施忍不住向裡面看,果然是發給她胸牌的小妹妹,聽意思……是因為她嗎?
吳小姐露出點兒同情神色,「自認倒霉吧,有錢人有時候就是很怪,可能你觸了他什麼楣頭吧,你也知道他才是咱們的大老闆。」
「嗯,那個……」梅施走進小廳,因為她經常被辭退,對小妹妹還是非常同情的,她決定出面幫腔,「吳小姐,我想這不能怪這位小姐。」
兩個人見到她,都神色一變,小心翼翼陪著笑臉又很像見到鬼,讓梅施也很不自在。
「我想……」梅施還想說話,吳小姐丟了個眼色給小妹妹,小妹妹頭也不回地跑出去,真像逃命一樣。「你還是不要因為這個開除她吧。」
吳小姐微微一笑,嗯了一聲,並不給明確答覆。「梅總,請您也儘快回到會場吧,晚宴要開始了。」岔了下話題,吳小姐也跑了。
梅施皺眉,這家公關公司真怪啊,對待客戶的態度怪,開除人的方式也怪,好歹要等這次工作完成回去再罵吧?立即就給開了。看來她以前的老闆都是善心人士了。
今天來的人非富即貴,又都是公司的潛在合作者,梅施強壓火氣,力爭摔狗吃屎也要面帶微笑。這邊嘴角保持上挑,那邊胳膊已經被拽住了,一扯,她又站穩了。
「謝謝啊。」她笑眯眯,聚了眼神才發現阮廷堅正面無表情地看著她,明明是明凈無波的眼神,她這麼乍乍一看,總覺得蘊帶著怒意。笑容立刻就僵住了,在別人看來,她微笑摔倒是禮貌,是涵養,可落入阮廷堅眼裡……她也不知道他會怎麼想了。
阮廷堅在極其正常的時間長度里,禮貌地鬆開了她的胳膊,但她還是覺得他輕甩的動作是非常明顯的嫌棄。大概……他對她的火氣還沒消?不太可能,以他的個性,就算再怎麼瞧不上或者厭煩,至少表面還是風度翩翩的,甚至讓人感覺他根本不屑和你置氣。
阮廷堅沒再看她,也沒有和她說話的意思,往走廊的另一頭走去,會場這個門屬於工作人員進出的側門,斜對面有個小小的露台,梅施看他推門出去,火光一閃,竟然是點燃了香煙。
梅施驚訝地看著玻璃外若隱若現的火點,阮廷堅在她心裡一直是無不良嗜好,健康向上的好青年,他居然抽起煙來了?心一下子有點兒酸酸的,可她如果走過去勸他別抽了,是不是顯得太可笑?她覺得他吸煙是因為煩惱,虛榮心指使她第一反應是因為自己,眨一眨眼睛的功夫,理智也明白地告訴她別自作多情了。他是個成年人,想吸煙、喝酒關她什麼事?他家大業大,煩惱的事多了,股票漲跌一晚上都牽扯到天文數字,會為她牽腸掛肚?這都大半年了,什麼黃花菜也涼透了。她咬了下嘴唇,醒醒吧,梅施,招呼招呼客人,填填肚子才是正經事。頭一低,梅施走回了會場。
主桌上留了她的位置,梅逸已經敬了圈酒回來了,伏瑤坐在位置上看著她回來露出驚訝的樣子,愣愣地看了看門口,「沒碰上嗎?」
梅施看了她一眼,完全明白她在說什麼,阮廷堅的一舉一動都被他們密切關注著呢,想幹什麼?牽紅線?「碰上了。」梅施淡漠地說,還差點碰倒呢。
「那……」伏瑤有點兒坐不住,這倆人沒說話嗎?就算從「你最近好不好」開始客套一下,也不會這麼快就結束啊。「人呢?」伏瑤又皺眉看梅逸,梅逸無語地看了眼寶貝姐姐,她正沒事人似的開始吃。「你去看一下吧。」伏瑤無奈地推了下梅逸,梅逸搖了下頭,站起來往門外去了,一會兒就回來,看著梅施說:「走了。」
梅施頭不抬眼不睜地夾菜吃,難道這兩口子認為阮廷堅走時因為她嗎?願望是美好的。梅施突然有點兒看不上這對年紀輕輕,一肚子心眼的小夫妻了,他們的想法和當初爸媽的想法有什麼兩樣?而且好像更急切,巴不得她像塊膏藥似的貼上阮廷堅,然後大家就都發達了。
他們想過嗎,她不願意!難道梅家不和阮廷堅攀上點兒關係就活不下去嗎?他們的態度倒激得她惱起火來,她什麼都不求,就求離阮廷堅遠一點兒,離過去的痛苦遠一點兒,在阮廷堅面前多少保留一點兒尊嚴,不可以?
大概是因為梅施的臉色太難看了,酒會後一段時間沒人敢在她面前再提起阮廷堅。
公司的業務,大多是梅逸在負責,梅施就管些內務,還有米珍這樣的厲害人物從旁指點,指點指點米珍就大有垂簾聽政的派勢,員工只怕米助理,對梅副總無感。梅施對此倒很安然,要她像米珍那麼兇殘,她還真做不到。現在的生活模式非常享受,費力不費心,說悠閑吧,時不時還有些小事需要她忙碌,還是自己當老闆好呀。
她也有了閑心和時間總往簡思母女家去,因為以前阮廷堅就很少與她同行,簡思沒覺得他們之間出了什麼問題。偶爾問她阮廷堅的情況,梅施也支吾一聲「很好」就過去了,心裡或多或少還是發疼,從那天酒會見了他一面,又大半個月沒有絲毫消息。與他在一起的記憶漸漸模糊,非常不真實。只有在簡思這裡,看她那麼自然地向她提起阮廷堅,梅施才覺得她和阮廷堅還真的有過那麼甜蜜的一段時光。
星期一開例會,梅施輕鬆自在地走進會議室,連筆都沒帶。一般沒她什麼事,她的萬能秘書也跟著吧。因為她天生不是塊殺伐果斷的料,漸漸就被擠出決策層,米珍攤上這麼位上司卻大展宏圖,薪水加了又加。
梅逸坐在主席位置,井井有條地安排了各部門這周的具體工作,還時不時單獨對某個部門的主管囑咐兩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