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敖飛與她四目相對，繼續開口幫她回溯記憶，「那年，我們第一次見面，我十一歲……」

那年，敖飛在宋家當園丁的父親某日突然心臟病發，幸好手術相當成功，救回一命。醫生表示他父親若再晚幾分鐘到醫院，只怕性命難保。

父親說，這全多虧宋家二小姐發現倒在地上的他，跑回屋裡叫人，才能及時送他到醫院，否則他們敖家從此將不完整，宋家二小姐也是他們敖家的大恩人。

而當父親被轉往普通病房時，敖飛見到了他們家的恩人。

「董事長，二小姐，你們怎麼會來這裡？」看見進病房的老闆與小恩人，敖賓委實訝異。

望著被父親喊二小姐，小小、圓圓的人兒時，敖飛的驚訝不比父親少，他以為父親說的恩人是大人，沒想到是個約莫四、五歲的小女孩。

「知道你在工作中心臟病發，我這個老闆於情於理都該來探望你。蕾蕾吵著想來看你有沒有好一點，我便帶她一塊過來。」宋雲鵬微笑的將水果禮盒擺至病房裡的矮柜上。

宋沁蕾掙脫父親牽著自己的手，跑到病床邊問：「敖叔，你的心臟還會不會痛痛？我幫你拍拍呼呼。」

見她認真稚氣的問完，伸手就要往父親胸口拍去，始終靜站一隅的敖飛急忙上前，抓住她胖胖的小手，「不能拍，會碰到我爸開過刀的傷口。」

骨碌碌的圓眼望向抓住她的人，她眨眨眼，好奇的問：「哥哥，你是誰？」這位好看的哥哥她沒見過呢。

「他叫敖飛，是我的兒子。謝謝二小姐關心，敖叔的心臟已經不會痛了。」笑笑回應完討人喜歡的小人兒，敖賓沒忘提醒兒子喊人，「敖飛，趕快跟董事長還有二小姐打聲招呼。」

「董事長、二小姐，你們好。」敖飛向兩人打招呼，並且懂事的朝宋雲鵬彎身一鞠躬。

宋雲鵬淺笑點頭回應，有些意外敖賓的兒子如此一表人才。

「原來哥哥是敖叔的兒子。」宋沁蕾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隨即沖著敖飛綻出笑靨，神情可愛的說：「敖ㄏㄨㄟ哥哥，我叫宋沁蕾，敖叔他們叫我二小姐，可是把拔他們都喊我蕾蕾。」

敖飛因她咬字不清的「敖ㄏㄨㄟ哥哥」挑了下眉毛，本想糾正她，但瞧見她笑得燦爛的圓臉，他瞬間打消念頭。

算了，她才幾歲？有些字口齒不清很正常。

「蕾蕾，你有點吵喔，這樣敖叔怎麼休息？」宋雲鵬被女兒天真的自我介紹勾出唇邊笑痕，莞爾地低念了句。

「董事長別這麼說，今天要不是二小姐發現我、叫人送我到醫院，我現在恐怕沒辦法好端端在這兒跟您說話了。」

「蕾蕾發現你的事，我聽家裡其他的傭人說了，這孩子老趁家裡的人不注意時偷溜到屋外，想不到這回倒幫了大忙。不過……你這一病，只怕無法替我照顧蕾蕾了。」

敖飛聽得迷糊，父親在宋家是照顧花草不是嗎？怎麼又會照顧宋家二小姐？

感覺袖子突地被扯動，他低下頭，與二小姐粉嫩的圓臉對望個正著，她白胖小手正拉著他的衣袖。

「做什麼？」他問。

「我腳酸酸，哥哥可不可以抱我？」

這小傢伙腳酸該找她爸才對，幹麼找他？心裡這麼想，可望著她像玻璃珠般圓透的眼睛，敖飛就這麼蹲下身子抱起她，不過……這圓圓的小傢伙抱起來不輕哪。

「替董事長照顧二小姐？我不明白董事長的意思。」敖賓的問話在這時響起。

「蕾蕾雖然不會搗蛋，但看到有吃的就想拿，也愛東摸西碰，容易打破東西，家裡的傭人很怕一個疏忽，她就會發生危險或跑不見。她母親得在公司幫忙，無法全天在她身邊照顧，所以我們想找個值得信任的人當她的專屬執事，幫我們照看她。本來想請你接下這個工作的，沒想到你卻因為心臟病開刀……」宋雲鵬惋惜的說。

他這個小女兒其實算乖，只是或許才五歲，仍屬於好奇好動的年紀，也或許是因為他與妻子必須花更多心思在集團事業上頭，無法像以前陪大女兒那樣抽出較多時間陪伴，才使她一個人總靜不下來。

也因此，他與妻子希望能找個值得信任的人幫忙照看小女兒，無奈選出的人選剛動完心臟手術，身體仍需要靜養。

「我很樂意接下照顧二小姐的工作，可是我現在這個樣子……」敖賓語氣微帶抱歉的望向宋沁蕾，瞧見她正被兒子敖飛抱著，雙手還圈著他脖子，腦中忽然閃過一道念頭，「董事長，您覺得由敖飛照顧二小姐如何？」

「爸要我照顧二小姐」敖飛驚訝的問話先宋雲鵬一步吐出來。

他突然揚高音調的喊問，嚇了宋沁蕾一跳，小小身子輕震的同時，雙手也下意識攬緊他的脖子。

察覺她受到驚嚇，敖飛將她抱穩了些，右手輕拍她背部低哄，「別怕，敖飛哥哥在跟自己的爸爸說話，不是在罵你。」

「我知道，是敖ㄏㄨㄟ哥哥突然大聲說話我才嚇一跳，沒有很怕。」宋沁蕾天真的回答。

敖飛注意到女兒驚嚇的反應，對她細心拍哄，以及女兒似乎滿喜歡敖飛這個大哥哥的情況，這些宋雲鵬全看在眼裡，他很認真的在心裡忖度讓這男孩當女兒專屬執事的可行性。

「敖飛，爸說過多虧二小姐今天發現爸，才能撿回我這條命，她是我們家的大恩人，現在有機會回報這份恩情，難道你不願意？」敖賓慈藹的看向兒子。這個孩子一向孝順，也知道事情輕重，相信不會令他失望，也相信回家為他準備補品的妻子，會同意他讓兒子報這份恩情。

「我曉得二小姐是我們家的恩人，可是我才十一歲，哪會照顧千金小姐？」敖飛嘴裡說著，卻沒發現自己自然的將懷裡有些下滑的圓圓身軀往上提抱了些。

「沒你想的那麼困難，你只要陪在蕾蕾身邊注意別讓她闖禍，看她有什麼需要幫她一把，並適時保護好她就行了。」見他抱女兒這麼久半聲手酸都沒喊過，宋雲鵬忽然覺得這年僅十一歲已長得極高的男孩，應該能勝任保護女兒的工作。

「把拔是說敖ㄏㄨㄟ哥哥以後會陪著蕾蕾嗎？」宋沁蕾似懂非懂地眨著圓亮的大眼問。

「如果敖飛哥哥答應的話就可以。」現在適逢學生放暑假，敖飛正好能全天陪女兒，將來自己也能將他安排在有附設幼稚園或小學的名校，那樣他便能繼續就近照顧女兒。

「YA！好棒喔！這樣以後把拔馬麻不在時，就有人陪我說話、玩遊戲了。」姊姊有很多才藝課要上，沒時間陪她玩，以後多了敖ㄏㄨㄟ哥哥，她就有伴了。

敖飛望著眼前的圓嫩笑臉，他又還沒答應，這小傢伙是在高興什麼？

白胖小人兒一逕對著敖飛開心粲笑，覺得自己很喜歡這個好看的大哥哥。

「董事長，敖飛這孩子雖然還小，但他很懂事，從來不會讓我和他媽操心，他絕對會照顧好二小姐。」

咦？爸這麼說，豈非表示這件事就這麼說定了？敖飛微蹙起眉。

宋雲鵬微微點頭，以敖賓在宋家當園丁許多年的認真負責態度，他相信他教出來的兒子一定也極有責任感。

「敖飛，爸要你在董事長面前對二小姐做出承諾，以示你忠心事主的決心，使董事長安心。」

「什麼承諾？」

「你，敖飛，將成為宋家二小姐的專屬執事，忠誠守分，忠心護主，直到二小姐嫁人為止。」宋家二小姐救他一命，兒子當她的專屬執事，照顧、保護她直至她結婚，敖賓認為這是應該的。

「啊，嫁人我知道！？就是當新娘子的意思對不對，敖ㄏㄨㄟ哥哥？」聽見自己聽過的句子，宋沁蕾忍不住稚氣的插話。

「對。」敖飛下意識回答，眉心從聽見父親要他許的承諾后即隱隱蹙攏。

宋家二小姐現在才五歲，等到她嫁人是要等多久？

「敖賓，不必這麼慎重，這樣會給敖飛壓力，也許會嚇得他不敢陪蕾蕾。」看出敖飛的為難，宋雲鵬明理地為他解圍。儘管希望女兒身邊能有個可靠的人一直保護她，但此時就訂出漫長的期限，也難怪仍是孩子的敖飛會怕。「蕾蕾，把拔抱，敖飛哥哥抱你很久了，手會酸。」

「喔。」小人兒低應一聲，不過她沒讓自個兒的把拔抱，而是滑落敖飛的懷抱站到地上，小手主動牽著他的手，仰起頭說：「哥哥不要不敢陪蕾蕾啦，蕾蕾沒有很不乖。」

敖飛無法不看向她，由那緊緊牽著他的軟柔小手，他似乎感到她的緊張擔心。

她是怕他不陪她，當她爸媽不在時將沒人跟她說話、玩遊戲嗎？還有，她那句她「沒有很不乖」，是承認她有一點不乖嘍？這個小小二小姐會不會太老實了點？

很奇怪的，他胸中方才那股被迫要成為她專屬執事的鬱悶，彷彿慢慢消失了。

「爸不是要給你壓力，董事長是否認為你有能力一直在二小姐身邊保護她，也是個未知數，只是受人點滴，當湧泉以報，何況是對我們敖家的恩人表明忠誠以待的決心？你若認為爸說得有道理，就照爸剛才講的，對二小姐做下承諾，這樣爸會比較安心。」

這回，敖飛坦然點頭，眉心隱約的皺摺已經弭平，他低頭望向仍抓著自己的小人兒，輕輕回握掌心裡的軟軟小手，對她做出承諾──

「我敖飛將成為宋家二小姐的專屬執事，忠誠守分，忠心護主，直到二小姐嫁人為止。」

從那日起，他便成為她的專屬執事，盡心儘力的照顧她、陪伴她、保護她，彷彿理所當然又帶著些許出乎意料，這一路走來，竟已將近十八年……

將近十八年前的幼時記憶對宋沁蕾而言，是過於模糊遙遠了，不過儘管她不記得敖飛當年對她許下的承諾，但隨著他的敘述，她腦里不可思議的躍入當年他們第一次見面的片段畫面。

她唇畔淺綴著懷念的笑容說：「雖然當年我根本不懂自己怎麼會多個專屬執事，但我很開心從那天起有你可以陪著我，感覺像多了個哥哥、朋友，還有小老師。現在想起來，這依稀是昨天才經歷的事，沒想到一晃眼已過這麼多年。這些年來，辛苦你了。」

「我並不覺得辛苦，這也不是我在意的重點。」敖飛聲音微沉的說。

「嗄？那你在意什麼重點？」奇怪，她怎麼覺得敖飛好像有點不高興？

「就算二小姐忘記我曾對你做的承諾，我是你的專屬執事，這點是事實，這表示我的主子只有你一個，你不該叫我去服侍其他人。」

「我沒有叫你……咦？你是指劉曼庭想租你當她的執事，然後我問你有沒有意願的這件事嗎？」她慢半拍的小腦袋總算想到他指的是何事。

「背叛主子的行為，我絕對不會做。」

背叛……「沒這麼嚴重吧？」

「就是這麼嚴重。倘若二小姐認為我這個執事已經可有可無，請你直接挑明，而不是把我租給其他千金，叫我去服侍其他女人。我不喜歡這種感覺，非常不喜歡！？」表態完，他跨步往門口走，心裡非常不舒坦。

他忠心守護的主子居然想把他出租給別人他在她心裡到底算什麼？